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飛機邁著緩緩的步子向跑道滑去,就像神話中的夸父從夢中醒來卻猛然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在暗冥之中,于是茫然四顧之后邁開沉重的腳步想要去追逐光明。
看著這架漸行漸遠的飛機,伍漢康竟似有一種嫁女兒的感覺。這批客戶的物資是經過了他的手親自分揀的,是讓他操碎了心的,是讓他想要觸碰卻又怕失碎的,就像擔心女兒的父親,唯恐不嫁又害怕亂嫁。
作為快遞公司的員工,伍漢康還從來沒有對一批貨物抱有如此的感情。就好像他是花了二十年的含辛茹苦把女兒養大,如今卻又要親自送她上花轎一般。那靜靜的躺在飛機腹艙里的物資,便也似靜靜地坐在花轎里的女兒,被人一晃一悠地抬去,離他越來越遠。
伍漢康不由得哂笑了一下,他自己也覺得這種莫名而生的情感很可笑。最近怎么突然就變得這么矯情了呢?他想弄明白,可卻根本弄不明白。
伍漢康無法想象他那未曾謀面的剛剛出生的女兒在二十多年后出嫁時又會是怎樣的情景,他又會懷著怎樣的心情。但他十分確定的是,他在接下來的人生中一定會十分寵愛這個女兒,遠勝于對待那個已經開始學會調皮搗蛋的兒子。
伍漢康忍住了想把手機拿出來再看一看女兒照片的沖動,只是不自主地回想著方才看過的不是那么好看而且還有些可憐楚楚的小面孔。等她過幾天長開了,一定就會變好看了。伍漢康對自己說。
難怪人們常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這個初生的女兒確實觸到了伍漢康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洪山招呼伍漢康和江岸上機場的車準備離開了,但是伍漢康說他想看著飛機起飛。
“怎么?沒見過飛機起飛啊?”洪山問。
“怎么會?”伍漢康笑道,“我是想再目送我們的物資最后一程。”
洪山也笑了,本來脫口欲出的“矯情”兩個字吞了回去,轉頭吩咐司機把車找個視野好且不違規的地點停著,讓伍漢康看個夠。
飛機在跑道上停了半天沒動靜。
“這飛機開上跑道了,應該不會再出什么問題了吧?”伍漢康問洪山。
洪山把坐在前面的江岸一指說:“他剛才不是跟你分享過他的慘痛經歷了嗎?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有那種可能性,但是也不大。”
江岸往跑道上指指說:“好像今天的航班比較多,前面好些飛機在排隊。”
遠遠望去,的確有兩架飛機隱在飛往吳城的飛機前面。
“這飛機上坐的都是醫護人員。”洪山說。
伍漢康問:“這是醫護人員的包機?”
“不是。是臨時加飛的航班。不過很多人不知道凌晨4點半還有這個航班,而醫護人員是隨時隨地都等著趕赴江城、吳城這些疫區。你不在客運區。你要在客運區的話,就會看到幾乎都是帶著醫療物資的乘客。”
“了不起!了不起!這些都是往疫區去的逆行者啊。”
飛機終于開始滑行,在跑道的盡頭調了個頭之后停了停,然后緩慢啟步加速,速度越來越快,最后拔地而起一頭扎入了空中。
飛機上了天,伍漢康始終懸在半空的心才終于落了地。
伍漢康看了看手機,時間是凌晨4:30。
兩個小時之后,這架飛機將會降落在吳城機場,這個在江城限制人員進出之后離江城最近的一個機場。
吳城作為離江城最近的城市,這一次也慘遭了病毒的肆虐,但好在并不是風暴的中心,雖然受到了波及,但是損失遠遠不及江城那般慘烈。
自從江城開始限制人員出入以來,吳城就成了人流、物流匯集的中心。就像伍漢康運送的貨物一樣,許多無法送達江城的貨物都改而送往了吳城。吳城儼然變成了珠穆朗瑪峰下面的大本營,成了重要的補給站。
但以這一晚的情形來看,今天凌晨4:30出發的這個航班極有可能是疫情結束前最后的幾個航班之一。
能這么迅速的解決航空運輸的問題,伍漢康對洪山深表謝意。
洪山說:“別謝我。要謝也要謝我們運氣好。晚一步這架飛機的腹艙可就訂不上了。你看那邊。”
伍漢康順著洪山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許多機場運輸的車輛停在靠近貨站的區域。
“那都是準備發往江城和吳城的物資。沒有航班或者沒有艙位,就只能在那里等著。誰也不知道今天或者明天能不能等到艙位。好了,飛機也起飛了。你們是回去還是去我辦公室?”
“洪總您呢?”伍漢康問。
洪山說:“我當然要在辦公室里等。來都來了,等過兩個小時飛機在吳城降落了再說吧。”
“我也去您辦公室坐坐。”伍漢康對洪山說完又對江岸說,“江總,你就不用留在這里了,早點兒回去陪孩子吧。”
江岸這一次倒是沒有堅持留下,點點頭說:“好的。我也沒啥事兒了,就先回去。得麻煩洪總、伍總兩位多費心了。”
洪山讓司機先把江岸送到貨站,讓他跟著兩輛貨車回市區,然后洪山換上自己的車帶著伍漢康去了航空公司的辦公室。
迅電航空公司在海城機場的辦公室是租來的,可在海城東部機場的辦公樓卻是自己的物業。盡管這家航空公司沒有飛江城的航線,但是卻有飛其它城市的航線,還有幾條國際航線。這個占地70畝的辦公區就是迅電航空的區域總部。在航空公司總部就職的洪山雖然不常在這里辦公,但是辦公樓里也為他保留了一間總經理辦公室,裝修得遠比海城機場那一間要豪華得多。
“吳城那邊的貨車安排得怎么樣?”洪山進了辦公室把外套一脫問伍漢康。
“已經和吳城公司確認過了。車和司機都已經安排好了,兩輛貨車在6點鐘之前可以到達吳城機場的航空貨站。”
“好,貨站那邊我也溝通好了。到時候貨物從飛機下來就可以直接裝車。怎么樣?伍總,這一次對我們航空公司的一站式服務還算滿意吧?”
“實在是太滿意了。簡直是貼心到家了啊!而且你們航空公司的工作效率實在是太高了。值得我們學習。”
洪山笑著擺擺手:“學習倒不必。我們工作效率高,這都是逼出來的。飛機和貨車不一樣。貨車在分揀中心的場地上可以隨便停,也不收費。飛機時時刻刻都要算成本的。寧可多上些設備、多用些人,也不能讓飛機在機場耽誤時間。”
伍漢康點點頭,表示受益匪淺。
洪山又說:“既然我們服務這么好。那今年你們多用用我們航空運輸。時效、服務質量都能保障。”
“可是價格貴啊,洪總。哪里用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