郁初北抱著孩子站在高處的走廊上看著湖面上的他。
這一片歲月靜好里,無需她和孩子的參與,他依舊是他自己生命里,僅僅只有一個人便能光芒萬丈的他。
郁初北也不好意思說,她是來填充他的生命,豐盈他的生活,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
顧徹看過去,他的位置看得更清楚。
小小的目光里,有距離他最近的荷葉,有剛剛垂直的綠柳,有水面上的小船,有穿上的人。
就如船上的人看不到他,顧徹也覺得船上的人與樹叢里的鳥,會動的魚沒有任何不同,都是可以過目就扔的人物。
遠不如泛著金光的水面能吸引他的目光,太陽的河水亮晶晶的,像一條流動的星河,像不斷需要探索的神奇,是他小小的世界里唯一的有趣。
顧徹如蓮藕般的小手臂興奮的揮舞著,他是撲火的飛蛾,受到召喚的信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水面,隨時想跳下去獻祭,才不管周圍發生了什么,有什么神仙般的人物吸引了他媽媽的目光。
郁初北拍拍他的小屁股,聲音很輕,眼里有光“看到爸爸很開心是不是…我也是…”他撒嬌的時候跟你一樣可愛呢,冷著臉的時候,生人勿進。
雖然總是說不喜歡你,但卻給你準備了小衣服小襪子,是一位心思柔軟的人。
“想不想再進一點。”郁初北的世界里,不遠處的人是她的愛人,是她捧在手心里的人,比之懷里的也不差分毫的讓她想給與的更多一些。
顧君之沒有動,他依舊保持著最初的姿勢,猶如船上最不起眼的船槳,他是樹上隨意落下來的葉子,是這片院子里微不足道的一種。
精神漫無目的的眼神,悠閑又沒有目的,沉寂與一切虛妄,卻不留戀空寂。
他就是他,千萬種可以是他,也可以不是他,他都不會介意…
顧君之悠然的靠著。
枯洞里的少年,最近得精神狀態好多了,伴生的半截少年重新掛在了虛空中,少年眼角滴下的淚是金色的,金色的液體滴落在地上,并沒有融入土地,緩緩的像不遠處黑暗的河流聚集。
黑衣青年的身體已經凝視,隔壁的鄰居雖然吵的他看不下書,但他也沒有把人丟在樓下的臭水溝里。
灰暗、幽靜,仿佛空氣都充滿了粘稠的血腥和暴虐的山體中,一個金色光影的小生命剛剛誕生,便被衣衫半腿輕飄飄的一眼碾壓的四分五裂,絲毫金光不盛。
少卿,金光組成的小生命再次成行。
無需泡在血海中的人皺眉,空氣中粘稠的化不開的惡意再次不費吹灰之力的絞殺了這道光。
幽靜、灰暗、潮濕的山體中,依舊只有血水中的少年隨著呼吸,溢出來的血填充上的肉,匯集出的惡意凝視成的血滴,組成的深不見的汪洋,漫上、漫出,流出巨大的山脈,形成一條條扇形的骨路,流入不同的小河中。
其中一條流過唯一一篇草原,血河中的惡念、面孔、尸體歡快的痛快,歌頌者撬開的棺木,枯敗的景象,歡騰的血夜。
白衣少年靜靜的站在這片血色之上,周身環繞著唯一一點微弱的金光,遙看的不遠處比他強大的伴生體。
等待他有朝一日破山而出,摧毀本就該崩潰的秩序。
白衣少年只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看向枯洞中的少年。
少年的睫毛動了一下,也許再過不久沉睡的人就會醒來。
白衣少年卻不在意,他攤開手心,手心上是微弱的金光和死亡多日的蝴蝶…
少年收回,這一切都歸于虛無,只有金色沙粒的天柱,和死寂般的空間…
這次分離出來的兩個人格沒有攻擊性,但是也沒有任何建設性。
對壓制他的伴生人格,沒有任何用處,或者一開始有那種想法就及其可笑。
壓制!不過是有限的茍延殘喘罷了。
顧君之又看到纏繞在周圍的那一點點金光在閃耀。
白衣少爺下意識的抬頭,不遠的金沙海更加活躍、高興。
她來了吧。
金色回應,好像虛妄的陽光。
白衣少年冷靜的看著這一點點光越來越快。
顧君之卻并沒有因為金光的明亮,有什么內心上的波瀾。
他像個局外人,好像只是看著別人的五光十色,甚至連那點五顏六色都吸引不了他,就是一瞥而過,不知道過沒過眼的風景。
郁初北只是靠近了幾步,便停止了,免得招人嫌了,對方給她放個大招,她找誰哭去。
顧君之并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還是站在了原來的位置,無需他抬眼,湖里的倒影就能看到她含笑的深色。
顧君之目光沒有特異移開,眸光中有水,或許有水,有魚,也或許沒有。
他只是維持著剛剛的姿勢,看了一段不知道入沒入眼的風景。
也許還是看到了的你,看到了她的笑容和她抱在懷里的孩子。
顧君之盡量從毫無波瀾的記憶里尋找出這個孩子的記憶,想起,她懷孕過,生下來孩子。
也就是生下的孩子。
顧君之讓人見之忘俗的眼睛里沒有波瀾,他想別人遺忘的凈土,度了所有看到他的人,唯獨忘了他自己。
這卻不影響他余光掃到的‘空虛’,她抱著的孩子猶如坐在樹洞里的少年,只是孩子目光更加純凈,沒有一絲雜質,沒有惡意的半生體,也不是枯洞中的少年偽裝的柔弱和膽怯、可憐。
對方是純凈的柔弱,他幾乎可以想象,偽造體與正體站在一起時,偽造體內心會升起的恐懼和殺意。
這就好比偷來的幸福,發現被原來的主人看到了,猶如被人堪破了過去未來,赤條條的狼狽。
她懷里的孩子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小孩子,無關邪惡,無關善良,比枯洞中的少年,想塑造的任何一個人格都要干凈純粹。
可不可笑,他傾盡權利塑造的只是一個偽造品,對方的一舉一動,是他無論怎么捏都捏不出來的自然之態,所以崩塌了自己的意識海。
但即便如此齷齪不堪,還是有人拉住他的手。他想抓住了浮木的惡徒,不敢那塊腐爛的木頭能不能撐起他的重量,他都要拉著對方一起沉淪,一起葬身,一起萬劫不復…
顧君之的眸光動了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孩子的笑容燦爛無垢,他卻沒有多看一眼,他看向了抱著孩子的女人映在水里的身影。
郁初北沒有看到他‘遙遠’的注視,只是與有榮焉,她喜歡的人,聲音因為生命中的‘最真’溫柔的不摻雜任何雜質“是不是很好看呀,一閃一閃的像光一樣,對不對…”
郁初北眼里的銀河點點,是那道身影帶來的,亙古不變,引她入勝“爸爸在釣魚喲,噓…釣上來的魚給寶寶做好吃的…”
“啊…咯咯…”
顧君之神色依舊平靜。
他見過世界上最溫暖的,比如精神世界里面一道光;他也見過世界上最灰暗的,比如他的半生體。
眼前面孔攜帶的溫柔再怎么動人,也無法撼動他的內心,他只是在看這場風暴的起始點而已。
源自于本能的整個精神世界,對最干凈、純粹的無比向往,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
郁初北看到了水中他的倒影,盈盈一笑,水光影動。
顧君之抬頭。
郁初北的笑容多了一抹客氣“您好。”
顧君之的思維停了一下,又如常的恢復如常,他已經好久沒有與人交流的經驗,像生銹的機器,一切內在仿佛冰凍了萬年,早已蛛網蒙塵。
郁初北揚起顧徹的手,對他打招呼。
顧徹十分熱情,奮力的揮舞著胳膊要去撈水中的紅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