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四爺的拙劣做作,讓齊含感到一陣好笑。
這時縣太爺又問齊含:“齊五四說你打他,這又是為何?”
齊四爺這時趁機帶著哭腔大喊大叫起來:“大老爺,齊含身為衙門公差,居然知法犯法,還當著如此多人的面,就在這大堂之上,以權勢壓我,蠻橫無理,還把小民揍的眼睛淤青腫痛,大老爺,您可要為小民作主啊…”
縣太爺并沒有回答,他來到齊四爺面前,低頭看了看齊四爺臉上的傷勢,轉頭又回到了堂上。
“為何打人?”縣太爺拉長著臉,朝齊含低聲問道。
齊含這時趕緊對縣太爺笑著解釋道:“大老爺,我這是為了大老爺,這才忍不住出手教訓這齊五四的。”
“為了本縣?這是何意呀?”縣太爺滿臉疑惑。
齊含正要回復縣太爺,卻見縣太爺又微微一笑,朝他連連擺手,示意他先不要講話。
“快退下。”洪安國輕聲暗示道。
齊含點點頭,既然縣太爺不說了,那也不好放肆,免得駁了人家縣太爺的面子,反正等下問到話,還有的是機會。
“哈哈,開堂吧。有意思,真有意思。”
縣太爺哈哈大笑一聲,重新在堂上坐定,然后舉抬起臺上的驚堂木,對著案臺上便是重重“啪”的一聲,然后威嚴的喊道:“重新開堂!齊含你留下,暫且不用回到班列里。”
齊含一聽,本想重新站回班列末尾的他,只好趕緊又回到齊四爺身旁。
這時,齊四爺狠狠的瞪了一眼齊含,眼神當中滿是殺氣,要不是他今天是在縣衙大堂,恐怕他又要聚集手下圍毆齊含報仇了。
“大老爺升堂了!”洪安國見縣太爺重新坐定升堂,于是便鼓足中氣朝堂下一聲大喊。
“威——武!”兩排皂役們一見,舉起手中的殺威棒往地上一敲,就齊齊呼喝起來。
齊四爺微微抬頭,朝侍立在縣太爺案臺旁的杜邵元望了一眼,卻見杜邵元滿頭大汗,還不時的舉起衣袖往額頭上擦拭起來。
“老杜這是咋了?難道事情有變數?”齊四爺見了,不禁在心中嘀咕起來。
這時,縣太爺低頭望向站在案臺之下的齊含,然后微微笑道:“齊含,我方才在后堂聽你說,那二十六人有蹊蹺?”
“啟稟大老爺,正是如此。”齊含點點頭,心想這縣太爺果然沒有老眼昏花,至少事理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縣太爺點了點頭,轉頭又向齊四爺問道:“齊五四,那我又問你,你在訴狀當中,說這二十六人,都是一些閑雜的老翁老嫗,占了你的地占了你的房,所以要讓官府為你做主,將這些閑人逐走或拘捕?”
“回稟大老爺,正是、正是,都是一些閑雜的老翁老嫗,倚老賣老,占著碼頭的旁的破屋,屢次催促,卻總是不肯離去,小民也是沒有辦法…”齊四爺朝縣太爺一臉諂媚的笑著解釋道。
縣太爺接著又轉頭向杜邵元問:“杜主簿,方才你在后堂和我說,這事情是由府臺大人主辦,為的是盡快清理漕運弊政,也是為了淮安府的年末稅賦統計?”
杜邵元趕緊上前拱手應承道:“回稟大老爺,的確如此…”
縣太爺擺了擺手,示意杜邵元回到自己的位置,接著轉頭望向齊含,笑道:“啊呀,齊含,那你現在說說,為何是為了我教訓這齊五四呢?”
齊含早就忍不住了,剛才想說的話都被反復憋回嘴里,現在有了機會,自然是不吐不快。
齊含笑笑,當即上前回道:“回稟大老爺,我朝自開國以來,朝廷對漕運日益看重,特別是從永樂爺開始,漕糧運輸更被視為國之根本,錢糧稅賦,南北往來,歷任閣臣、沿漕督撫,從來不敢疏忽懈怠…”
這時,洪安國卻陰沉著臉低聲呵斥道:“齊含,挑重點說,知道你文采不錯,可在這大堂之上,你大可不必繼續賣弄了,大老爺那可是進士出身,你這白身就不要在大老爺面前班門弄斧了。”
縣太爺卻不以為然,他指了指齊含笑道:“欸,洪典史,讓齊含說,本縣倒是覺得,這齊含也算是人才,讓他來做隸役,實屬浪費!來,齊含,這二十六人,又和漕運之政有何關系,你且好好繼續說來。”
齊含見縣太爺倒也是個明白人,居然也知道他齊含做個小小隸役簡直就是浪費。
“憑著我豐富的歷史知識,加上開掛的系統,不做個經世治國之才,明顯就是暴斂天物。”齊含心中不禁暗暗笑道。
“敲黑板劃重點,弘治五年,弘治爺曾發布上諭,為解決漕軍困難,準許在役漕軍向朝廷國庫借款,并免收利息,允許一年還款,同時要沿河各地府縣,關注漕軍軍戶家庭困苦…”齊含說到這,忽然頓住,對著齊四爺笑了笑。
“不是,我說齊含,這和這二十六人又有何關系?”洪安國有些不耐煩道,不過,忽然他就反應了過來,然后向齊含詢問道:“難道這二十六人…是漕軍?”
“漕軍?”縣太爺也是一臉驚愕。
齊含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這時杜邵元更是滿臉大汗,不停的擦拭起來。
“這些老翁老嫗,怎么可能是漕軍,大老爺,齊含這是胡說八道!”齊四爺起身指著齊含喊道。
“大老爺,這二十六人,皆屬漕軍軍戶,這可是萬萬動不得的,要不然,假若有人到漕運總督那狀告你不遵上諭,或是因而激起漕軍作亂,那大老爺就是禍首了…”齊含特定將“不遵上諭”和“禍首””六個字故意加深了語氣。
這可把縣太爺說得心頭一驚。
不遵上諭?那不是作死嗎!
“他們怎么會是漕軍軍戶呢?更何況,淮安府能將這碼頭賣與我,自然是手續齊全…”齊四爺趕緊爭辯道。
“大老爺,軍戶的身份,可向漕運總督府查證核實,但我敢保證,這二十六人的軍戶身份,我絕無半點虛言。這些老翁老嫗,都是先上了年歲的人,他們年輕時為國盡忠效勞,年老了,卻被如此對待,先不說碼頭賣的好不好,亦或是賣了給誰,如若無法好好安置他們,一旦出了亂子,背罪名的肯定不會是淮安府的府臺大人。”齊含見縣太爺沉默不語,又進一步“恐嚇”起來。
齊含心想,這縣太爺可能絕對沒有想到,他齊含的另一個身份,就是這地字第一號碼頭的羅門管事檔頭,這事情不管不行,而且還得必須管到底。
這時,縣太爺臉色是越來越難看,片刻之后,縣太爺抬起手中的驚堂木,重重地往案臺上“啪”的一聲,然后怒氣沖沖的對齊四爺大罵道:“齊五四,你這個地痞無賴,你找淮安府做得買賣,轉頭又讓本縣來背鍋受過,好處都給了淮安府,甜頭你都獨占了去,你可真是狡猾狡詐可惡至極…說,誰給你出的這個餿主意!”
齊四爺見縣太爺滿臉怒氣,嚇得趕緊低頭大喊道:“大老爺,小民絕無此意,冤枉呀…小民哪知道會有如此事情!更沒人出主意!”
“來人,把他轟出去…齊五四,我告訴你,你找誰買的碼頭,你就找誰幫你了結了此事,總之,本縣絕對不管你這損人利己的破事!”
縣太爺說罷,直接將案臺前齊四爺所呈上來的訴狀揉成一團,一把扔向地上。
“大老爺!”齊四爺一臉崩潰,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兩名壯碩的衙役直接拖出大堂。
等齊四爺被轟出去之后,怒氣未消的縣太爺,瞪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杜邵元。
半晌,縣太爺轉頭向正在為贏得首戰勝利因而竊竊歡喜的齊含吩咐道:“齊含,今日下午,你就去戶房報道,從今日起,由你擔任戶房主吏。”
縣太爺話音一落,滿堂皆是愕然。眾人都沒想到,齊含這小子今天出盡了風頭以后,居然能升奇遷的那么快。
就連齊含,也是滿臉詫異。
“才剛贏得維護碼頭的首戰勝利,就忽然又被升職加薪?從隸役到主吏,幸福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齊含這時,最想放聲大笑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