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終有散時,那夜的奇觀卻在民間迅速流傳開來。
更有說書先生,將這個故事編的活靈活現,分為上下八集,在茶館酒肆里不停的宣講。
古代人本來就十分相信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于是不久以后,全天下都知道太祖與皇太孫乃是天上的真龍。
朱守文的威望,更是在民間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
甚至連一些包含異心的朝臣,也未免有些疑惑不定,不知道該倒向哪一邊。畢竟那一晚的場面,來得過于震撼。
當整個天下都這件事呈鼎沸之勢時,事件的主角朱平安在躲在府中,悠閑的與魯衡研究起更為新奇的玩意兒。
劉汝長在府中靜思了兩日,拒見一切外客。
第三日頭上,忽然差人將吏部尚書陳布達請了過來,二人在書房密談了良久。
出府之時,陳布達一掃近幾日的陰郁,老臉上滿是笑意,似乎有什么喜事。
壽誕過后,朝會依例照常進行。
這日太祖聽完朝臣的奏章,處理了幾件政事,便欲退朝回宮之時,禮部尚書陳布達卻站了出來。
“臣陳布達,有事啟奏陛下!”
“陳尚書有何事,說吧…”
畢竟上了年歲,朝議了兩個時辰,太祖不免有些倦容。
“臣奏戶部物禁司,不遵規程,擅自調撥火硝禁物,相關人等,依例當即刻下獄嚴勘!”
“奏戶部尚書韓文倉,監察缺失,有虧值守,依例當革職問罪!”
“奏朱忠父子,依仗權勢,私取火硝,意圖不軌,依例當斬!”
陳布達慷慨激昂,一連奏了三句。
當時眾人都被那壯觀場面所震撼,一時沒想到其他。這時聽陳布達此言,才猛地想起來,制作如此壯麗的焰火,必然需要大量的火硝。
而火硝乃是朝廷嚴格管控之物,尋常根本弄不到。如此大量的火硝,只有戶部物禁司的倉庫才有,如此看來,朱平安制作焰火所用的火硝,定然是從物禁司調取。
私自調取火硝,按大正例,乃是謀逆大罪。
若朱平安父子真是如此,那當真是膽大妄為了。
朝臣中與安樂公較好的,不免暗暗為他擔憂。京都府黃軒,受了朱平安的救命之恩,早就心向著他那一邊,此時更是一身冷汗。
而往日與安樂公有仇怨的,又或是瞧不起他父子的,心里卻暗自的幸災樂禍。
這便是劉汝長的手段。
他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老政客,在府中靜思兩日,忽然想到火硝一事。又細細的思忖半晌,才找來陳布達一番授意,讓他今日在朝會上猛然發難。只要這罪名坐實,就算皇上再如何護著安樂公,只怕這番也不能徇私。
如此一來,不禁搬到了安樂公,更是將戶部尚書韓文倉一起拖下水。
劉汝長在朝中權焰熏天,大多數官員都靠在他那一邊,韓文倉卻是個例外。
戶部是大正的錢袋子,禮部尚書的位子舉足輕重,劉汝長當然想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劉汝長派人找過韓文倉多次,甚至親自暗示過他,卻都被他婉言拒絕。
是以劉汝長耿耿于懷,卻苦于一直沒有機會搬倒他。
沒想到,朱平安父子邀功的一場焰火,卻給他送來了這個大好的機會,他又怎么會錯過?
“好一個一箭雙雕之計!”
有些心思玲瓏的官員,片刻便領會了劉汝長的用意。
陳布達領了頭,劉汝長一派的其他官員自然也不會閑著,紛紛站出來,或義正言辭,或痛心疾首,主旨無非一個,韓文倉與朱忠勾結,私相授受違禁物事,罪大惡極,應當極刑嚴處。否則便不能正國法,樹朝綱,以塞天下萬民悠悠之口。
有些更是表現的激憤異常,跪地脫冠,仿似太祖如是不答應他們的奏章,便要以死血諫。
有人彈劾,按照朝例當白身待罪。
與安樂公交好官員,有心幫他辯上幾句,無奈事關重大,怕惹禍上身,也都住口不言,只是心道,“這老頭只怕今日要遭…”
韓文倉摘下朝冠,緩緩的跪到大殿當中,臉色卻依舊如常,也不作任何辯解。
他乃是戶部主管,對于火硝這等違禁之物自然要比常人敏感。
當日他便很是疑惑,覺得事有蹊蹺。第二日一早,便帶著物禁司的主事,到了城西的倉房。細細盤問過包老牙,韓文倉疑慮更重。
倉房里的每一斤火硝進出,都要有物禁司的文書或是工部的調單,十斤以上更是要他這個戶部正堂的大印。
就算是宮中要用,自然有內監帶著圣旨來戶部索取。這些年來,還從未聽說有人帶著太孫口諭來私取火硝的,何況還是上千斤這樣巨大的數目。
韓文倉頓時明白,這件事其中恐怕有古怪。
他本欲立時進宮奏明太祖,卻被宮中內監攔住,說是太祖壽誕之日勞累過度,身子有些不爽利,這幾日除非是軍機大事,否則一律不見外臣。
韓文倉無奈,只好等到今日朝會,待散朝以后,私下去向太祖奏個明白。
誰知道,還未散朝,陳布達便抓住了這件事情大做文章。
有些事韓文倉不好當眾說出,只好不發一言,靜待太祖發落。
眾臣群情激昂,太祖卻端坐在龍椅之上,面色淡然,看不出悲喜。朱守文坐在一旁,面色如常,只是冷眼相瞧。
只有劉汝長,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這等圖窮匕顯之時,他依舊習慣性的躲在幕后,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過了近半個時辰,該說得都說了,該表演的也表演了,大殿才漸漸靜了下來。
“眾卿都說完了?那朕也說一句…”
此時,太祖才緩緩的開口道,“火硝之事,乃是太孫口諭,令朱平安到戶部倉房領取。這件事太孫已奏明于朕,卿等多心了…”
群臣愕然。
心道,我等說了這么半天,皇上你輕飄飄的一句就給打發了?
大家知道,這件事絕非這么簡單,可既然皇上金口已開,眾人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出言質疑。
“朕乏了,你等跪安吧…”
也不等朝臣跪拜,太祖便帶著朱守文離殿而去。
黃軒心頭一松。
他再次感覺到,朱忠父子在皇上太孫心中是何等的份量,更加堅定跟定他們的心思。
劉汝長一派的官員面面相覷。
陳布達尷尬的站在那里,連連搓手。
劉汝長仍舊面無表情,也不與眾人招呼,率先轉身離殿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