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嗣一席話,好似在枯木林間點了一把竄天野火。
火勢借著風,瞬時引爆整片樹林,所有人的氣息都瞬時被調動起來,火星好像在四肢百骸蔓延,血液翻涌,都很激動。
這種事過于齷齪下作,任誰都會覺得不齒。
情況若是屬實,只怕婁家在京城再無立足之地。
游云枝沒說話,而是轉身就往休息間走去,她必須親眼證實自己女兒安全無虞,司嶼山也緊跟著他,離開前,深深看了眼大廳中間的幾人。
眉眼俱是蒼冷之色。
“這是瘋了?”唐菀皺眉,“在這種場合做這樣的事?也太妄為了?”
“的確是瘋狂妄為,可一旦成功了…”江錦上并沒把話說完。
難怪四哥如此搓火。
眾人都不太敢議論,而婁興宇和游鴻憲可沒想到,江承嗣會當面說這件事,這種事情,一旦被撕開了一腳。
就徹底忘了。
不查個水落石出是不可能的。
他們現在只是不清楚,司清筱到底怎么樣了?司家會作何反應?
發生這種猥褻的事,一般姑娘都不會承認,況且是司家的大小姐,如果她說沒有,江承嗣就成了笑話,整個江家怕也要受人非議,如果她承認…
勢必要窮根究底。
婁皓是徹底被嚇瘋了,本就做賊心虛,又被拖到這樣的場合下,完全是懵的。
倒是婁興宇直接跳起來,指著江承嗣的鼻子 “你特么放屁,一派胡言,你這完全就是誹謗!”
“我兒子和司小姐本就認識,他怎么可能做這種事,你這純屬污蔑。”
“江承嗣,我兒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在這種場合,這么羞辱他?”
婁興宇聲色俱厲,全然沒有平素的持重沉穩。
睚眥俱裂,唾液橫飛,情緒激動到了極點,音量極高,好似要以此氣勢壓倒江承嗣,可是面對他的如此密集的輸出攻擊。
江承嗣倒是格外冷靜,好像個吃瓜群眾,一臉的閑散。
婁興宇吼得嗓子嘶啞,他才是開口說了句“婁先生,您說完了嗎?”
“我、你…”
“我說了,報警吧。”江承嗣指著地上的手機,“說再多都沒用,難不成憑你一張嘴,就能顛倒黑白?讓警察過來就行,順便讓他們帶上化驗檢測人員,那個房間里,應該還能找到一些臟東西。”
江承嗣這般坦蕩,對于婁興宇的氣急敗壞,所有人的心底似乎就有了個底。
婁皓若是沒做這件事,他不敢這么說,也沒有把人綁到這里,公開處刑的勇氣。
況且婁家已經被欺負到這個份上,卻又不敢報警,這已經很耐人尋味了。
而此時站在邊上許久沒說話的游鴻憲開了口。
“江承嗣,你到底想做什么?今日是我姐姐的生日宴,你非要把現場搞成這樣嘛?”
“大家都是高高興興來參加生日宴的,今天也是我外甥女第一次公開露面,你居然說這種話?還要報警?你到底安得什么居心?”
有些事,就算真的發生了,有些人家為了顧及臉面,都會遮掩過去。
眾人議論著,其實江承嗣這么做,不一定能討到好處。
畢竟聽他口氣,司小姐可能沒什么事,既然如此,可能司家并不愿意把事情鬧大,況且還關系到司小姐的清譽。
回頭警察來了,又是各種詢問,你是見義勇為,可司小姐未必領情啊。
眾人唏噓著,覺得江承嗣這么做有些沖動了。
“無論發生什么事,我們都會處理好的,你現在非要搞成這樣,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干嘛?”游鴻憲此時也是心驚肉跳,恨不能封住江承嗣的嘴,打斷他的腿,將他拖出去。
江承嗣只是一笑,緊盯著他 “你好像一點都不關心司小姐具體怎么樣?叔叔阿姨都去看她了,你的注意力卻始終在我身上…”
“有可能我這么做,的確有些過于冒失,當歸根結底也是為了司小姐好,你現在不應該氣憤的去踹兩腳這個人渣,你這是在問我居心何在?”
“我倒想問問游先生,自從我把這個垃圾帶到大廳,你幫著他說了多少話?”
“事情都沒明朗,你就幫偏架?我哥、小五他們幫我,因為我們是親人,可能就是偏心我的,那您呢?您是為什么幫他們?”
游鴻憲一直以為,江承嗣這人,屬于四肢發達,只知道玩車沒腦子的。
忽然被懟,還愣了數秒。
而江承嗣緊接著說了一句更加誅心刮骨的話 “游先生,您跟他們不會是一伙的吧!”
所有人面面相覷,又仔細打量著這三個人,游鴻憲的確一開始就是偏向婁家的。
眾人嗤笑著 “事情越發有趣了,游家又被拖下水了。”
“四爺絕壁是扮豬吃老虎的人,以前沒覺得他這么厲害?”
“你以為酒吧會所這種娛樂場所,是你有錢就能辦得起來的?四爺這么吃得開,總有他的過人之處。”
游鴻憲本想在姐姐、姐夫不在的情況下,直接把他逼走。
給他按個故意滋事的名頭,把他弄走就行,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你這小子,滿嘴胡言,這件事怎么和我有關了?你別胡說八道。”游鴻憲也是氣炸了,以前總覺得他腦子不好使,這特么是裝的?
倒也不是江承嗣腦子不好使,主要是身邊腦子好使的人太多,他又是個自由散漫的性子,自然就不突出。
“我是胡說八道,那您是被我戳穿真相,惱羞成怒了?”
“放屁,保安呢,人呢!把他給我請出去!”游鴻憲也是很急了。
他此時只能慶幸姐姐、姐夫都不在…
今日是游云枝的生日宴,他又是游云枝的親弟弟,主人家不在,他的確有權利暫時處理一些事。
只是他吼完,卻沒人動彈。
周圍除卻保安,還有司家人,保安自然是看司家人眼色行事的,他們不動,保安就更加不敢動了。
江震寰瞧著失態發展似乎要失控了,正準備出面干預。
畢竟…
他們江家不是沒人在的。
江承嗣就算是做了什么,也輪不到游鴻憲開口驅逐。
偏生保安沒動,事情瞬時變得有些好玩了。
一點面子都不給游鴻憲。
他火急火燎的吼完,場面卻瞬時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你們都是死人嗎?我讓你們把他給我請出去——”
一陣怒吼,全場死寂!
保安、司家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這可是司嶼山的小舅子,這個氣氛就很微妙了。
大家都在等著事態的發展,所有人都秉著呼吸,生怕錯過一絲一毫…
也就在這時候,似有高跟鞋清脆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就聽到一個異常溫軟的聲音,似蹙非笑般。
“主人家不在場,舅舅——”
“好大的排場!”
那聲音不算大,只是周圍過于安靜,反而把這嬌軟的聲音給凸顯了出來。
眾人再循聲看過去時,就瞧著一個穿著藕粉旗袍的姑娘緩緩走了出來,司嶼山和游云枝就在她身后,神色盡皆緊繃。
一襲旗袍,掐著裊娜的身段,倒不是什么模樣明艷的人,偏生穿出了萬般韻味,千般風情。
天生了一副好骨相,不用可以騷弄招搖,自有一股子風韻。
有人說,年紀小穿旗袍沒味道,她這舉手投足卻盡是風味兒。
長發盤著,妝容素凈,幾乎是沒有涂脂抹粉,耳邊綴著簡單的珍珠耳環,大氣又端莊。
一聲舅舅——
身份早已不用多言。
肯定就是司家一直藏著掖著,不曾露面的大小姐——
司清筱了。
眾人只能感慨,生得這般好皮相,也難怪這婁少爺迷了心竅,做出什么越矩的事了。
所有人斂聲屏息,注意力都集中在司清筱身上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破氣氛。
吃瓜看戲的祁則衍被噎著了…
別說是他,就連江震寰夫妻,江時亦、阮夢西這些見過她卻不知身份的人,解釋心頭一跳。
只是某人反應最為激烈而已。
臥槽!
這特么吃瓜有風險,差點被噎死啊。
祁則衍捂著嘴,轉頭,猛烈咳嗽了幾聲。
司家大小姐——司清筱,“肖小姐”?
這個坑有點深啊。
祁則衍想著某人以前說什么,他才是司家內定的女婿,他還嗤之以鼻,現在想來,他不是傻缺,自己才特么是智障。
可是這司小姐看著漂亮又聰明,怎么就喜歡上了江承嗣?
難不成以后自己真的要抱著他的大腿喊爸爸?
不遠處的段林白,低頭繼續吃著自己的瓜子,嘖——
真是嫌棄他!
這明顯就是平時吃瓜不多,看看他,多么處變不驚,從容鎮定,這司小姐長得還挺漂亮,又不嚇人,至于嚇得嗆了嗓子?
沒見過世面,哼——
江時亦原本還一直擔心著,自家弟弟會不會被欺負,已經做好了沖過去保護他的準備。
結果…
真是喂了狗了!
司家的地盤上,有媳婦兒護著,哪里需要他這個做哥哥的擔驚受怕。
沒想到一家人都覺得傻憨憨的人,居然藏得最深。
他之前還請兩人吃過飯,他居然愣是沒告訴自己她的身份,瞞得還真嚴實。
江震寰看向自己兩個親生兒子,“宴廷,小五?”
“爸,這件事說來有些話長。”江錦上知道,今晚司清筱出現,身份什么的,肯定藏不住,只是沒想到橫生枝節,還出了婁家的事,導致此時廳內的氣氛,十分古怪。
“你早就知道,你…”江震寰氣結,他也是擔心了很久,畢竟江承嗣出來,代表的是江家,人是他帶出來的,自然也要完好無損帶回去。
他一直在想著,整件事該如何處理,結果…
就在他想開口斥責江錦上的時候,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摸出看了眼,老宅打來的。
大抵是這邊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
他壓低聲音,走到一側接電話。
“喂,媽?”
“承嗣這小子又惹禍了?怎么回事啊?你趕緊把他給我帶回來,我給打斷這小子腿,千叮萬囑,還給我惹出這種亂子…”老太太不清楚狀況,未窺全貌,更著急。
“您別急,宴會結束,我就帶他回去。”
“還等什么結束?留在那里給我丟人現眼嗎?”
“媽,這件事很復雜,您放心,我肯定會把他帶回去,有我在,您還不踏實?”
“這小子要是不聽你的話,你就給我打,就說我同意的。”
司清筱的出現,絕對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雖說現在所有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可是被人下藥這些,很多姑娘都諱莫如深,他們想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司嶼山夫妻倆出面解決了目前的困局,再讓她出來,盡快結束今日的生日宴才是最妥帖的。
可是…
她居然主動出現了。
婁皓算是嚇得魂飛魄散了,冰水淋頭都不若此時錐心刺骨的冷。
“筱、筱筱。”游鴻憲渾身僵直。
“其實方才毆打婁少爺,我也有份參與,要不您也把我一起轟出去?”
司清筱輕飄飄一句話,護住了江承嗣,直接表明…
她是站在江承嗣這邊的,這也間接告訴了大家,下藥這些,是真的。
她沖著江承嗣勾唇一笑。
溫柔可親。
“司小姐這是直接護著四爺了?”
“這件事是真的,這司家養出來的大小姐,何等的心高氣傲,怎么咽得下這口氣,婁家算是完了。”
“傻子吧,這種時候搞這種小動作。”
“風險雖然大,若是成了,司家為了遮掩,讓他做女婿,這可就是無邊的富貴,想搏一下也能理解。”
“你們覺不覺得,這司小姐剛才沖四爺笑得特別甜?”
“這特么都什么時候了,你丫亂磕什么cp?”
司清筱這話,幾乎就是把婁皓的無恥行徑定了罪,婁皓從到了大廳,一直瑟瑟縮縮,沒敢說話,而婁興宇強忍著牙顫,開了口 “司、司小姐…這里面可能有什么誤會!我兒子不會做這種事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與他無冤無仇,在母親的生日這樣的場合,拿自己的清譽污蔑栽贓他?”
司清筱說話很輕,可能在南方待得時間長,還有些吳儂軟語的腔調。
悅耳好聽,卻也句句刮骨誅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婁興宇著急解釋。
“那您是什么意思?我就算想玩她,也犯不著用這樣的方式?非得把自己給搭進去,您說呢?”
婁家之前不敢報警,已經惹人懷疑,司清筱這個當事人出現,就是給他們這個罪名,扣得更加結實。
婁興宇不知該怎么解釋,臉色漲得通紅,瞧著還在瑟瑟發抖的兒子,只覺得心如死灰。
江承嗣注意力一直都在司清筱身上,確定她安全無虞,才接著開口 “當時除了他們,其實后面還有攝影、記者也過去了,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叫過去的,不過房間只有我與他兩個人,若是司小姐也在,我不知道,照片流傳出去,又會發生什么?”
攝影、記者?
今日受邀的都是精明人,大概就知道,這是準備生米煮成熟飯,直接曝光,眾目睽睽之下,就把事情給板上釘釘了。
看樣子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步步籌謀啊。
其心之齷齪歹毒,真的讓人發指。
這一時間,眾人都開始議論紛紛,斥責他不要臉。
婁皓什么時候被這么千夫所指過,這一晚上發生的事,充斥著他的腦子,他整個人都是慌張無措的。
“沒有,沒…沒有,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他哆嗦著嘴唇,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和我沒關系,我沒有對她做那種事。”
“我和她根本不熟,她怎么可能約得到她。”婁皓似乎是被逼急了,有些歇斯底里,“她為什么會來見我?她不該見我…她不會見我。”
“我沒約她!”
好似困獸的獸,無法掙扎,只能靠著吼來輸出自己的不滿。
“你說什么?你沒約她?”江承嗣氣急,下意識就想沖過去打他。
還是剛才打得輕了。
只是他剛要沖過去,卻被人拉住了。
是江時亦!
“哥?你聽聽這丫的說什么話,事情都這樣了,還狡辯?”
無論他們是怎么見面的,他給司清筱下藥是事實,他此時的抗辯,沒有任何意義。
只是婁皓自以為抓住了她的把柄。
認為她絕對不敢當面承認,自己在婚房私會野男人,才敢怎么說。
“你急什么。”江時亦緊拉著他,“能不能稍微冷靜點?”
“你讓我冷靜,他…”
江承嗣話沒說完,司清筱就開口了,她就站在不遠處,安靜看著婁皓。
“婁少爺,你是不是篤定,我不敢告訴大家,你是以什么理由約我出來的?”
婁皓瞳孔微震,呼吸起伏著…
他以為自己抓住救命繩索,結果下一秒,司清筱持刀,就把繩索給割斷了。
“他約我出去的理由是,看到我在自己婚房,私會異性。”
“與異性同處一室,在一起待了很久。”
“說我與別人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
眾人覺得自己腦子怕是不夠用了!
婁皓以這種理由約見司清筱,世家大小姐,哪個不注重自己的清譽,被人抓了把柄,所以才有了后續的事,事情徹底串聯了起來,可是…
她真的與異性在婚房私會?
面對眾人的狐疑,司清筱倒是一笑,大大方方承認了 “這件事我認了。”
她就這么認了,并且笑著看向婁皓。
那感覺就像在看什么小魚撲浪,你以為自己可以掀起什么滔天巨浪,結果…
連一個水花都沒拍起來。
司嶼山夫妻倆面面相覷,頗為震驚。
而最為詫異的則是江家這邊,所有人都把焦點對準了江承嗣,畢竟大家都知道這兩人關系非同尋常,是即將見家長的關系,都以為婚房密會的男人,是他!
可是江承嗣卻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樣。
婚房、男人?
什么情況?
她的婚房在哪里?他怎么不知道?
唐菀扯了扯江錦上的衣服,“五哥?這是…那人不是四哥?”
江錦上沒作聲,卻用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看了眼江承嗣?
在人家房子里住了這么久,他不會還不知道那是司家給司清筱準備的婚房,他這表情,活脫脫像是被人給綠了?
他方才還覺得四哥智商回來了一點,現在看來…
還是那個憨憨。
“承嗣?”祁則衍低咳著,“那個男人不是你?”
江承嗣已經覺得自己綠云罩頂了,耳鳴嗡嗡,哪兒還能聽到周圍的人在說什么。
“你跟她發展到什么地步了?若是損失點錢財,或是被騙了心也就罷了,身子沒丟吧?”祁則衍拍了拍他的肩膀,還以為自己兄弟要發達了,居然是一場空?“你該不會跟她還發生關系?被睡了?”
祁則衍抿了抿嘴江承嗣一直在社會上混?都是他玩別人,結果…
被人給玩了?
這司小姐,真是有手段啊。
司清筱余光一直在關注江承嗣 他怎么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自己…應該跟他坦白過婚房的事吧?還是忘了告訴他?
江承嗣緊抿著唇,下頜咬緊 這特么到底是哪個野男人!敢和他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