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長老并無絲毫意外。不管是中年執事,還是客棧小二,都好像約好了似的,在朱長老即將離開清平郡城時,說要出來作證。
“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確定那個人就是張散嗎?”
“確定。當日,張散在天福客棧出盡了風頭,那天晚上,我聽到他們在談論什么育英堂、價錢、資源什么的,就偷偷地看了一眼,確實是張散。”
“對了,我還聽到,張散跟那個人要什么‘令牌’,還有當時白天演了一場戲。只是他們并沒有說是什么令牌。也沒有提到究竟演了什么戲。”
朱長老又問了那個小二一次: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回稟九鼎門的大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若有一句虛假,必遭五雷轟頂。”
張散萬萬沒想到,自己當晚的行動,竟然被人看到了。可令他萬分的是,他明明也對睡覺的雜役下了迷藥。難道真的如那個小二所言,他住的太偏僻了?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目前對張散來說,最要緊的就是脫罪。
“啟稟長老,這是污蔑。我不認識他,也并不清楚他為什么要這么污蔑我。還請長老明察秋毫,還我清白。”
朱長老不緊不慢地回道:
“張散,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嗎?其實,剛剛查的賬,不止是你上一次接觸的育英堂的資源有問題,除了最開始那幾次,你負責的育英堂的資源,全部都有問題。”
“如今,四海堂那里賬簿,和那個商人手里的賬簿都有了,只要和九鼎門內的賬簿,三方核對,就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了。”
直到此時,張散才徹底慌了起來。
“實話告訴你吧,這三方的賬目,確實對得上。這是物證之一。再加上這么多人證,所說證詞,也都在正常邏輯之內。所以,足夠定你的罪了。”
張散嘴唇哆嗦著,卻不知道說什么。
“我九鼎門只是個江湖門派,比不上官府查案那般嚴密。況且,你這也算是人證物證確鑿。到了此時,你還不認罪嗎?”
張散聽到朱長老讓自己認罪,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頭直視著朱長老。
朱長老還是那副表情,無悲無喜,毫無波動。
張散好像明白了,自己以為自己做的嚴密,實則早就被人盯上了。而且啊,自己早就被放棄了。
不然,他們是怎么抓到的那個商人,拿到的賬簿?
不然,這么大的事,崔副堂主怎么會一點風聲都不透露給自己?
“張散,你可認罪?”
想明白自己的命運其實早就已經被定下了,知道自己反抗只是無用的掙扎而已,張散反而不怕了。
“沒錯,是我做的。是我將育英堂上月的資源,暗中轉賣與別人。他們說的也都是真的,從我負責育英堂資源事宜開始,我就開始一點點地將資源暗中克扣、轉賣。”
“直到我知道他婆娘病重,我就知道我的機會來了。反正她的病也治不好,門內想長老更不可能去管一個小小執事婆娘的死活,所以,還不如在死之前,讓我利用一把,也算是有了價值。”
聽到此言,原本如一潭死水的中年執事,瞬間雙眼泛紅,目眥欲裂:
“你…”
說著,便要沖上去。孫副堂主見機不對,趕忙拉住了他,點了穴道。
朱長老并未言語,只是就這么聽著。
“上個月,我帶領新第子入門,遇見了王真。我只是覺得不公平,為什么他資質那么好?只要他不能進入內門,我這心里就是高興的。”
“我想出這么個暗度陳倉的辦法,都是因為王真,我要他徹徹底底地活在我的掌控之中,沒有辦法超過我。”
王真聽到他說,騙走育英堂資源是因為他,是半點也不相信的。
“張執事,你嫉妒我這點應該是真的。不過你把你貪污克扣的動機,推在我身上就不對了吧。難道我沒來之前的那么多次,你也是因為我不成?承認自己貪財就這么難嗎。”
“你閉嘴!”
仿佛被戳到了痛處,張散大聲吼了出來。
王真也沒有再說話,畢竟針對一個將死之人,也沒什么意義。
“我那天跟那個商人演了一場戲,我拿了一塊令牌交給他,讓他裝作一個,會假造令牌的外商。白天的事情,其實都是假的。晚上我將資源交給了他,他給了我銀子。我就放走了他。”
“可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好奇,那個商人是怎么死的,你們是怎么查到他的賬簿的?”
“這個事關門中機密,不便泄露。”
張散聞言一愣,隨即大笑不止:
“機密?不過是袒護有權之人而已。就算是犯了同樣的罪,最后死的,也是像我這種人。”
朱長老眉頭微微皺起。許久才接著問道:
“我們搜了你的住處,也查了你的花銷記錄,可是仍然有大部分的銀錢缺口。你老實交代,這些錢,都去了哪里。”
張散沒有說話,眼神慢慢平靜下來。他是不會供出那個人的。
張散小的時候,是個孤兒,四處流浪。
有一次他到一個客棧里打雜,可是他什么都不會,干不了力氣活,歷史是做完掃地洗碗這種活,都會被罵上許久。
不是張散不盡心盡力,而是他只是個流浪兒,管事根本不看重他,招他來也只是那就好比較忙。忙完就想將他趕走。
后來,在一個雪天,他真的被趕出去了。那個雪天,沒有店鋪肯要他,連乞丐都嫌多了一張嘴不要他。
在張散無處可去,將要被凍死時,崔副堂主出現救了他。
崔副堂主待張散很好,從不介意他吃多少東西,不會打他罵他,從來不會嫌棄他流浪兒的身份。
隨后,張散被安排在一個客棧里。巧合的是,這個客棧正式將張散趕出去的那個客棧。
張散原本還在擔心客棧不會要他,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個管事就像是第一次見他一樣,不僅沒有像往日那樣打罵,還對他分外熱情。
張散在客棧只待了幾個月的時間。這幾個月里。他明白了很多事,明白了自己會再次回到那個客棧做工,是因為催副堂主。明白了管事態度大變,甚至哄騙他不提以前的事,是怕崔副堂主怪罪。明白了客棧里的人為什么都巴結著他…
從那時起,張散就知道,一個靠山意味著什么。而他的靠山,同時也是他恩人的那個人,就是崔副堂主…
張散看著朱長老,慢慢地笑了起來:
“沒有。”
“什么?”
“沒有幕后之人,我把那些銀子都毀了。”
朱長老剛想要再問,堂主在一旁悄聲提醒:
“長老,別忘了我們答應了舒長老的事。而且他說的也有道理,與其讓他們狗急跳墻,和我們撕咬,不如就聽從舒長老的意見,收歸他們的勢力,來對付無量府。”
朱長老看了刑事殿的堂主一眼,沒有再追問。
“帶他下去。”
張散被帶出刑事殿殿門時,朝育英堂的方向凝視許久,最后跪下身,深深地拜了下去。
王真看著地上的血跡,又看了看遠去的張散,心緒復雜。
就算是王真自己,都猜得出來張散把錢都交給了誰,王真不信朱長老會想不到。
不過,朱長老為什么不再接著問下去,其中內情,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