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孝天確實病倒了。
村委會選舉結果一出來,蔡孝天就感覺頭暈目眩,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他把把自己的手腕,心跳加速,血壓上升,不好,高血壓犯了。
三年前,蔡孝天就檢查出有高血壓病癥狀,好在還不是太離譜。
又聽說一旦吃上了降壓藥,就得堅持天天吃,斷不得藥了。
還聽說,降壓藥多半對肝腎有損傷副作用。
蔡孝天就沒有吃醫生開給他的降壓藥,只是聽從了醫生的建議,少鹽,少辣,少酒,多睡眠。
莫非這血壓突然飚升了?
蔡孝天不敢怠慢,立即從小學校操場上撤離回家。
剛回到家,走進小庭院,還沒來得及叫一聲“冬菊”,就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濃血,一頭栽倒在地上。
“天,我的天!你這是怎么啦?”張冬菊聽到小庭院里有響動,就出門看了一眼,發現是她的“天”栽倒在地,這還得了:“云兒!小三!快來,你爸暈倒了!”
蔡忠云到選舉現場轉悠了半天,發現選舉不太利于他的父親,怕遭遇周圍人的白眼,就跑回家來躲躲。
這時候聽張冬菊大叫,知道大事不好,就從樓上噔噔噔地跑了下來。
“爸!你這是怎么啦?”蔡忠云急忙上前抱起蔡孝天。
別看蔡忠云的個頭不少,真要把蔡孝天從地上給抱起來,并非輕而易舉。
挪了老半天,蔡忠云才把蔡孝天給挪到沙發上。
“明明,這是怎么啦?”張冬菊含著眼花問道:“你爸早上出門時,不是還好好的?”
“還能是其他事嗎?肯定是村主任沒選上唄。”蔡忠云一臉的憤慨說道:“這些龜孫子,拿了錢還不干人事,我找他們算帳去!”
“你找誰去?村里的人不是基本上沒收錢,收了的又都送回來啦。”張冬菊說道:“我們這是私底下做的事,你別出去到處嚷嚷,好不好?”
“肯定是陳月亮那小子搞的鬼。”蔡忠云揮著拳頭喊道:“我跟陳月亮不共戴天!我現在就去找幾個人,去把陳月亮那龜孫子家的房子給點了!”蔡忠明說罷,就要往大門外走。
“混蛋!”蔡孝天突然睜開眼睛吼道:“你敢走出這個大門,我打斷你的狗腿!”
“爸,這不明擺著是陳月亮那克星害你的?”蔡忠云咬著牙說道。
“你懂個屁!”蔡孝天瞪著蔡忠云吼道:“你以為農村的事,憑陳月亮那愣頭青就能擺平的?輸這么一局我就輸不起,那我還是蔡孝天嗎!”
“那…現在怎么辦?”蔡忠云氣鼓鼓的,他還真不知道如何給他的父親出這口惡氣。
“怎么辦?不辦。”蔡孝天這時才把目光從蔡忠云身上收回來,說道:“騎驢看唱本,還早著呢。”
蔡忠云心里想,你蔡孝天這明明就是輸不起,氣得吐血了,還打腫臉充胖子。
可是,蔡忠云再霸道,他父親的意思他從來不敢忤逆,看看蔡孝天臉色已經沒有剛才那么難看,就嘆了口氣,低著頭又走回他的樓上去了。
“天,你感覺好些?”張冬菊挽著蔡孝天的胳膊,讓蔡孝天重新坐回沙發時這樣問道。
“沒什么,可能血壓有點高。”蔡孝天看著老婆那著急的臉色說道:“你去把上次醫生開給我的降壓藥給我拿來,該開始吃藥了。”
張冬菊這才回屋里給丈夫拿藥去。
在蔡忠云面前雖然說了硬氣話,其實,現在蔡孝天的心里非常在頹廢。
村支書沒有選上之后,他的兩個兒子蔡忠達和蔡忠友都跑回來安慰他。
一家人都感覺,村支書給柳世東選了去,吃虧在光把目光盯在陳尚榮和陳月亮身上了,沒有注意周邊的人的動向。
現在是搞民主選舉,主動權掌握在每個村民手中,投誰的票,或者不投誰的票,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
兩個兒子都說,現在的社會變了,“向錢看”已經開始左右人的舉動。
在這方面,兩個兒子是有深刻體會的,他們的前程就是靠“錢”打出的。
特別是蔡忠友體會尤其深刻。
前年就是在公社管委會選舉時,蔡忠友作為組織上安排的差額選舉的副主任候選人,明確是“陪選”的。
蔡忠友不甘心“陪選”,回家跟父親和大哥商量后,決定用“錢”鋪路,當時選舉會上只有七十幾名代表,蔡忠友想給每位代表塞一百塊錢,不過才八千來塊錢,如果能當選,這價值就不是八千塊錢可以衡量的。
父子仨一算計,感覺這是一筆非常劃算的買賣,就決定冒險一試。
“一百不夠,就兩百或三百,你爸還拿得出。”蔡孝天支持兒子的做法。
“不用那么多,公社書記的工資,一個月才五十六塊錢,有一百足夠讓代表看上眼的了。”蔡忠友這樣分析道。
就是蔡忠友的那次選舉,蔡信友化了不到一萬塊錢,就以票數多于其他兩個候選人五票的優勢,正式當選為公社管委會副主任,把一頂工分干部的帽子給摘了。
蔡忠友事先請七個代表組的組長吃了一頓好宴席,然后把錢交給他們分發到代表,讓代表們在他蔡忠友的名字下打勾勾,并確定了不打勾勾的另外一名區里下派的干部,理由是:區里下派的干部是國家正式干部,選不上照樣有飯吃,而蔡忠友還是工分干部,能選上就是一次機會,請各位代表幫幫忙,蔡忠友說的聲淚俱下,終于感動了代表。
蔡忠友絕對相信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
這次,父子們反復商量,決定了一個分灶吃飯的辦法。
就是預估不會給蔡孝天投票的村民,每張票給十塊錢。
十塊錢不少了,可以買到六毛六一斤的豬肉十五多斤了。
父子仨大概測算了一下,大坪洋二千多有選舉權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可能不會給蔡孝天投票,這樣就等于要拿出將近九千來塊錢來“買”票。
“九千就九千,就是九萬我也不在乎。”蔡孝天當時跟兩個兒子說道:“要蒸饅頭,爭的就是一口氣。你老爸不是就非要當這個村主任不可,就是不想這種時候退下來。”
方案出臺了,讓蔡忠云挨家挨戶地給人送錢并交待投蔡孝天一票。
結果錢沒送出去,票也就沒得到,村主任最終還是給陳月亮當選了。
“難道,是錢用少了?”蔡孝天手掌托著張冬菊遞給他的降壓藥,在把藥塞進嘴之前,好像是問張冬菊似的說了這么一句。
可能,蔡孝天絕對沒有想到另一層關系。
讓蔡忠云那混球給人送錢,如同閻王爺派黑白無常上門,誰還敢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