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生的”頭七“做的非常熱鬧和悲傷,大嫂們的哭聲遠在村口就能聽到。
這哭聲讓一個人肝腸寸斷,悲痛欲絕,此人就是陳月亮。
陳月亮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那哭聲不對勁,再走近一些能看到自家的大門了,那大門框上張貼著的白紙黑字的對聯,就明確地告訴他,家里發生了什么事。
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陳月亮發瘋一般地跑到家門口,驚愕的萬念俱灰。
“爸!”陳月亮發出一聲長嘯,就沖進大門直奔照壁,撲倒在陳德生的遺像前。
嚴冬雪和魏麗瑩倆看到陳月亮,悲喜交加,一左在右地抱著陳月亮大哭。
小陳美星還沒有看清楚進來的是陳月亮,看到嚴冬雪和魏麗瑩抱著陳月亮大哭,她也跟在后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開了。
在場的大嫂們看到陳月亮悲痛得無以言狀,真正從內心里暴發出一聲高過一聲悲哭。
這一場哭真的有些慟天地泣鬼神了。
陳月亮沒有哭出聲來,只是一雙眼淚像大河奔流,滔滔不絕。
這種無聲的哭,強忍著的哭,更讓人揪心不已。
這突然高漲哭聲,驚動了大坪洋全村。
這突然哭聲引來了大批村民朝一個方向涌動。
蔡忠和、陳德寶、林美蘋他們,得到陳月亮回家的消息后,都紛紛朝陳月亮家跑過來。他們知道陳月亮回來了,高興的同時,更是擔心陳月亮難以接受陳德生去世這一事實。
陳德生對陳月亮的撫養與保護之情是全大坪洋村人都知道的。
陳月亮對老父親的感情也是全村人都知道的。
特別是陳月亮剛遭遇到打擊又再遭遇父親去世,這兩種情緒的疊加,會是怎么樣的后果,大家心里都沒數。
蔡忠和他們不約而同往陳月亮跑時,心情是相當復雜的。
特別是蔡忠和,他知道陳月亮可以對任何事都抱以微笑,平靜對待,唯獨他父親的事,陳月亮絕對不會再平靜對待。
陳月亮退伍回鄉那天,暴打蔡忠云等人的舉動就說明了這一點。
現在是陳德生因他陳月亮被警車帶走而引發的喝農藥身亡,陳月亮怎么想,他會采取什么樣的舉動,真的只有天才知道。
陳月亮沖進家門時,已經熱血上涌,撲倒在父親遺像前的那一刻,就已經到了極度悲傷的境地,腦子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腦袋就像是馬上就要爆炸一樣,心臟就像是被什么東西來拽走一樣地刺痛,他控制不了自己了。”嘩喇“一聲,陳月亮噴出一口鮮血,濺得地上一片彤紅。他自己感覺雙眼一黑,就像一段木頭一樣,”嘭咚“地一聲撲倒在陳德生的遺像前的地上。
“哥哥!”嚴冬雪驚恐悲愴地大叫。
“月亮!”魏麗瑩驚慌失措地大喊。
“爸爸!”小陳美星已經發現是陳月亮,就哭著趴在陳月亮的身上。
“陳月亮!”蔡忠和等人進門看到的正好是這一幕,立即沖了上去。
“快快快,往床上抬!”
大家手忙腳亂地把陳月亮給抬了起來,往他自己的房間里送。
陳月亮被抬到他自己的床上后,就已經醒了過來。他那臉色鐵青的嚇人,眼睛瞪圓的嚇人,雙拳捏得咯咯直響的嚇人,他把整個床鋪震得吱咯吱咯直響的嚇人。
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誰都不敢出聲,誰都不敢勸慰。
大家知道,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眼前就是一頭雄獅,如果暴怒起來,在場沒有一個人能控制得了他。
今天早上,是箬溪縣里的一把手去看守所里把陳月亮給接出來的。
領導笑容滿面地拉著陳月亮的手說,中央已經下發了一號文件,文件中明確指出包產到戶、包干到戶都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
這個文件下發的真及時啊。
想不到有人告狀告出我們箬溪縣的一個先進典型來,告出一位先進的農村干部來。
可喜可賀啊。
經過有關部門調查。
這也是對一個干部負責任的態度嘛。
有人告狀說你陳月亮貪污公款,純屬子虛烏有,毆打村民,事出有因。
讓陳月亮要放下思想包袱,不要為暫時的曲折所動搖,繼續為箬溪縣的兩個文明作出貢獻。
像你這樣經受得住考驗的干部就是好干部啊。
坐牢沒坐成,也是一種考驗?
一個小村長,算什么干部?
真能跟總統相提并論?
陳月亮有點懵。
縣里決定年后就要召開全縣四級干部大會,把中央一號文件深入貫徹好。
貴溪公社大坪洋村為貫徹中央一號文件樹立起一個典型和一面旗幟。
全縣干部大會要在大坪洋村召開現場會,大坪洋 村要在這次大會上介紹經驗,讓全縣其他農村的村干部都向大坪洋村學習學習,解放思想,把包干到戶的任務落實下去。
領導的一番熱情洋溢的談話之后,問陳月亮還有什么想法和建議。
陳月亮算是聽明白了,如果中央的一號文件晚點發,可能他就要再坐一段時間的牢。
雖然領導講他貪污公款的事是子虛烏有,毆打村民的事是事出有因,但還是避而不談他陳月亮“破壞社會主義制度”的事,說明如果不是中央一號文件肯定了包干到戶的做法,光“破壞社會主義制度”這一條罪狀,就夠他陳月亮喝一壺的。
陳月亮被關進來之后,有人來詢問的最詳細的就是包干到戶的事,總是問陳月亮這主意是他個人的意見,還是村兩委集體的意見,在什么時候作出的,都有哪些人參加會議,有沒有采取欺上瞞下的手段,或者是欺騙村民的手段,等等。
陳月亮當然兌現了在夏洞天會議上的承諾,所有的責任他一人承擔。
如果不是中央一號文件,他陳月亮或者真的要成為陳尚平第二。陳月亮在審訊的干部問話之后有這個想法,就是領導把他接出來說過一番熱情洋溢的話之后,他仍然還是有這個想法。
難怪領導會說中央一號文件來的及時。
陳月亮他還能有什么想法和建議嗎?
“沒有。”陳月亮一臉平靜地說道。
“很好。”領導也一臉平靜地說道:“你們貴溪公社的領導馬上就要來接你,我讓縣里小車送你回家。”
“不用。”陳月亮甩開膀子就回來了。
陳月亮還是像退伍回鄉時一樣,俏無信息地從縣城走回大坪洋村。
心比天高,能把村長與總統相提并論。
命比紙薄,小村長照樣是地球修理工。
這時候,嚴冬雪走到陳月亮身邊,抓著他的胳膊愛撫著,低聲地喊著“哥哥”哭泣。
魏麗瑩見狀也去愛撫著他的臉頰,并輕聲地在他的耳邊說著話,把陳德生的死因和全村人幫助辦喪事的經過告訴他,她想讓陳月亮明白,老爸的去世,牽動了全村人的心。
陳月亮聽著聽著,“嚯”地一下彈了起來,瘋狂地往外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