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上的天空很黑,烏云如同黑布遮住了天空的原本的模樣,雨水不停的在下,就如同掩面哭泣一樣,在天空之下躺著的是無數的死去的人,還有等待著死去的人。
維娜看著對面正在等待著自己的查理,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做好準備了,而對于自己來說,剛剛與查理說得那些話就算是解決了,她身上把背在背后的那把劍拿了下來,將裹在上面的布去了下來,眼眸半垂,低著頭仔細的打量著這把躺在自己手心的劍。
這把劍維娜非常的眼熟,這是國王的武器,斯迪瓦特王朝第一任統治者傳下來的,只是在第一次內戰的時候這把劍失蹤了,或許這把劍的失蹤也是一個象征,而最后回到自己的手里時,要做的確實將它上一任主人的生命終結,在維娜看來多少有些諷刺。
這也算是命運吧,斯迪瓦特的王朝是在這把劍之下開拓的,最后結束統治的也是這把劍。
她單手提著劍,慢慢地向前走過去,維娜走的很慢,也非常的穩,一步一步,積水的地面因為腳踩下去而出現那細微的波紋還沒擴散出去,便已經被暴雨擊碎,然后她走到了查理面前幾步的地方。
查理的眼睛撐開了一條縫,看到了那把劍在維娜手上閃爍著黯淡的光,嘴角卻勾起了一絲笑容,維娜雙手握住了劍,平舉了起來,然后對著查理刺了過去,劍尖到查理的心臟之前這段時間仿佛過得格外的慢。
查理看著這個經歷了數百年時間的劍尖逐漸靠近自己,腦海里回憶起了自己的一生,從出生到現在,童年時代的記憶,已經模糊的很了,而青年時期也并不清晰,唯一讓查理記憶深刻的就是自己當年和喬治公爵一起,在他的慫恿下對著伊比利亞公主求婚失敗時的場景。
那應該才是自己的初戀,至于對方到底為什么要拒絕自己,查理至今也沒有什么數,或許是因為自己真的不怎么樣的原因吧。
再往后,也盡是一些讓自己后悔的事,不過兒女出生時那種喜悅還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而現在他們也都長大成人了,尤其是維娜,她是最令查理驕傲的后代。
眼角的余光下,劍尖停在了視野的最外層,維娜并沒有刺下去,劍的尖端停在了距離查理心臟只有幾公分的距離,維娜抬起頭看著查理的臉,結果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沒有做好準備。
維娜努力的睜大眼睛,不想讓自己露出悲傷的表情,但是看上去卻像是在哭一樣。
“為什么不刺下去呢?”查理張開嘴,仿佛很久沒有說過話一樣,聲音沙啞到了極點。
維娜沒有回答,試圖努力想把劍往前推去,只是那顫抖的愈發劇烈的劍刃,卻將她心中的情緒展露無遺。
“別傷心,我的死是時代的選擇,所以我以查理一世·斯迪瓦特的名義命令你,把劍刺進去,然后殺了我。”查理沙啞的聲音在維娜的耳邊回蕩著,平靜無比,恍然之間如同解脫。
“這是命令。”查理再次重復了一遍。
查理的聲音十分的平靜,卻又充滿了強硬的感覺,他很久沒有對維娜說起過這樣的一句話了,而這句話的意思也再明顯不過了。
“啊.......”維娜的聲音在戰場上回蕩著,如同一頭悲傷的獅子一樣,因為親人的逝去而悲傷的無以復加的人,刺進了查理的皮膚,刺穿了他的心臟,然后穿透了他的身體,只有那略微的阻力告訴維娜她自己真的刺進去了。
一小截劍刃從維娜的身后刺了出來,血液在劍尖的地方匯聚,隨著雨水滴落,一起滲透進了地面,查理的心口處被血液染成了紅色,然后向前倒了下去,維娜連忙伸出手去抱住了他。
雨水沖刷不掉他身上的血液,紅色的印記只會擴散的愈發厲害,查理抬起手來,放在了維娜的臉頰上,卻已經無力去撫摸,維娜那臉蹭了蹭這一只蒼老手。
“維娜。”查理虛弱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然后問道:“我是一個好父親嗎?”
維娜點了點頭,并沒有說話,淚水從她的眼眶之中滑落,連同著雨水一起,卻讓人十分容易的就能看出來她現在就是在哭。
“是嗎,那就好。”查理的手慢慢的滑落,順著維娜的臉頰,然后無力的垂落在地上,打起那些無力的水滴,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吐出了最后一口氣,不再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查理笑的很溫柔,一如二十幾年前他抱著剛剛出生的維娜時那樣,微笑著,依然在為維娜而感到高興,即便身體的溫度在迅速的流失。
維娜看著躺在懷里的查理,渾身就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跪在了地上,碎石與積水之中,她仰起頭,大聲的哭泣著,像是個無助的孩子一樣,緊緊地抱著已經死去的查理。
她做到了自己要做的事,也感受到了全所未有的悲傷,即便這是正確的,查理也走的非常有尊嚴,不會被議會的那些人告上法庭,但是對于這個名為維娜的女孩來說,她確實失去了父親,并且是由她親手送父親離開的。
查理走的很安詳,像是解脫了一樣,不再為權力而困擾,也不再糾結于背叛,沒有憤怒,沒有不甘,他清楚克倫威爾會讓國家變得更好,而維娜的未來也不再需要他擔心,自己的這個女兒,已經比自己還要優秀了,不對,應該是優秀許多,作為一個父親而言,他還是很高興的。
只是他無能為力的是,自己走的時候會讓維娜變得如此悲傷,這是好事,如果他還醒著的話,一定不會希望這樣,但是他終究是死了。
查理的死亡象征著這一場戰爭的收尾,王軍徹底的戰敗,軍隊高層幾乎全部都死在這一場戰爭中,在查理死亡的消息傳遍整個戰場之后,就沒有了任何的反抗,甚至沒有人選擇逃跑,議會軍很快開始清點人數,并且著手戰場的清掃活動。
雨還在不停的下,這并不是什么好事,下雨對于結束戰爭之后的場地是一個麻煩的事,而且馬斯頓荒原這種地形也是非常容易積水的,雨水想要滲透堅硬的地面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這也是短短半天的時間,荒原上就會有好幾厘米那么高的積水了,而且這天氣也格外的反常,荒原很久沒有下過雨了,再發展十幾年的時間,這里就變成了荒漠了。
而這次的雨似乎想要把這里淹沒一樣,這已經到了天災的級別,不過經過初步的觀測,這一場天災并不會在荒原之外,而是針對特定地區的,如果在城市的話,這可是要變成洪水的。
議會軍的人正馬不停蹄的處理著尸體,辛好這并不是古代,現代社會可是有很多讓尸體在下雨的時候燒起來的辦法。
維娜看在火堆旁邊,平靜地看著那些正在燃燒的軀體,這里面有一個是查理,還有他的部下,火焰熊熊地燃燒著,即便是雨水也無法澆滅,黑色的煙霧升起,最后融入天空之中,最后只剩下一堆被雨水沖濕的灰,維娜走上前抓了一把出來,然后隨手一拋,消失在了空中,什么都沒有剩下來。
清掃還在繼續,只不過她已經沒有心情待在這里了,她走到了旁邊的車上將身體擦干,換上了一聲新的的衣服,披著那白色的兜帽長袍再次走了出來,維娜看向了遠處的那個冰臺子,上面正坐著兩個人,是弒君者和霜星,
維娜慢慢地走了過去,然后停在了那個高臺之前,仰起頭看著上面那兩個人。
“上來坐吧。”弒君者對著維娜招呼道,還順便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維娜沒有拒絕,輕輕地一躍,站到了弒君者的身邊,彎腰坐了下去。
“有和父親好好的道過別了嗎?”維娜剛剛坐了下來霜星便開口問道。
那算是告別嗎,應該算是,即便在與父親說話的時候兩人從來都沒有說過與道別相關的事,不過兩個人那個時候其實已經好好的道過別了,即便那個時候充滿了悲傷,維娜點了點頭,道:“他是笑著走的。”
“你覺得那是有尊嚴的死法嗎?”霜星又問道。
“是的。”維娜點了點頭,道:“我覺得那就足夠了。”
夾在中間的弒君者并沒有機會說話,她本來就并沒有與維娜聊過這些事,而且她也不擅長這些事,不過維娜說完那句話之后,三人之間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而弒君者最終打破了沉默。
“做好決定了么?”弒君者問道。
維娜與整合運動之間要做的決定只有一個,當然她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加入,另一個則是不加入,這并不是什么強硬的要求,最尊重的還是維娜的意向,不過不管是提問的人,還是被提問的人,都是非常清楚最后的回答的。
不過這是必然的事,即便維娜不在查理面前說,她的選擇也非常的明確,整合運動為了爭取自己做了許多的事,包括今天的那些事,整合運動與自己的配合,她在戰場上看到了許多死去的整合運動成員。
為了自己這一次任性的行動。
“對不起。”維娜平靜地說道。
“嗯?”弒君者歪了歪頭,道:“然后呢?”
“我選擇加入你們。”維娜回答道。
“呼...”突然響起了一聲吐氣的聲音,有些突兀,那是霜星發出來的,她似乎很緊張的樣子,維娜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那一聲對不起好像造成了什么誤會。
“有需要帶的人嗎?”弒君者問道。
“我會去詢問他們的意見的。”維娜道。
“那我們現在就是同事了。”弒君者把手套脫了下來,對著維娜伸出了手,輕輕地晃了晃。
維娜盯著面前的手晃了晃,反應的有些慢,她還是沒有那種自覺,而且同事這一個詞,她是第一次用到自己的身上,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有些新鮮的感覺,維娜也把手套脫掉,握住了弒君者的手,然后輕輕地搖了搖。
在和弒君者的手分開之后,霜星的手伸了過來,一只非常消瘦的手,卻有著不同的美感,維娜握住了這只有些冰的手,對這兩位同事表達了自己的友好,以及感謝。
“我很感謝你們。”維娜看著前方,平靜地說道:“能夠讓我走到這一步,雖然我并不認為自己有你們值得這樣做的價值。”
“你都加入我們了,還需要說這些作甚?”弒君者伸手拍了拍維娜的后背,開口說道:“這些事本來就是我們要來維多利亞做的事,而且你那么出色的人,有人希望你能夠更好的活下去才是。”
“不管是你父親,或者是克倫威爾,又或者是我們,還是你未曾見到的上司,再說了價值這種東西,就算現在沒有體現出來,但是以后總是有機會的,那個家伙可是非常看重你的。”弒君者說道后面的時候語氣很明顯有了些許變化。
“那個家伙?”維娜有些疑惑。
“我們的直屬上司,你見過他的模樣嗎?”霜星開口問道。
維娜記了起來,整合運動的行政長官,當然她還有些意外,她嘗試著問了一下,道:“包括我么?”
維娜認為自己會被劃到整合運動的一個干部下面。
“當然,我們是同事。”霜星又說了一遍剛剛弒君者說的話,笑著說道:“你那么出色的人,不會被埋沒的。”
“我還以為我會被劃到你們其中一個下面的。”維娜有些意外地說道。
“那可不行,你和我們不同,我們啊...”霜星看著遠方的天空,停頓了片刻,接著才說道:“可是不能暴露在陽光下面的感染者呢....”
維娜看著霜星的臉,不知道該去如何形容霜星此刻的表情,但是她也能感受到某些異樣的情緒,在霜星說出后面的那些話的時候。
“所以你以后可得加油了,浣生他可是很啰嗦的。”
維娜想要說什么,最后卻又沒有說,不過她倒是知道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從同事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