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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對話

熊貓書庫    云和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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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孝天的家,是一棟灰磚圍墻里三層樓的小洋房。

  坐落于蔡家村的最北端小山坡前,房前一條小溪流,過小溪一座小石板橋,石板橋后是大門門樓,門樓前一棵枝繁葉茂的柚子樹。

  在大坪洋,絕無僅有的一棟小洋樓。

  跟四周的房屋相比,就顯得特別地突出和氣派。

  這時,門樓內的小庭院里,蔡孝天陰沉著臉,坐在仿皮單人沙發上,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夜空。

  沙發旁是一只方形茶幾。

  茶幾上擺著茶水和水果。

  還有一臺長方形收音機。

  收音機里播放著京劇曲目。

  好像是智取威虎山,正說到臺詞“老九不能走”那一段。

  正屋內,燈光下,一桌在打牌,一桌在搓麻將,熱鬧非凡。

  蔡忠云穿著寬松的睡袍在三樓的走廊上出現,朝蔡孝天坐的位置看了幾眼,就從樓上下來到了蔡孝天的身邊。

  蔡孝天沉靜在聽收音機里的唱腔臺詞,手指還在沙發扶手上打著節拍,沒注意到蔡忠云在他的身后站著。

  蔡忠云站立了一會兒,好像想跟他父親說點什么,就拿一條方凳來坐在蔡孝天的身邊。

  “爸。”蔡忠云叫了聲。

  “嗯…哦,醫生怎么說?”蔡孝天聽到蔡忠云叫他,就轉頭看了一眼蔡忠云的臉部。

  蔡忠云鼻子上已經包扎起白紗布,有點像戲劇里唱小丑的凈角。

  “說是鼻梁軟組織有些挫傷,軟骨有移位和開裂,傷勢不輕…。”蔡忠云這樣說他的鼻子受傷情況。

  蔡孝天眼睛狠狠地瞪了蔡忠云一眼,坐直了身子,說道:“我說你怎么老是不長進哪。能有一點點像你大哥二哥的樣子不?你大哥和二哥他倆,有哪一點要我操心的。而你呢?”

  “我又怎么啦?”蔡忠云嘴巴噘了起來,蔡孝天老喜歡說他的不是,我不也是你親生的嗎。

  “你怎么啦?你用點腦子想想,好不好?”蔡孝天明顯提高了聲音說道:“你去跟陳德生那么個狗屎都踩不扁的人去鬧。就是讓你鬧贏了,就覺得很有很有面子,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他陳德生不是不讓自留地出來嘛。”蔡忠云說自己的理由。

  “屁大一塊地,就值得你去打人家巴掌?陳德生的年齡跟你老爸我差不多的人,你也抬得起手打下去?”蔡孝天唉了聲說道:“你就喜歡眼睛盯著芝麻綠豆一樣大的事,動不動就跟人家吹胡子瞪眼睛的。你以為你能耐很大嗎?搞得聲名狼籍的對你以后有什么好處?”

  “你看看你大哥,一句話也不用說,往那一站,哪個人敢不拿正眼瞧他?”

  “還有你二哥,人家硬是從一個工分補貼干部,爭取當上了公社副主任。你以為都是靠拳頭打出來的嗎?”

  “就說拳頭硬,比你拳頭硬的人多了去了。有的人還沒折騰三天,就進了局子。為什么?”

  “你怎么就不想想,人家都不敢跟你對著干。為什么?是老爸我的威風在,是你兩個哥哥的形象在,離開我們,你算什么球,可能早就進去吃上三兩米一頓的牢飯。”

  “你大哥可是說了…。”蔡孝天說到這里,抬頭認真地看了看蔡忠云,好像是在斟酌這話現在說是不是時候:“形勢是抓得越來越緊,上面已經吹風了,可能要搞一次掃地運動。什么叫掃地你懂不懂?就是要來一次清理清理垃圾。如果你再不收斂一些,萬一玩過了火,給人留下把柄,到時候讓人當垃圾清理,真是皇帝也救不了你,不要說你大哥還是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

  “聽清楚了沒?”蔡孝天把眼睛瞪圓了說話。

  蔡忠云深深地點了點頭。

  話是聽清楚了。

  腦袋有點發懵。

  是不是,這鼻子給陳月亮捶得有點重了,連帶腦仁受傷?

  真他媽的蛋疼!

  蔡忠云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地抬頭看著夜空。

  月亮在云層里游動著,那月亮已經很圓,想從厚厚的云層后露露臉面,挺難。

  你要是看到蔡忠云,就看到了蔡孝天年輕時的模樣。

  兩個人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壓出來的一樣。

  一樣的橢圓冬瓜臉。

  一樣的粗黑樹葉眉。

  一樣的蒜頭鷹勾鼻。

  一樣的闊嘴厚唇皮。

  更奇的是,兩人的下巴同一個位置上,都有一顆大黑痣,黑痣上還長著三根白毛。

  這一副臉相,算命看相的都說。

  要么是月上山頂、飛黃騰達。

  要么是虎落平洋、水中撈月。

  蔡忠云回過頭來看看自己的父親,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怎么地,也應該是前者,月上山頂,光耀千秋!

  蔡孝天閉目養神地聽著收音機的曲目,臉色已經沒有剛才那么陰沉。

  該教訓的已然教訓,該點撥的已經點撥。

  二十出頭的人了,腦袋總不能總掛在我肩膀上吧。

  像忠云這么大的時候,我蔡孝天都當民兵連長了。

  不說出人頭地吧,起碼不再是嫩角色。

  “爸,你今天就不應該這樣輕易放過陳月亮的。”蔡忠云這樣弱弱地說了一句,他在父親跟前半天,想說的就是這句話。

  蔡忠云還不是十分清楚,他父親蔡孝天今天干嘛要這樣地高姿態地表現。

  阻止他們把陳德生的家給燒光。

  像陳德生那熊樣,燒了他的家敢放個臭屁屁才怪呢。

  就算是陳月亮當兵回來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一個爛頭兵,回到家不照樣扛鋤頭混飯吃。

  但有一點,他父親蔡孝天做過的事,從來不允許別人在事后說三道四的。

  提出自己的疑問,要也就帶有很大的探討性與不確定性。

  “嗯…?”蔡孝天聽到蔡忠云說話,睜開眼睛驚奇地看了一眼蔡忠云,他以為小兒子聽過他的教訓之后,已然回房去了。

  以前就是這樣,只要蔡孝天開口說他,蔡忠云就憋紅著臉站在旁邊聽著,蔡孝天的話一落句,蔡忠云撒腿就走人。

  “你是不是認為,你老爸今天有點慫樣?”蔡孝天這樣問道。

  蔡忠云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父親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他不太確定父親是不是也有慫樣的時候。

  “嗤!你懂什么?”蔡孝天這時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這叫鋪墊,我先把路給鋪鋪好了。陳月亮?他算老幾,我用得著看他的臉色嗎?你就學著點,什么叫能曲能伸,幾個月后,你就知道,你老爸這著棋的高明之處羅。”

  蔡忠云還真鬧不懂。

  明明是自己裝熊樣。

  突然就變成了一著棋子。

  就喜歡故弄玄虛,我可從來沒有看到過你下什么棋。

  蔡孝天不再理會他的小兒子,在小庭院里度起方步,哼起打虎上山的唱段來了。

  “穿林海跨雪源,氣沖宵漢!

  抒豪情寄壯志,面對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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