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稍黯淡,東風漸急夕陽斜,一樹夭桃數日花。
司嶼山站在院子中,雙手撐著腰,還在擔心司清筱去江家的事,怕她受了什么委屈,或是不自在。
而江承嗣開車載著司清筱已經快到江家老宅,她原本倒也不擔心,其實江家所有人她都在參加江小歪滿月酒的時候見過,只是當時并未表明身份,有欺瞞之嫌,隨著車子愈近,也越發忐忑起來。
“害怕?”車子因堵車,被擠在了車流中,江承嗣才偏頭打量著她。
司清筱今日穿了身黑色的裙子,格外鄭重。
“嗯。”她也點頭應著。
“其實家里人你都見過,不用怕,有我在。”江承嗣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撫。
車子駛入江家時,剛進院子,司清筱下意識打量了一番,注意力被一棵歪脖子樹吸引了。
“怎么有棵樹是歪的?被風吹歪了?怎么沒扶正?”這株小歪脖子樹在眾多筆直休挺的樹種,橫斜逸出,格外出眾。
“一開始就是歪的。”
“重新移栽不行嗎?”
“它整個樹干都歪了,移栽也沒用,我哥有輕微強迫癥,每次看到這棵樹,都有種想要把它連根拔起的沖動。”
“那怎么沒移除?”
“這是小五和弟妹的愛情樹,弟妹懷孕時候種的,說什么要見證兩人的愛情,陪著孩子成長,就長成這個德性了。”
“撲哧——”司清筱忍不住笑出聲。
車子進了院子,江家人就知道了,兩人剛下車,便有傭人走來,幫忙提禮物,老太太更是親自出來相迎。
她原本就覺得司清筱不錯,現在瞧見她跟江承嗣站在一起,越發滿意,眼睛落在她身上,好似挪不開了。
“奶奶,克制點,別嚇著她。”江錦上出聲提醒。
“胡說什么,我怎么會嚇著她。”老太太說著,已經笑著迎了上去。
“江奶奶好。”司清筱率先打了招呼,以前她的身份是唐菀的客戶,現如今卻成了江承嗣的女朋友,總覺得有些拘謹。
“奶奶,這就是筱筱。”江承嗣也給兩人介紹了一番。
“好好好。”老太太恨不能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也是怕太過熱情,嚇著她,便指了指屋子,“坐車很累吧,趕緊進屋,馬上就能吃飯了。”
“好。”司清筱并不是個怕生的人,只是比較在意江家人對她的觀感,顯得格外拘謹小心。
老太太余光一直在打量她,時不時夸一句,長得真好。
司清筱倒有些羞赧不好意思。
原以為進了屋子,可能會見到唐菀,他倆比較熟,應該會覺得輕松些,卻沒想到,等著她的…
居然是一客廳的人。
而且都是男的。
范明瑜和沈知閑在廚房做飯,唐菀還在二樓哄孩子,并未下來,客廳里坐著江震寰,還有江家幾個兄弟,皆是西裝革履,她一一問好,客氣有余。
“別站著,快坐。”老太太趁著招呼她的功夫,瞬時把她帶到了自己身側坐下。
江承嗣剛想跟上去,老太太就給他使了個眼色:
你滾一邊去!
“人來啦——”范明瑜和沈知閑從廚房出來,司清筱急忙起身打招呼。
“不用客氣的,先坐,馬上就能吃飯了。”范明瑜笑著。
“我去幫您吧。”
“不用,沒什么要做的,都差不多了。”
司清筱也是第一次見男朋友的親人,實在不知該做些什么,很快的,唐菀抱著孩子從樓上下來,同行的還有江江、陶陶。
“四叔。”兩個小家伙和江承嗣打招呼,若是尋常,江江肯定飛跑著撲過來,今天倒是格外乖覺。
“咳——”沈知閑給兩個小家伙使眼色,示意他們叫人。
其實江江和陶陶也早就注意到了司清筱,江江沖她咧嘴一笑。
司清筱剛朝他報以微笑,就聽他奶聲奶氣喊了聲:
“四嬸好。”
司清筱這臉蹭得一下紅透,紅暈一路蔓延到耳邊,整個小臉都一片緋色。
“江江——”江宴廷皺眉,擔心他這么稱呼,會讓司清筱覺得不自在。
江承嗣卻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從一堆禮物中拿了兩個玩具遞給兄妹倆。
“謝謝四叔。”
“不是我買的。”
江承嗣說完,兩個人小家伙秒懂他的意思,立刻轉頭看向司清筱,“謝謝四嬸。”
司清筱有些不好意思,回了句不客氣。
她原本以為有孩子在,鬧騰些,可以紓解一下氣氛,沒想到江宴廷怕兩個孩子太吵搗亂,讓他們回屋去玩,唐菀抱著江小歪,坐得位置離她較遠。
一時間,她感覺客廳內氣氛很緊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好像在觀賞什么稀罕物。
就連范明瑜和沈知閑也站在廚房門外,觀察著客廳的動靜。
她可不就是稀罕物,江承嗣這人在外面浪蕩久了,幾乎什么樣的女生都見了,能讓他心動的這是第一個,最主要的是這小姑娘也得能hold住他,讓他心甘情愿開始看書,這才是最絕的。
當年他讀書那會兒,老太太想了很多種法子,某人志不在高考,讓他看書和要了命一樣。
現在為了娶上媳婦兒,每日每夜苦讀,若是被他以前那些老師瞧見,怕是要哭暈在廁所了。
“別坐著,喝點茶,吃水果。”老太太笑著招呼她。
司清筱點頭應著,為了舒緩心底的緊張,端著杯子抿了口茶,卻用余光在打量江家眾人,為什么看她的眼神都那么奇怪。
“這個茶怎么樣?好喝嗎?你要是喝不慣,去給你拿點果汁。”老太太笑道。
“不用,茶很好喝。”司清筱對喝的倒無所謂。
“你別拘謹,把這里當成是自己家。”
“我還沒和您說聲抱歉,以前沒及時和您表明身份,也是由于當時我表弟的事,實在不知該怎么開口和你們提起這個事情,所以…”司清筱還是希望把以前的事澄清一笑。
“沒關系,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況且你表弟是你表弟,你是你,不一樣的。”老太太直言,“你是一直待在南邊嗎?怎么就和菀菀認識了?”
“也是機緣巧合吧,主要是唐老師手藝很好,所以一直找她定制東西。”
唐菀抱著孩子坐在一邊,可不是經常找我,這尋常的定制,很多師傅怕麻煩,都規定制作完成,只能修改三次,或者五次,這要是遇到你這樣的…
準得抓狂!
唐菀想著這么多年被這個甲方支配的恐懼,現在想到,居然要和她當一家人,這以后近水樓臺,自己還有好日子嗎?
“你跟我們家承嗣是怎么認識的啊。”老太太試探著問了些基礎的事。
“因為唐老師。”
唐菀:“…”她到底給自己挖了什么坑,她也沒撮合過兩個人啊,她至今都不明白,怎么四哥就住到了她的婚房,這兩人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怎么自己還莫名其妙成了紅娘。
被人提問,司清筱的感覺,簡直比上學被老師抽堂還緊張,她以為,江老太太接下來會問一些,兩人交往的事,比如怎么在一起的啊…
可是她一反常態,居然直接說:
“其實我們承嗣真的不錯,你別看他好像不務正業,其實對事情很認真很負責,要不然當初小五和菀菀回平江,我也不會讓他陪著,當時菀菀還懷著孕,我那就是相信他。”
“你都不知道,他特別有責任心,而且很孝順,每次到我這里來,都會給我捏肩捶背,有空還會陪我去聽戲。”
“這孩子啊,就是看著不太正經,你和他交往也該知道,他是個好孩子吧。”
司清筱一愣,只能連連點頭。
江承嗣坐在另一側,已經驚呆了,他奶奶這是在干嘛?
這又是什么操作。
當時他留在平江,那是因為感冒,當時老太太還千叮萬囑,讓他遠離唐菀,不要傳染給她,還說他不靠譜,居然去平江就生病了,給唐家添麻煩,嫌他事兒多,讓他自己躲在屋子里。
現在事情一轉,怎么就變成他有責任心了?
老太太說完,開始給所有人使眼色。
而緊跟著,素來沉默寡言的江震寰開口了:“承嗣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三觀肯定沒問題。”
江宴廷:“是,他還不錯。”
江時亦:“雖然有時看似不正經,正事上從不會掉鏈子,而且為人比較直接坦率,有什么話就會直接跟你說,不會跟你彎彎繞繞,和他相處,你不會覺得累。”
什么玩意兒?
他不會彎彎繞繞?
江承嗣覺得他哥可能在內涵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江錦上:“四哥人的確很好,在我以前身體不好的時候,也經常來看我!”
江承嗣悻悻一笑,我那都是送上門找虐的。
唐菀也笑著說道:“最主要的是,四哥很喜歡孩子,你看江江、陶陶都很喜歡他,對孩子有愛心,有耐心的人,肯定不會差,就連我們家慕棠也很喜歡他。”
“是啊,承嗣這孩子啊,你跟他在一起,肯定會很疼你的,如果遇到什么委屈,你可以跟我說,我去教訓他。”范明瑜也跟著搭腔。
沈知閑則站在一側,低聲附和著。
“是啊,四嬸,四叔可好了,給我們買東西吃,還帶著我們玩。”江江也從屋里跑了出來。
最主要的是,四叔好忽悠。
面對江家人,司清筱也只能不停笑著應和。
有些搞不清目前的情況。
她覺得不像是來見家長的,好像掉進了什么推銷窩點,江家人都在賣力幫江承嗣說好話,一個勁兒夸他。
其實自家人夸自己人,很正常,只是江家人的熱切程度,就連江震寰、江宴廷這種冷面寡言的人都站出來幫他背書,就有些不正常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
生怕自己不要他一樣。
江承嗣坐在邊上,算是直接傻了。
說句心里話,長這么大,他從沒聽過家里人這么夸獎過他,受寵若驚之余,又覺得哭笑不得。
幾個意思啊?
這么賣力推銷,是真怕他沒人要啊,他的市場行情沒這么差吧。
江家已經為某人付出了這么多,現在正是扶貧的攻堅階段,怎么可能懈力,自然是再接再厲,如果今晚能結婚直接入洞房,老太太怕也不會猶豫。
司清筱也不傻,馬上就察覺到了江家的意圖,看向江承嗣,有些迷茫,她實在不知道,為什么江家人會熱情推銷江承嗣。
自己選的男朋友,自然是覺得好,才和他在一起的。
可是江家人突如其來的熱情,總讓人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四哥是不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隱疾,還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她知道鬧分手?
要不然江家人怎么會如此賣力。
這個疑問司清筱在婚后才得到答案,唐菀告訴她的:
“四哥沒什么身體缺陷,大家那么努力,就是覺得他是個憨憨,怕他一時腦子不好使,把到手的媳婦兒搞丟了。”
司清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