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無細漢全是糙男兒,見溫如玉醉倒在地反倒大笑不已,張孝武讓人將溫如玉送回去醒酒,又與其他人喝起酒來。他酒量雖然沒有李春城一般千杯不醉,可是仗著身體強悍硬是撐到了最后。
一通酒肉未必能接結交朋友,但能在一個槽子里吃食暢飲,至少證明張孝武能夠將團隊捏合起來,讓大家彼此之間少一些隔閡,也讓死士營將佐們更加團結。
木城顧家商棧,大小姐正在一勺一勺又一勺地給施郡主喂著湯藥,嗔怪道:“看你這凌厲的性子,今兒是嘗到了苦頭了吧?”
施仲秋不服說:“得了寒癥和性子有什么關系。”她見二小姐顧若兮在一旁眼神飄蕩,便又忍不住咳嗽著打趣:“你這是想去疫莊,還是想去看疫莊里的人?”
“病了都閑不下你的嘴。”顧若兮嗔道。
施仲秋用青蔥玉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你這小妮子年紀雖小,但心思可不小,還沒等到嫁人的年紀呢,就想著別人了?”
“誰要嫁人了?”顧若兮被說的紅了臉,扭頭便走,轉眼間換了一套男裝帶著小丫鬟翠娥偷著跑上街去。前次被搶了馬,這次她覺得多帶一個人才安全,甚至隨身帶了佩劍玉鳳劍,這是一柄翡翠銀玉的寶劍,在龍都內城,百姓對這柄玉鳳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四大皇商,皇親國戚,圣漢第一軍師顧雍的二小姐,然而她卻忘了,這里是漠北,木城。
顧二小姐算得上是膽大包天了,畢竟她們在龍都時受盡寵讓,再加上龍都府府尹金文與顧雍乃是模擬之交,龍都府內的衙役、銀衣衛對她保護有加,這導致了顧二小姐誤以為自己本事了得,兩個豆蔻年華的小女孩自以為換了男裝別人便看不出來了,哪想到一出門便被人認出來。這木城地處草原,街上別說行走的男人,便是女人都是一副糙面孔,哪會生得如此細皮嫩肉,頓時人們紛紛側目。
顧二小姐渾然不覺,和丫鬟說起了一路上的見聞,那丫鬟也是個傻大膽,直說木城遠不如龍都,處處不如,甚至不如兩狼關。這木城內人員復雜,有軍士,有牧民,有商客,有鏢師,還有北韃塔騎兵,有從南面逃回來的漢人,還有賣兒賣女的乞丐。上次她沒來得及逛一逛木城,便遇到奪馬的事兒,這次決定好好看看這個城市。
顧若兮看著很多人面色蠟黃,衣不果腹,不由得心生可憐,又見一個韃塔女人跪在地上賣女兒,便不由得走上前去施舍了一兩銀子。周遭的人頓時雙眼冒光,那女人磕頭感謝,將小女孩退給二小姐。
顧若兮忙推辭說自己不要買小孩,自己只是可憐她,但韃塔女人哪里肯聽,她早就認出面前這位小姐一定是富貴人家的女兒,自己的孩子若是成了她的丫鬟,肯定不會餓死,更加在地上磕頭懇請。顧若兮的小丫鬟也叫道:“我家小…小少爺已經說了,你怎么這么不明?早知道不給你銀子了。”
周遭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頓時有人心生歹意,向前擁擠過去。顧若兮被人一撞,不由得倒在地上,頭上的頭巾散落下來,一個仿若仙子的少女剎那間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目瞪口呆地看了許久,才有人癡癡地贊嘆說:“誰家的姑娘,如此美艷,不知將來便宜哪個漢子喲。”
丫鬟忙拉著顧若兮的衣襟,左右看到不懷好意的一張張面孔,焦急道:“少爺,我們走吧。”
顧若兮也被人推了一下,氣得夠嗆,正要轉身走回,卻忽然發現自己的錢袋子不見了,大驚失色道:“翠娥,我的錢袋子沒了。”
丫鬟翠娥驚詫道:“錢袋子被偷了?”
“是的。”
“定是剛才有人推了你一下,故意偷走的,著實可惡。”
顧若兮倒不是心疼錢,只是原本好好的心情被人給攪合了著實生氣,便轉身帶著翠娥要走。突然一只大手將她們攔住,一個臉上長了一顆碩大黑痣,黑痣上海長了一綹黑毛的漢子將她們攔了下來,冷哼道:“奶奶個熊的,俺們翠煙樓剛買的兩個雛娘,趁著沒人看的時候便跑了出來,真是沒了天理。”與此同時,顧若兮和丫鬟翠娥只覺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黑大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揮手驅趕道:“散了,都散了,我們翠煙樓的紅倌兒亂闖,影響了大家。但若是大家覺得好,可以來我們翠煙樓,只要有銀子,任你怎么玩耍。”他的四個手下扛起顧若兮和丫鬟翠娥便跟在他身后,誰不知道翠煙樓的大名,那可是在兩狼關呵呵都有名的青樓。
黑大漢心中得意,甭管這女子是誰的,他們帶走了就是他們的,作為翠煙樓的打手,他們來木城便是尋找那些長相玲瓏的幼女,將她們搶走或擄走或買走,好好培養一番,將來都是翠煙樓的財產。他本看中了這韃塔女人的小女兒,但沒想到突然見到了一個比小女孩漂亮千百倍的顧若兮。這韃塔女人原本應該是某個部落頭領的女人,小女孩也不是尋常那些牧民孩子一般臟兮兮,可比起顧若兮,那便是繁星與皓月相比了。
黑大漢洋洋得意正走著,只看到前面走來兩騎,為首的年輕武將肩頭系著紅巾,雙目如鷹隼一般銳利。那黑大漢渾身一冷,立即退到一旁,他的手下見了也忙退到一旁。可惜他們的退讓卻反而讓那年輕武將更加注意,策馬過來,居高臨下睥睨道:“你是何人?”
黑大漢住在兩狼關多年,看到這將軍的一身甲胄便判斷出對方最少是一員都尉,內心不敢怠慢,忙道:“回大人,小人乃兩狼關翠煙樓管事婁三,可否行個方便?日后若是來翠煙樓,婁三必有重謝。”
武將淡然道:“我不認識你,你們帶著的人,是誰?”
婁三忙道:“是我們新買的紅倌兒,剛剛逃到木城,小的受我們家主子——您知道兩狼關慕容氏嗎?”
“不知道。”
婁三被噎了一口,苦笑:“看來您真是初來乍到,連兩狼關慕容氏都不知道,要知道狼衛最早便是慕容氏的狼衛…”
那武將沒等婁三說完,忽然抽出鞭子一鞭子抽了過去,啪的一聲,居然直接將婁三抽倒在地。婁三躺在地上,從左肩到右臂一條血痕露出殷殷鮮血,疼得說不出話來,眼中含恨地望著對方,咬牙道:“你和我有仇?還是和慕容氏有恨?”
那武將摸著下巴,淡淡地說:“小賊!我平生第一最恨人欺男霸女,第二恨人騙我,你兩樣都占了,你說你該死不改死?”那武將說這話拔出佩刀,對著黑大漢婁三便砍去。
婁三忙向后滾去,堪堪躲開了這把刀,他靠在墻角捂著傷口怒道:“你…你居然敢當街殺人?你是何人?如此目無王法?”
那武將咦地叫了一聲,驚訝道:“你居然躲開了?”
婁三在兩狼關的最大青樓做打手頭領,自然有幾分本事,只是斷然沒想到對方會殺人,他怒道:“家主慕容…”
那武將一拉馬韁,白馬抬起前蹄向婁三踩去,婁三后撤一步拔出佩劍,怒吼道:“你別逼我殺人。”
那武將冷笑一聲,忽然下了馬,掄起佩刀刺向婁三。婁三向左閃身一躍,讓開了武將的刀光,卻不想那武將指東打西,根本不是殺他。只見刀如流星白光一閃,那兩個抬著顧若兮的嘍啰反應不及,腦袋被噴涌的鮮血頂起來一丈高,好一會兒才掉在地上,而扛著顧若兮的尸身卻立在地上,形成了詭異一幕。
周遭看熱鬧的眾人頓時被嚇得傻眼了,不由得失聲尖叫起來,這武將敢殺人,真敢殺人啊。邊塞的百姓不是沒看過殺人的,可殺了人后帶著微笑望著對方的人,還是第一次看到。是什么樣的殘忍和什么樣的經歷,讓他對殺人如此淡然,對生命不屑一顧?
那武將微笑著望著抬著丫鬟的兩個嘍啰,兩人頓時會意,扔了翠娥轉身便跑,僥幸活得一命。那武將又望向婁三,臉上依舊掛著微笑,婁三早就嚇得表情麻木目光呆滯,腦袋嗡的一聲,只覺得天旋地轉。
婁三見過狠人,也見過囂張跋扈的人,可這樣囂張兇狠的人哪里見過,見武將走來,耳鳴聲才漸漸消失,他嚇得跪在地上,顫聲哀求道:“大大大…大人,這兩個女人給你了,我不要了,我不敢要了。但是大人,小的需與家主交代,還望你…你…你能告訴我大名。”
“鬼將,張孝武。”那將軍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卻一刀砍去。
白光一閃,婁三尿了褲子,又覺得腦袋一冷,以為自己腦袋也廢了,頓時嚇得哇呀一聲坐在地上。叫了許久,才發現自己沒死,這才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幸好還在頭還在,再摸摸頭頂,原來腦袋上的發髻和頭巾被削掉了,整個人仿佛靺鞨黑箭士的尻首發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