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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三章 當年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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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先準備不足,又因死傷的人太多,傷兵營里嚴重缺醫少藥,因此我又再一次因為感染而昏迷,等熬過來時,就聽到將軍夫婦雙雙去世的消息…我至今不知我其他親衛軍兄弟是否還有人活下來沒。”

  房間里很安靜,只幽幽蕩蕩的回響著王明祥平白直敘的聲音。

  是的,平白直敘。

  所有的懷念,不解,疑惑,悲傷和憤怒,經過無數年,一次又一次在心里細細咀嚼,重復著記憶、過濾和沉淀,將所有附之于上的情緒都撇了去,僅留下事情最初的原相。

  方繼忠回憶道:“朝里是六月初三收到消息,三天后,六月初六我率軍出發,日夜兼程,六月十六趕到洛州,”他轉頭對方郗道:“你父親一直在堅守,鏖戰到最后時刻,等我退敵后找到他時,他以劍柱地,渾身盔甲被血浸透,半靠著殘墻,看到我時,咧著嘴笑…”方繼忠閉了閉眼,掩去眼里的悲傷,“還和以前一樣,笑得傻呼呼的。可,來不及叫我一聲哥,就倒下了,倒在我懷里,再也沒有醒來過。你母親那時懷著七個月的你,我們原想先瞞著她,但沒瞞住,她陪著我們一起日夜守著你父親,我們祈盼著奇跡能夠出現,哪怕他能睜一次眼,說一句話都好,但天不假年,人不遂愿…你母親不是不愛你,在那種情況下,能夠將你生下,已耗盡她所有心力。所以,郗兒,別怨他們撇下你,他們都盡力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對此,我只有遺憾而從未埋怨。生我者之父母,養我者之祖母,伯娘和您,窮我一生,感恩不盡。”方郗淺淺一笑,那笑容看得人想落淚。

  方繼忠輕輕地拍了拍方郗的手,繼續道:“事后,那處殘墻我也去查看過,但因戰時留在那里的痕跡太多,反而看不出什么異樣,只能從其它墻磚的厚度和粘合程度上基本確定不是建墻工事問題。我聽說,墻塌時,你父親和他的親衛軍是最早趕到那里的第一批人,于是我開始尋找幸存下來的親衛,但沒有找到,后來得知都他們都陣亡了。我想想也是,你父親身為主將都傷成那樣,他身邊的近衛還能活下來幾個。”

  王明祥道:“當時戰后的情形太過混亂,上頭為了盡快恢復城里秩序,還有因天氣太熱,尸體腐爛的很快,怕引發瘟役,所以大多人手均抽出處理這些事情去了,無暇照顧我們。因此傷口略好后,我同傷兵營里其他活下來的人未做詳細登記,就一起被遣返回原籍。”

  方繼忠點點頭,道:“難怪,我在軍名冊上怎么找不到你們的信息,連陣亡將士名單都不詳盡。”

  “也許是陣亡的將士太多了,活下來的也大多是傷兵,沒有人有更多的精力去詳盡的打掃戰場和整理后事,活著的人自顧自吧,至于死了,一坯黃土罷了,誰埋都一樣。”

  方繼忠歉然道:“是我有錯,未盡到全職。”當時,他哀痛于方繼信夫婦的死,又要照顧那個奄奄一息的小生命,實在無力旁顧。

  王明祥知曉一些當時情形,理解道:“事有輕重緩急,您已盡力了。”至少,他們的遣散銀兩都給足了。

  方郗沉默了會,對王明祥問道:“我父親那時是說墻像是被炸裂開的是么?”

  王明祥肯定道:“是的,將軍摸過斷裂的地方,說里面有些發燙和焦黑,那時天色未晚,還沒點火把,所以正常墻磚是不可能會燙。而且,我們剛到時,現場還有一種氣味,像…”

  他回想了下,形容道:“有點像道觀里道士煉丹爆爐時的味道。”

  方郗垂下眼睛,思忖著,火藥?這個時空里已有火藥出現,最初就是道士煉丹的衍生物,成份不純,威力很小,要用它來炸損城墻~~不可能,除非是量多引起質變,還是另有玄機?或者干脆就是炸\藥?

  會是嗎?

  他心中暗凜,現代一般炸\藥的成份和制作方法他都清楚,但他一直秘而不宣,藏而不露,因為他無法確定它若被世人所知,會不會引誘出某些人心中潛藏著的另一只魔鬼。

  人性永不可測。

  冷兵器與熱兵器,哪一種更為殘酷,他無法判定。

  難道真的是炸\藥出現了?

  若是,為什么只在洛州曇花一現就匿無蹤跡?

  想著想著,他腦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扭頭問楊江道:“江湖上有沒啥人或門派使用或會制作諸如叫雷震子,霹靂彈之類名字的暗器?”

  問了之后,拍了下自己腦門,“唉,我也是傻了,你又不在江湖行走,哪知道這些事情。”

  楊江道:“你是懷疑那城墻缺口是用這類東西弄出來的?”

  方繼信和王明祥聽了,立即關切地望向方郗。

  方郗點了點頭,道:“有這種想法,會制作這種暗器的人必定懂得火藥提純,若父親判斷無誤的話,要損壞城墻,普通火藥是無法做到的。”

  楊江道:“知道了,我找鄭嚴展問問。”

  太岳宗家大業大,江湖中之任何風吹草動,很難避得過其耳目。

  王明祥心愿已了,就呆不住京城,沒兩天便打算返鄉。既然時間有限,他得將所有剩下的時間留給家人,尤其是老婆子,這么多年,辛苦了她。

  方郗勸了幾回,皆沒勸住,無法只能由他。

  仍然是零零七護送,但比來時多了一輛馬車和一個大夫。

  方郗和楊江親自將王明祥送到通州搭船。

  此次一別,或許再無相見之日。

  臨別前,王明祥再次深深地看了方郗一眼。

  將軍,這是您期盼的孩子,您看他,長得多好!

  ******

  洪州,太岳宗總堂。

  鄭嚴展在后山亭中與好友下棋,戰正酣時,隨身老仆拿著一封信,走進亭中,稟報道:“宗主,長安來信。”

  鄭嚴展仍手持黑子,兩眼凝視著棋盤,頭也不抬,隨意道:“誰來的?”

  老仆看了眼信封,回道:“屬名人,楊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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