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臨敏銳的從羽毛的異常表現中察覺到一絲異乎尋常的東西，只是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前方工業艦的探照燈光令羽毛很好的掩飾住自己異樣的表情，唐臨不可能注意到這種表情變化，但實際上他也不需要從對方臉上看到什么，因為羽毛的這番話，本身就透著古怪。
“其實，徐光啟的想法，也未必有那么不靠譜。”
徐光啟的想法，就是做一款只有死人才能玩的游戲，用龐大的數據庫模擬死者的記憶和思維邏輯，這種想法，簡直是天方夜譚，甚至可以稱得上可笑，哪怕精神病院里真正的神經病也不大可能誕生這種怪誕的念頭。
先不提倫理道德上的問題，就是技術上也不可能實現，雖然現在市面上，已經有能夠進行復雜邏輯思維運算的機器人，但那也只是停留在思維層面，而徐光啟的想法卻是另外一個概念。
因為人類，不是只會思考的機器，比起機器人，人類還擁有情感。
而人類的情感，并不完全基于記憶，更多的還是源于這個人的成長環境，以及一生中所經歷的所有事情，當這些一點一滴的匯聚在一起，才有可能構建一個人的完整內心。
也就是說，就算數據能模擬出一個死人生前的所有思維活動，也不可能同時模擬出這個人的情感活動。
那么問題來了，或許徐光啟真的能夠做到真正構建一座數據宇宙，并讓死者以數據的形式存活在那座宇宙中，但那些數據體沒有情感，也就沒有‘靈魂’，這樣一來，這種數據宇宙，就算真的能建出來，又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也正是因為想到這些，唐臨才對徐光啟的念頭一笑置之。
同樣唐臨也很清楚，羽毛能讀取到他的一切思維活動，唐臨內心的疑惑，羽毛也一定盡數知曉。
既然如此，羽毛為何還會說出那番話？
難不成，徐光啟的想法，靠譜？
想到這里，唐臨用詢問的目光看向羽毛，但羽毛此時卻像一臺真正的，沒有任何思想波動的機器，沒有給出半點回應。
“難不成，利用外星技術，還真能實現徐光啟的想法？”
唐臨忍不住在內心琢磨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這樣做又有什么意義？”
“不，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能夠確定的一點是，當‘審判日’降臨的時候，能從地球逃離的人類始終只是極少數，如果真有這樣一座數據宇宙，說不定…”
唐臨又忍不住抬起頭去看羽毛，但她依然沒有半點反應，仿佛變成了一臺斷開電源的機器人。
唐臨想了想，試探道：“那你說，我要不要給他點？”
羽毛終于有了反應，只是她的回答并沒能解開唐臨內心的疑惑。
羽毛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可以試試，反正也沒什么損失。”
這還是唐臨第一次從羽毛這里得到這種含糊其辭的回答，一時間內心的疑惑愈發濃厚。
“意思是，理論可行，但實際以目前人類的能力做不到？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應該給出這樣的答案…”
“難不成，這是外星人的某種陰謀？”
“但沒理由啊，如果真是陰謀，那她直接告訴我徐光啟不就完了？如果她真這樣做，我肯定不會多想，順便就照做了，可她這個態度，反而透著詭異…”
“還是說，我都猜錯了，其中還有其他的原因？比如，外星人建議這樣做，卻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告訴我具體情況？”
唐臨的眉頭逐漸皺緊，好半晌后才輕呼一口氣。
他最終還是被羽毛剛才的那句話說服了——畢竟，就算失敗了，以星空集團目前的體量而言，也沒什么損失，如果成功了，卻有可能改變人類將來的窘境。
雖然只是個極其微小的可能性，但值得去冒險。
再者說，這是羽毛的提議，一個遠超人類想象的外星系統給出的建議，如果外星人真有什么陰謀，壓根沒必要這樣藏著掖著，難不成人類還能反抗不成？
如果能反抗，那人類還有什么必要為了逃亡搞得焦頭爛額？這就好像一只螞蟻去擔心一頭大象會被一根香蕉噎到一樣可笑，沒有任何意義。
地球，天朝京都。
徐光啟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踢掉皮鞋，將正裝外套扔到一邊，旋即像一條咸魚似的趴在床上，他身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高喊‘我不想動’。
短短一個星期，這位在讀碩士生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京都城，想要從各種地方拉一筆投資，給自己撈來第一桶創業資金。
毫無疑問，剛誕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徐光啟一如大部分創業者那樣，沖動戰勝了理智，在沒有很好的調研市場，分析各種細節的情況下，就敢拿著自己那如肥皂泡般單薄，卻又如宇宙那樣宏達的創意到處跑。
結局當然不難想象，每一次徐光啟都是信心滿滿的出了門，試圖用自己豐富的專業知識以及優異的口才說服投資人，但他每次都鎩羽而歸，無一例外。
投資人們甚至敢去投一個街邊奶茶店，卻對徐光啟的創意慎之又慎。
他們都被徐光啟那大膽的創意給嚇到了，一度以為他就是個騙子，還沒等徐光啟發揮自己的嘴炮優勢，就被趕出門來。
畢竟，他們沒辦法從‘死人玩游戲’里找到任何商機，甚至能從中感受到撲面襲來的‘離譜’氣息，投資人們覺得，自己就像在聽一位銷售人員在向自己推銷‘超級無敵豪華海景墓地’一樣離譜，趕出門已經算是非常客氣的應對措施了。
在經歷了一系列挫折之后，饒是徐光啟之前再怎么信心滿滿，此時備受打擊之下也不由得開始懷疑起人生來。
“沒道理啊，數據宇宙，世界上不是沒有先例，不論是綠洲還是星海，不都是很成功的例子嗎？”
“確實，讓死人玩，聽上去離譜，但也只是聽上去而已，這些人都看不到底下的商機嗎？如果真的成功了，這可是等同于‘永生’啊！這是多么可怕的誘惑啊！”
徐光啟懊惱的想著，雖然他并沒有放棄創業的想法，但毫無疑問的是，他的心思已經淡下來好多。
如果不出意外，隨著時間的流逝，創業的想法終究會淡化，消失，而徐光啟也將從一個野心勃勃的創業者，變成一個安穩讀書的碩士生，將來可能會攻讀博士生，最后憑借一紙文憑，找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虛度余生。
徐光啟閉目養神，他卻突然聽到AR里傳來消息提示的聲音。
他睜開雙眼，卻驟然看到一封新的郵件。
當看到發件人時，徐光啟一臉失望的閉上雙眼。
那是星空集團官方發來的郵件，在徐光啟的印象里，這種郵件多是一些推廣，之類的，稍微高端點的就是一封問卷調查，平易近人一些的，無非就是一條格式統一的節日祝福，旨在告訴所有AR用戶——就算全世界都不愛你，至少我們星空集團不會漏掉對你的祝福。
只是還沒等眼睛完全閉上，下一刻徐光啟卻猛地睜開雙眼，一招鯉魚打挺直接從床上竄起。
這封郵件確實是星空集團的官方郵件不假，那綠色且攜帶Logo的收件人名就能證明這一點，不可能是騙子假冒，但就在閉上雙眼的一剎那間，徐光啟注意到收件人的名字，與以往的不太一樣，后面還跟了三個字，是一個人名——鐘天浩。
徐光啟很清楚鐘天浩是誰，就好像放在三十年前，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企鵝老板是誰一樣。
徐光啟一下認真起來，他很快注意到郵件的標題，十分簡短，只有七個字：
——唯夢想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