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人渣,你老爹我自然不會放過…”
安樂公感受到兒子的情緒,也狠狠的咬牙說道。
“那朱練早就被趕出了坪縣,如今也不知道去了何處,想是程耀文將他另外安頓了。程耀文這老小子,為此事很是懷恨在心,幾次三番的在皇上面前挑撥。哼,我與皇上的關系,豈是他幾句話就能挑撥的動?”
“當初那知縣,也被我在皇上面前奏了一本,就早被發配到冀北苦寒之地去喝西北風了…”
聽安樂公說已經做過處置,朱平安心頭怒火才稍稍平復,卻仍舊不是很滿意,心道,“來福既然是本侯爺的人,豈是這般好欺負?那知縣在北方寒冷之地,讓他多受幾年苦,好過一劍斬了他。只是朱練此人,有程耀文的庇護,就算是在其他地方,只怕也不會過得太差。哼!此人乃是罪魁禍首,本侯爺決不能輕易繞過,將來定要打聽出他的下落,好生的報了來福這破家殺父之仇…”
朱平安面色如常,心中卻是殺意高熾。
接下來幾日又是不停的宴飲,朱平安應酬之余,又安排好幾樁事。
這日一早,來福給朱平安送來洗臉水,正要退出,卻被朱平安叫住。
“來福,你去準備一下,今日跟我出趟門…”
朱平安一邊抹臉,口中含糊的說道。
少爺出門不過是尋常之事,來福也沒往其它地方想,只是隨口應下。
早飯過后,朱平安便帶著來福,架上馬車,一直往城東而去。
出了城門,行了約莫二十余里路,來福臉上的表情漸漸有些不自然起來。他明顯的感覺到,他們這一行是朝著坪縣方向。
“少爺,咱們這是要去哪里?”
來福再也忍耐不住,出言問道。
“昨日我爹說,讓咱們去坪縣看看,畢竟府里有塊地在那里,若是久不去人,還不知道那些下人們會干出什么欺上瞞下的事來…”
朱平安隨口答道,卻斜著眼注意來福的表情。
果然,來福聽見坪縣二字,臉色頓時有些不自然起來。
“對了,來福,聽說你老家便在坪縣,不知道家里還有沒有其他人?這次回去,正好去看看…”
朱平安對來福臉色變化都瞧著眼里,又故意問道。
“少爺,也沒…沒什么人了。”
來福臉色更加不自然,含糊的應道。
十幾年前,來福也有四五歲了,早就是記事的年紀。那些沉痛的往事,他當然記得。只是這些事如同心里的傷疤,不愿意揭開罷了。
今日朱平安忽然說要去坪縣,他便立時想起了當年的那些事。
“少爺,其實…其實來福家里還有個老母親…”
見朱平安沒有追問,來福卻又主動說道。
他心想,到了坪縣,此事定然也瞞不過去,不如還是先和少爺坦白的好。
“哦?原來令堂大人在坪縣,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此次前去,你一定要帶我去向她問個好。”
朱平安心中早就知道,卻裝出吃驚的樣子。
來福隨口應了一聲,便即住口不言,默默的趕著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無話,午飯時候未到,二人便到了坪縣吳家莊。
路上朱平安特意打了招呼,先不要暴露二人的身份,先去瞧過來福母親再做道理。
來福自然應允。
自從在安樂公府長大,明白當年發生的事情以后,來福便再也不愿和坪縣,特別是吳家莊里的人有任何往來。
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的老娘,后來才尋到一個常到京都來采買,叫吳雄的莊里人,托他每個月捎些銀子回去,供養老娘。
吳雄起初見到來福,先是大吃一驚。他沒想到,來福當年被趕了出去,居然沒有在街頭凍死餓斃,反而在京都落下腳來。
不過來福也沒告訴吳雄自己在安樂公府里做活,只說在一大戶人家里幫工,賺些閑散銀子。那人自然相信。
這便是來福與莊子里的唯一聯系。
來福也曾托吳雄接老母親到京都城里來,以便贍養晚年。吳雄卻回話,說是來福母親在莊里住慣了,不愿意背井離鄉,只要來福在外平安,她也就放心了。
得了這個信,來福只好暫時作罷。只是尋思,將來合適的時候,再將她接到京都城來,以盡孝心。
此次前來,他本來就不想驚動莊里的其他人,只想看看自己老娘,等朱平安辦完正事,便即回京。
是以朱平安此言,正合他意。
二人進莊以后,便向莊里住戶打聽來福母親的住處。
那人不免有些好奇,只是朱練早就被趕出坪縣,此事也不再是禁忌。是以也不是很在意,指向了莊后半山坡上的一間草房。
朱平安極目望去,見那件草房破爛不堪,只能勉強的遮風擋雨。他一向淡然的臉上,難得的顯出一絲陰沉。
來福領著朱平安,來到那間草屋,將一扇破木板門輕輕推開,昏暗的光線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嫗正在坐著針線活。
那老嫗正是來福的母親。
其實她也不過三十幾歲的年紀,只不過遭逢大變,日子又過的極其凄苦,看上去竟如同六十老嫗一般。
一見之下,來福的眼眶便紅了起來。
那老嫗也聽見響動,抬起頭來,一雙渾濁的眼睛瞧向朱平安二人,拘謹的問道,“二位客人,請問你們找誰?”
來福再也忍耐不住,大喊了一聲“娘!”便奔了過去,將那老嫗緊緊抱住。
那老嫗先是一驚,接著便仔細的打量起來福。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算過去十多年,那模樣自然依稀記得,何況這還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福兒?你是福兒…”
老嫗揉了揉眼,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只是下意識的出言問道。
“娘!是我,是福兒回來看你了…”
來福再也忍耐不住,抱住老嫗嚎啕大哭。
“回來了便好,便好…,那些人都說你早就死了,只有為娘相信,我兒福大命大,哪有這般容易就死了?”
老嫗輕輕的撫著來福的背,臉色看似平靜,身體卻顫抖個不停,眼中的淚珠如同斷了線般唰唰的一直落下。
“娘,你這臉怎么了?”
來福忽然驚問道。
朱平安這才瞧見,老嫗左臉從面頰到頜下,有一道極深的疤痕。看痕跡傷勢已有多年,可如今看來,依舊覺得異常恐怖。
老嫗沒有回答,只是木然的搖了搖頭。
朱平安頓時明白,一個弱女子,若非采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只怕早就淪為那些人的玩物。一念及此,不禁微微的嘆了口氣。
母子二人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朱平安靜靜的站在一旁也不打擾。
二人哭哭笑笑,說了半天的話,來福這才想起,自己一時激動,倒把少爺晾在一旁了。
于是連忙向老嫗介紹朱平安。來福記起朱平安的話,只說是自家少爺,也沒說破他的真實身份。
來福娘自然是千恩萬謝。
朱平安笑著和她寒暄了幾句,忽然想起一事。
“不對。聽來福娘的口氣,似乎根本不知道來福還活著,那這些年來,來福托人帶來的銀子,去了哪里?”
轉念一想,再瞧瞧這間四處漏風的草棚,便即有些明白,臉色不由得又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