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菀原是打算跟著江錦上出去的,卻在一樓被老太太給攔住了。
“小五,倆都在一起膩歪這么多天了,今天就不能讓菀菀陪陪我?”老太太那語氣還顯得有些委屈。
她本就沒孫女,孫子也不貼心,好不容易家里來個姑娘,住了這么多天,也沒好好說上話。
“不能。”江錦上直接回絕。
倒是把老太太逗得一樂,“就一刻都不能分開啊!”
反而把唐菀給羞得無地自容,“奶奶,我今天陪。”
江錦上再想說什么,唐菀用胳膊肘抵他,示意他閉嘴,他便沒再說話。
這一幕落在老太太眼底,那感覺就不一樣了,江小五是她看著長大的,久病乖張這話并不是空穴來風,那是真的張狂,壓根不會聽勸,更別提聽話了。
發現有人治得住他,老太太自然開心。
“待會兒我帶去梨園聽戲,中午咱們在外面吃飯。”老太太笑著看著唐菀。
“嗯,安排就好。”
唐老身子骨畢竟不好,術前這段時間,雖沒住院,也需要靜養,沒跟著一塊兒去,范明瑜就留在家照顧著,唐云先對京劇本就沒什么興趣,自然也沒去。
老太太明顯想和唐菀獨處,江錦上犯不著跟著,帶著萬歲爺在家曬太陽。
唐菀幫一些唱京戲的人做過頭面,對這個行當也有所了解,倒也聽得懂,去聽戲并不覺得乏味。
這不是京城最大的一處梨園,但絕對是最高端最雅致的,光是進來,看到裝潢布局,格調也不同。
唐菀這一路上,一直擔心老太太會問昨晚的事,忐忑不安,沒想到一直在聊別的,譬如她以前上學、生活的情況。
老太太又不傻,看兩人的反應和小動作就知道,昨晚肯定發生了一些宣之于口的事情,估摸著是有進展了。
只要他倆發展順利,具體進度如何,她好奇,卻并不一定非要知道。
做長輩的,和晚輩接觸,把握分寸很重要,知道他們過得好就行,細節什么的,完不用在意。
今天園子里唱的是一出《貴妃醉酒》,戲臺上的伶人,青衣水袖,唱調抑揚頓挫,老太太手指輕輕叩打著膝蓋,聽得入神,唐菀聽不太懂,倒是盯著有些青衣花旦的點翠頭面看得出神。
此時經理又送了一份茶和糕點過來。
“我們沒點吧。”老太太笑道。
“夫人今天不在,這是咱們爺請您的,您繼續聽戲,如果有什么地方覺得不好,盡管給我們提意見,不打擾您了。”經理笑著退了出去。
此時戲臺上聲音很大,唐菀壓根沒聽到兩人的說了什么。
只是一出戲結束后,中間有十多分鐘休息,老太太看唐菀拿著桌上的筆和便簽紙,墊著桌子,畫了幾個圖樣,歪頭打量著,“對她們的頭面感興趣?”
“嗯,平江那邊評彈多,幾乎沒有這樣的園子,她們的頭面也特別精致,有許多我沒見過的款式。”
“那我回頭和他們說一下,讓去后臺看看。”
“這怕是不方便。”
“沒關系,我和他們很熟,這東西也不是什么絕密的,看兩眼總是沒問題的,這點面子我還是有的。”
老太太剛準備叫人過來,就有幾個人走了過來,這邊算是包廂,卻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那種。
唐菀的角度,正迎著那幾個人。
模樣最出眾的,莫過于走在前面那位。
二十出頭的模樣,烏發膚白,五官不是過分張揚的那類,卻也不小家子氣,溫柔無害。
唐菀見她第一眼,印象最深的,莫過于她臂彎搭著大衣,穿了件素色旗袍,剪裁得宜,束著纖細的腰肢,隨著她走動,白皙修長的雙腿在開叉下若隱若現,倒也有些風情,只是年紀畢竟小,總歸穿不出韻味。
京城到處都是暖氣,倒是不冷。
“奶奶,您也在啊。”她笑著走過來,聲音也是溫溫潤潤,端著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
老太太抬手扶了下金邊眼鏡,瞇著眼打量,直至她走近才好似忽然晃過神,“呦,這不是姝研嗎?看我這眼神,年紀大了,看不清人啦,都沒看清。”
“沒事,您來聽戲也不喊我一聲。”
“大周末的,們肯定有其他安排,陪我這個老婆子干嘛。”
跟著她一起來的幾個小姐打了招呼后,寒暄客套幾句話,就不再說話,顯然與老太太并不熟。
“這位就是唐家的那位姐姐吧。”她沖著唐菀一笑。
“介紹一下,菀菀啊,這是小五堂妹——姝研。”老太太搭線。
“您好,唐菀。”
唐菀隨即起身與她打了招呼。
“早就聽奶奶說姐姐長得漂亮,今日一見真的是這樣,還是南方的水土養人,長得好看不說,聲音都格外好聽,知道過來,我還特意去看,只是剛好出門,錯過了,有點可惜。”
唐菀只是一笑,大概知道,這就是江江之前口中說得堂姑。
她的爺爺和江錦上的爺爺是兄弟,血緣已經隔了兩代,最起碼她和江錦上等人的關系,應該算不得特別親近。
老太太開口,“今天也是來聽戲的。”
“是啊,這馬上又要開始了,那我和朋友先走,奶奶,您和唐姐姐慢慢聽,我不打擾了。”江姝研說話做事倒也得體,也沒久留,打了招呼就走了。
老太太喝了口茶,嘴角掛著淡淡的笑,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江家的事,唐菀并不清楚,也沒多問。
待下出戲結束,已是一個多小時以后了,老太太特意和經理打了招呼,讓唐菀得以去后臺近距離看一下點翠的頭面。
只是經理很忙,讓她稍等片刻,再陪她過去。
“沒關系,我自己過去也行。”
“這后臺挺亂的,我怕有人沖撞到。”這經理也不傻,江老太太對她特別,自己肯定也要客客氣氣的。
“我就看兩眼。”
“那我找別人帶您,后面園子很大,我怕您迷路。”
“麻煩了。”
唐菀出了包廂等經理指派的人過來,梨園是仿古設計,內部的確九曲十八彎,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那人,卻聽到了一陣女聲的嬉笑。
“…噯,剛才江老太太身邊那個,從鄉下來的野丫頭,穿得土不土。”
唐菀挑眉,說的是自己?
她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這叫土?
“之前聽說是有什么婚約,據說那家還不同意,現在巴巴兒地上京干嗎?”
“能嫁到江家還不同意?八成就是故意拿喬吧,不過我看江老太太貌似挺喜歡她的,還帶她出來聽戲,她知道這是誰家的園子嗎?”
“也就姝研脾氣好,對她和顏悅色的,我當時都沒用正眼看她。”
“人家就是命好唄,而且她之前鬧出的那些事,在平江本地的論壇上都能搜到,有的是后來澄清了,我覺得八成不是空穴來風。”
“京城這圈子,三六九等,是誰想進就能進來的嗎?”
唐菀素來知道,京城這圈子水深,可能身處四九城,就是有個京城的戶口本,有些人都覺得自己優人一等。
況且是京圈里的人…
只怕看誰都覺得低人一等!
而此時一道男人的聲音打破了她們的對話。
“京城的圈子,是什么樣的圈子啊?”
唐菀心頭咯噔跳了兩下,她的角度壓根看不到人,只能聽到他的聲音,透著股老派京腔,非常有味道。
這人有一把好嗓子。
周圍靜得離奇。
“我這園子很干凈,除了唱戲的就是聽戲的。”
“們說圈子有三六九等,那們自己,又算是哪個等級的?”
無人作聲。
唐菀抿了抿嘴,可能對于這些人來說,自己是不入流的,可對這個說話的男人來說,她們又何嘗能入得了他的眼?
“六爺——”一個女人開了口。
角度問題,唐菀都看不到她長什么樣,更不知她此時表情如何,可是光聽聲音都知道,她嚇得嗓子都在發顫。
“這么想聊天,不遠處有茶室。”
驅逐的意思分外明顯,壓根不怕得罪人。
剛才背后張揚議論,此時卻半個字都不敢說,麻溜得就滾蛋了。
那人倒是輕哂著,說了句話。
“圈子都是人劃的,自己都瞧不上自己,更別奢望讓他人高看一眼了。”
唐菀沒作聲,她此時的處境也不好站出來,就安靜站著,隨著腳步聲靠近,一群人從她眼前一晃而過,她只看到那人一眼。
側臉,過分清俊雅致,光是從走路姿勢也看得出來,極為講究。
一身白衣,風姿灑然,料峭風骨渾然天成。
京城這地方…
真是臥虎藏龍。
唐菀參觀完后臺,回去的途中,忍不住和老太太打聽了一下。
那些人背后的議論,她自是沒提,只說看到了一個那般模樣的人。
“還看到他了啊,這京城啊,各家之間雖有接觸,盤根錯節,卻也是分派系的,總有遠近親疏,就好比今天看到的,盤踞川北…”
老太太一路上給唐菀說了很多,讓她多京城的形式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她之前還好奇,那人聲音悅耳,雖然說話綿里藏針,也不至于嚇得人渾身發抖吧,深刻了解后才知道…
此人是出了名的手段很辣,惡名昭彰。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其實這都是傳聞,他本人并不是如此,以后有機會,可以介紹們認識,他們家藏品非常多,他母親就是唱戲的,點翠頭面非常多。”
唐菀只是笑了笑。
“說啊,他都找著對象了,怎么我們家這兩個孫子就這么難啊,好在小五已經有了,就是他哥吧,哎——”
老太太一聲長嘆,“太不讓人省心了。”
說起手段很辣,唐菀對江宴廷心底還是有些警惕的,畢竟這外面關于他謀害親弟的傳聞就沒斷過。
“您之前不是說,要給他介紹對象嗎?”唐菀抿了抿嘴。
“不提這個,我差點忘了,昨天院子里的老錢見到我,還說有個合適的姑娘能給宴廷介紹,瞧我這記性。”
唐菀笑得那叫一個天真無邪。
江宴廷昨晚喝了不少酒,今天工作效率并不高,頭疼得要命,剛吃了一顆止疼藥,老太太的電話就來了。
他心底咯噔一下,按下免提,示意自己秘書接聽。
“喂——老太太,江總在開會,您有事需要我轉告他嗎?”
“我知道他在身邊,讓他接電話。”
秘書一臉尷尬看著江宴廷,他卻愣是沒動,老太太很少工作時間給他打電話,他大概是猜到了什么,頭疼得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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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猜到是誰客串了一下下吧,很后面會有些熟面孔露面,不過肯定次數不多,就是客串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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