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使看張孝武假哭的模樣,好生無奈,心說這木城守將當真是無禮,連戲也不會演,皇帝死了,你總得裝作悲傷一些吧,干嚎喪算是怎么一回事兒?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御使很快會被外放從官,如今需要與地方官員打好關系才是,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沒看見。
“啊…啊…啊…”張孝武在驢叫一般的哭喊之后,便起身招呼御使。
那御使也是一路勞累,尤其是倒霉催的被派到最危險的木城來了,他本打算今天休息一夜便離開,早日返回龍都,然而天公不作美,外面又一次下起了大雪,御使只好說無奈多叨擾幾日。
張孝武笑說“御使大人客氣了,邊陲荒城,有御使的光臨格外喜氣,晚餐已經安排妥當了,還請御使萬勿嫌棄咱們這荒涼之地。”御使連連說客氣,但也沒怎么客氣,張孝武與管驤、阮清文、胡三萬等人陪同御使大人飲酒作樂,順便打聽一下京中情況。
胡三萬便尋了城最好的廚子,找了一些城最美的歌姬,只可惜木城本就沒多少美女,這看慣了龍都城內天下絕色歌姬的御使再看看木城的歪瓜裂棗,頓時倒了胃口,揮揮手讓歌姬出去。
好在張孝武在建設木城時,保暖方面做的不錯,尤其是地熱系統讓御使羨慕不已,摸著暖和的地面問道“這地下是一座火山吧?”
張孝武哈哈大笑,使了一下眼色,胡三萬立即塞了五百兩銀子過去。
御使假意推讓不過,又有心與張孝武這樣的地方武將結交,便微微一笑勉強收了下來。他心情著實不錯,道“我本以為木城困苦,沒想到還有此神仙府邸,寒日里也溫暖如春。”
張孝武道“季大人若是喜歡,可以常來。”
季御使搖頭道“無福消受,無福消受啊。”
眾人大笑起來,張孝武讓人將烤羊端了上來,季御使驚喜得很,張孝武又將切刀與食叉遞給季御使,并教了一下他如何削肉。那季御使吃著烤羊,喝著烈酒,守著銀子,心里好不快活,感慨道“若是此法在龍都,定能生意紅火。”眾人小酌幾杯后,打開了話匣子,季御使的話也多了起來,道“張將軍駐守木城,的確危險得很啊。”
“哪里哪里,我苦日子習慣了,并不覺得勞苦了。”張孝武笑道。
阮清文道“不知季御使從御書房幾載?”
季御使道“鄙人于太乾二十四年科舉天榜第七名,些許年未有成就,著實是愧不敢言,愧不敢言啊。”
阮清文忙揖禮道“原來是探花郎,失敬失敬,探花郎久居龍都,又做御書房編修多年,實乃先帝心腹,備受皇恩。然陛下身體一向健康,今為何如此突然?讓我好生悲切。”(狀元郎是天榜第一名,榜眼郎為天榜第二和第三,探花郎為第四到第十,第十一到第三十為進士。)
“唉…”季御使痛飲一杯酒,看著這些邊邊塞的文武官吏,不由得心中泛苦,京中發生的事,他們又怎能隨便說出去啊。
“來來來,”張孝武舉杯道,“季御使有難言之隱不便多言,咱們今天就只喝酒迎接御使罷了。”
胡三萬忙塞了銀子過去,季御使手一接,很重,順手揣在懷中,與眾人又飲了一杯酒。又是銀子又是烈酒,又是大家的吹捧和旁敲側打,季御使終于松口了,道“龍都亂啊,亂啊,上個月賊亂龍都,百姓死傷數萬,官宦亡者數百,若不是篤山伯援救及時,只怕這龍都城,便被亂賊給毀了啊。”
“啊?”眾人吃驚不已,這龍都城是圣漢帝國京師,人口上百萬,可百姓死傷數萬是什么概念,那是發生了叛亂啊。這亂賊又是誰,誰能撬動帝國的根基?
季御使又喝了一口,這酒雖然不是什么好酒,可塞北寒苦之地,喝著這種塞北烈酒,大口大口吃這樣肉,反倒更加應景。季御使本來酒量不錯,卻小看了塞北烈酒,這會兒居然喝得有點暈暈乎乎了,便有點醉意地說“廢太子無能戰敗于鴉金糧倉,先皇聞訊之后嘔血三升,連夜下昭廢黜太子,并立五皇子為新皇儲。未成想廢太子余黨不服,沖入皇宮想要逼問先帝,導致先皇受驚駕崩了。唉…這些廢太子的余黨,當真膽大包天,是他們逼死了先皇啊。”
這個消息太驚心動魄了,按照季御使的說法,難道太子黨謀反作亂?但有一個邏輯不通,因為太子的力量部放在塞北,太乾帝眼看就不行了,太子黨怎么會在這個時候犯上作亂。
張孝武與阮清文彼此看了一眼,均發現這種說法里的漏洞。是阮清文更是對太子黨非常熟悉,懂得其中利害,若非有隱情在其中,太子黨人絕不會叛亂。
阮清文正要說話,卻見張孝武搶先問道“聽說先皇身體一直不好?”
“是不大好,從去年開始便不住嘔血,宮中有人記載著。唉,看了多少御醫了,無用處。”季御使搖頭道,“所以先皇才讓廢太子殺敵立功沖喜啊,但太子他實在太過——唉!”
張孝武又道“篤山伯率軍返京勤王,又是何人下令?”
季御使手抖了一下,眼睛都紅了,沉聲道“當日廢太子余黨聽聞先帝駕崩,迅速兵變,將皇宮包圍了起來。廢太子的心腹便是龍都城內銀衣衛、龍都府衙役以及太子府家將,林林總數萬之眾。好在御林軍堅持不開皇宮,且彼時子龍軍也支持五皇子,但禁軍表示中立。太子黨人多次攻打皇宮和皇子府未果,雙方廝殺數日方引得龍都大亂。一些人趁機劫掠燒殺,有私仇的人家結黨攻伐,直到篤山伯率軍歸來龍都才亂止。篤山伯尊先帝遺詔立五皇子為監國太子,并于臘月二十八日登基。先帝的葬禮在我剛剛離京的時候已經辦完了,爾等無需再操辦,只是這孝布需要佩戴到新皇登基前一日,且勿忘記了。”
張孝武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新皇登基,這孝布需要佩戴三個月呢。”
季御使打了個飽嗝,又嘆了口氣說“龍都之亂,血流成河,尸體堵塞街道,坊間與坊間閉戶,一些人家甚至活活餓死,當真是人間悲劇。我火了三十多年,沒見過這么慘的景象。便是二十年前寧王之亂,也沒有波及百姓啊,可這次…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