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升知道他們繳獲了沙匪不少財物,今日本來便是索要這些錢財而來,可聽到他說把錢用在撫恤死人身上,黃升倒也不好意思了起來。他不過是貪生怕死,靠著拍馬屁和混資歷留在軍中,可卻也知道軍中禁忌,絕不能伸手拿死人錢,否則下一個死的人就是他。
但好在張孝武也沒有虧了他,給他選了兩匹健馬和百兩銀子,勉強堵住了他的嘴。黃升既然得了銀子和健馬,便向周參軍討要十四張還鄉令。
周文棋聽聞不禁搖頭,說豈能當此大戰之際允軍士還鄉,便婉拒了黃升。
此時顧家派陳伯清前來感激,原來是顧家小姐們并未忘記死士營的犧牲,特地與木城內顧家商鋪借來一萬兩銀子的銀票以表示感謝。張孝武悉數收下,毫不客氣,對他來說,這些錢是兄弟們的賣命錢。陳伯清又問張校佐可有什么話要轉告,張孝武想了想說:“我知顧家能耐甚大,倒是有一事相求。”
“請說。”
張孝武便將還鄉令一事說給了顧伯清,顧伯清回商鋪后告知三位小姐此事。顧家大小姐最是七竅玲瓏心,特地寫了一封信給程褚,詢問如何能得到還鄉令。程褚正愁沒辦法巴結顧家,見顧家小姐的書信,心說這軍中還鄉令不正是你們的阿爺軍師顧雍管轄所在嗎,居然向我討要起來,但他還是立即著令周參軍發給死士營十四張還鄉令。
周文棋對程褚失望至極,他并非有意刁難張孝武,而是軍中的確有軍規,要求在終戰結束之前,漢軍任何傷兵不得離開戰場。若是這個口子一開,疫營中養傷的傷兵非要擠破他的門不可,日后朝廷追究起來,倒霉的也是他周文棋。
思來想去,周文棋叫來黃升,叮囑說:“這十四張還鄉令不得說與外人,否則倒霉的是將軍和你我。”黃升小心謹慎,自然不會說出去,便將次還鄉令偷偷交給張孝武,將周參軍的話原封說給他聽。
張孝武明白他的意思,給了他二百兩銀子封嘴,黃升得意洋洋拿著錢去如意坊飲酒去了,據說新來了一伙戲班子,場場爆滿。
張孝武將十四張還鄉令交給殘廢士兵,這些在戰場上從未流過淚的兵卒們熱淚盈眶,感動萬分,戰爭時刻能得到一張還鄉令堪比登天。
張孝武心里明白,這還鄉令的功勞是顧家人的,面子也是顧家人的,他欠顧家好大的人情,便買了一些禮物前往顧家表示感謝。剛到顧家的商棧,便聽陳伯清說施郡主突然病了,忙問起病由。陳伯清無奈道,從金城返還路途上,郡主始終緊張勞累,到了木城之后忽然輕松下來,反倒被風寒沁入得了傷寒之癥,若是不及時診治怕是會留下病根以至短壽。
好在木城此時名醫眾多,開出的方子非但奇效,且藥材具有。只是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大夫囑咐施郡主必須靜養些時日。昔日郡主這一張伶牙俐齒百般不得清閑,而今突然不說話了,倒是讓顧家姐妹感覺到極端無趣。
顧二小姐在家里無趣的很,便穿了男裝偷著來到死士營。顧若兮立即下了馬,向守營門卒通報自己要見張孝武。門卒軍士乃是留守的士兵,沒見過顧二小姐,乍見一個漂亮的兔爺來到軍營,這些老**頓時一個個湊過去,戲謔道:“小相公找哪個?是誰讓你魂牽夢繞了?”
“我找張孝武。”顧若兮面對一群目光淫邪的軍士渾然不怕,昂首倨傲叫道。
幾個士兵頓時不敢談笑了,一個個老老實實起來,一個軍士伍長問:“敢問姑娘和張都長是和關系?”
顧若兮有些生氣了,問道:“你不認識我嗎?該死!你管我和他什么關系,讓他來接本小姐。”
那伍長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頓時恍然大悟,這哪里是兔爺,分明是女扮男裝的漂亮姑娘。守門軍士不敢怠慢立即派人通報,張孝武穿著便服來到門口,頓時認了二小姐顧若兮,忍不住笑了起來。
顧若兮道:“張校佐,你帶我我參觀一下死士營,城里無趣死了。”
張孝武伸手一攔,道:“還請二小姐回吧,軍營不是游樂苑所,不宜觀看。”
“你…”顧若兮氣得直跳腳,一大早心情好好地過來,卻被他冰冷拒絕,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頓時叫喊道:“你要是不讓我進去,我就不跟你學什么希氏醫術了!”
張孝武聳了聳肩,向營外伸手道:“請!”
顧若兮氣得扭頭就走,張孝武見了,對王一瑾說道:“你和關西兩人跟在她身后,這木城來往復雜,也不知她怎么跑到城外死士營的,別讓人拐子給擄到沙漠里成了沙匪的妻子。”
“喏。”
兩人忙道。
那顧家小姐騎著馬回了城,只覺得此城內韃塔百姓比金城還要多,四處都是異族語言,連房子建筑都比金城更要像是外族之地,頓時覺得有趣。她便來到一家客棧,正在拴馬的時候,一隊騎兵過來了,打頭的將領定眼一看,發現一匹好馬,便道:“左右,把那匹商人的馬給我帶來,驍騎營征用了。”
顧二小姐拴好了馬,正要打傷小二,便見到幾個氣勢洶洶的軍士來了,見了顧二小姐便說道:“這位小哥,驍騎營征用了你的馬,這是撫恤。”言罷,扔過來十文錢,砸在顧若兮的臉上,疼得她險些流出眼淚。
王一瑾與陳關西從一旁竄了出來,攔在顧二小姐身邊,護住了她。顧二小姐正要反駁,王一瑾說道:“二小姐千萬不要叫嚷,馬先給他們就是,大人會替你要回來。”幾個驍騎營的軍漢見對方不要地上的文錢,罵了一聲不知好歹,便牽著馬回去了。
顧二小姐氣得只想哭,可也知道她孤身一人自然敵不過對方軍漢無賴,便只能寄托于張孝武。王一瑾等人回到死士營向校佐報告,正巧張孝武正準備將從小驍騎營中借來的戰馬歸還,還準備了一些銀子,聽聞此事,不由得好笑不已,道:“這李存元是幼童嗎?連女人的小馬也槍,二小姐的馬,除了好看,還不如我的雯雯咧。”
王一瑾的心里一直有個疑問不敢說,趁機才道:“大人,為何你給你的馬起名雯雯,要知道它可是一匹公馬,叫這個名字…”
張孝武哂笑道:“怎么,大人我就愛騎叫雯雯的,怎么了?”
“喏。”
“喏你個頭,準備一下,與我一起去驍騎營歸還戰馬,這破雯雯也不行,騎著不舒服,還給人家吧。”
“喏。”
來到驍騎營,守門的軍士見了馬隊,立即通報李存元。李存元帶著手下出來,便下令讓人檢查三百匹馬是否受損,張孝武哭笑不得道:“死了幾匹,但補充了幾匹。”
“啊?我的馬死了?”李存元大叫,“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我的馬兒是多么寶貴,你知道嗎?”
“軍候大人,多了三十匹戰馬。”遠處,負責清點的書記官喊道。
李存元正要訓斥,聽聞多了三十匹,頓時噎得說不上話來,張孝武瞇著眼睛看著他尷尬的模樣,就用眼神盯死他。半晌,李存元才說:“這幾日,我們的戰馬居然生出如此之多的小馬…”
張孝武心中大罵:“去你大爺!”
“軍候大人,這三十匹馬都是四五歲的健馬,一頂一的公馬。”遠處,那負責清點的書記官又喊道,“咱們沒虧。”
李存元臉都憋紫了,扭頭說:“行了,此事兩清,聽說你們得了不少好處,我也不占你們便宜,但以后休再借馬。”
“軍候大人,馬上掛著珍珠瑪瑙金銀首飾,還有紙條,說死士營特感謝驍騎營饋贈之。”遠處,那負責清點的書記官大咧咧道。
李存元大怒:“別他娘的嘰嘰哇哇了,老子聽到了,滾!”
書記官嚇得夠嗆,連滾帶爬跑遠了。
李存元拱拱手,轉身要走,張孝武忙攔住了他:“李軍候,下官還有一事相求。”
“你求我?”李存元先吃吃驚不已,然后夸張地叫道,“你竟然求我?!”
張孝武心說你這是什么毛病,便點了一下頭,說:“我一友人的馬,被驍騎營征辟做了軍馬,今日特地前來索回。”
李存元大惑道:“誰他娘的拿了你的馬。”
“我朋友的,一匹棗紅色的小馬,不過才兩歲半。”張孝武解釋。
李存元轉身向那書記官招手,道:“李宇,給我死過來,你知道此事嗎?”
那叫李宇的書記官連忙在李存元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兒,李存元登時眼睛一怔,大罵:“混賬程瀚,別的本事沒有,倒是學會了藏匿了,給我把他叫來。”手下士兵立即找到左近校尉程瀚,那程瀚一臉不解,來到李存元面前時已經從士兵處打聽明白了,便趁著李存元生氣之前先說:“姐夫,那棗紅馬我是準備送給我侄子的,拴在你的馬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