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晌飯的時候,張孝武終于掀開了鍋蓋,頓時香味四溢,別說前都隊了,便是前后左右院子的其他都隊也被這香味給吸引過來。后都隊都尉和都佐拎著木桶跑來,大喊:“陳道士,你這廝私自留肉,簡直軍法難擋——要是你分我一些,我就不考慮告發你。”
陳臺哈哈大笑,指著幾個鍋燥里的下水內臟,說:“你敢吃,我就敢給。”
其他幾個都尉都愣住了,紛紛懷疑不敢上前,只見張孝武端著一個木盤,將一節小肚用刀挑出來,隨后切成一小段一小段,那香氣的響起頓時引起了一陣口水聲。
“能吃嗎?”
“不會死人吧?”
“且看這小子如何吃的。”
張孝武哭笑不得,吃個鹵煮,也能把周圍的人給嚇著?他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多日未見油腥,今日就著鹵煮,總算是讓自己的腸胃舒服了一些。邵子夫看了看李向,李向也正看著她,兩人不約而同地沖了上去,前都隊兄弟們也不管什么了,上前便搶奪起來。只聽見有人大喊:“給都尉留點兒,別全都吃了!”
陳臺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其他都尉拱手道:“抱歉,便是得了瘟疫,我也不能拋棄兄弟們。”言罷,一手扒拉開一個士兵,沖上去便搶回來一大截大腸,然后不顧燙嘴燙手,抓起來就吃,一邊吃一邊大喊美味。其他都尉相互看了看,正在猶豫呢,便看到鍋里不多了,本著搶來就是自己的原則,全都上前手腳并用搶走一通肉再說。
這下水內臟又叫做臭肉,可如今的臭肉別有一番風味,前都隊的人吃的肚子都撐壞了,直呼美味。邵子夫又問這種吃法叫什么,張孝武笑說:“若是加了豆腐干和血塊、再加一些紅油,便叫做京味鹵煮。如今嘛,只能勉強叫做土城鹵煮。”
“土城鹵煮,以后就叫這個名字了。”馮彬大笑,“以后戰事停了,我回老家,將這土城鹵煮做法帶回去。”
“是啊,這做法簡單至極。”
前都隊把鹵煮分給了第四陣隊的其他人,毅字營其他陣隊不干了,紛紛跑來索要方法,此時還引得軍候丁毅的關心。
詢問前后,丁毅哭笑不得,他也讓人送一份鹵煮過來,然而左校尉羅真卻苦笑說:“肉都吃完了,只剩下湯,有人想喝湯油,被前都隊的一個小兵給擋回來。他說這湯底留作下次再煮鹵煮,決不能丟掉浪費,也不能吃掉。”
丁毅心癢難耐,道:“你去其他營隊,偷著索要臭肉回來,別將此事告訴別人。”
羅真一愣,低聲道:“軍候,吃這臭肉會死人吧?”
丁毅道:“都快餓死了,還怕被毒死嗎?”
羅真立即照辦。
如今軍士一日只能吃到三只燒餅,連肉湯都很少了,所以非常時期非常辦法,羅真便帶著將士連蒙帶騙將其他營隊的臭肉帶回來,交給了前都隊灶房。灶房里的老卒與民夫們也不敢輕易做這個鹵煮,便又找到張孝武。
張孝武道:“方法交給你們了,找我作甚,我又不能變出鹵煮。”
那老卒忙道:“是軍候大人想吃你的鹵煮了。”
張孝武一個機靈,軍候大人要吃,那沒有也得有,于是張孝武親自下廚,成了張大廚師,專門為丁毅做了一鍋鹵煮來。丁毅吃了鹵煮,只覺得辛辣爽口,在這寒冷的早春時節中,這等辣口的鹵煮著實讓人精神一震,仿佛全身都有了力氣。
他拿起自己的神臂弓,奮力一拉——依舊沒有拉起來,不得不苦笑道:“神臂弓啊神臂弓,你跟著我著實冤枉得很,陛下將你賜給我,我卻不能用你,唉,愧對陛下啊。”
張孝武又準備了不少肝臟留下來給大家做零食,眾人不明所以,張孝武沒法給他解釋說因為大家缺乏維生素A導致夜盲癥,便又拿自己的便宜師傅逍遙子搪塞,說士卒夜盲,可以用肝臟、蛋類、蘿卜、豆類調理治療,他給大家吃肝臟,只不過想要驗證一下是否是說說的正確。
大家只是對這宵食之后的加餐感興趣,甚至還有人抱怨馬肝太少了,一個人只有一小塊,明日再射殺一些戰馬。弓兵陣隊的兄弟們嚷嚷著這件事我們來,明日若是敵軍來犯,我們必定將他們所有戰馬都留下來。
經歷這一天,張孝武的名聲傳遍了整個毅字營,大家都知道那個差點摔死的張小郎本事了得,尤其做得一手好菜,發明了土城鹵煮這道簡單美味的菜肴。
沒見過張孝武的,還以為這人是個和藹的胖子,甚至丁毅還讓人送來了十兩銀子做獎勵。張孝武對十兩銀子不屑一顧,卻對丁毅贈送的另一樣禮物倍感興趣——丁毅允許以后他可以隨意支配后廚和雜役,允許他發明更多的菜肴。
張孝武隨即便發明了一種食物,面疙瘩湯,直驚得灶房老卒掉了下巴,實際上張孝武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畢竟軍中除了面餅菜湯就是面餅肉湯,吃飯簡直太過單調了。而且張孝武隨意進出灶房的后果便是,以后他再也不用遵守一日兩餐的規定,可以偷著吃飽。
太乾二十九年五月初一,土城被異族大軍圍城第二十一日,敵軍的攻城戰事如約而至。
毅字營第三陣隊負責防守,第一陣隊支援,而第二陣隊與第四陣隊留守營地做預備隊,雙方接戰一個時辰后,敵軍留下一堆尸體后如約撤軍。但第三陣隊損失頗重,此番攻城的是北夷人,北夷人是所有異族大軍中除了烏桓外最為善戰的一支,導致第三戰隊戰死三百余人,軍候丁毅迫不得已令第四陣接管城防。
張孝武重新登上城墻,見到城墻上堆滿了袍澤戰友的尸體,甚至有幾個還是幾日前的夜不收,他的心情沉重不已。盡管見慣了死人,可昨日還和他有說有笑的同袍,今日便沒了性命,可見人的生命有時又是如此脆弱。
站在堅硬冰冷的城墻上,張孝武眺望遠方敵軍大營,連日來只看見敵人數量增加,卻未見敵人減少,援軍再不來,只怕他們全都要死在這里。
未等他感慨什么,都尉陳臺的親兵將他叫去,他匆匆拜見陳臺,又見后都隊都尉劉吉。原來后都隊需要提升幾個老兵擔任伍長,張孝武因平日作戰驍勇,便被陳臺保薦為后都隊做了一名伍長。劉吉看了這個壯碩的大個子,心中歡喜,上前笑著拍拍張孝武的肩膀,說:“雖然嘴上沒毛,但聽說他殺了幾個犬夷了,倒也是年輕有為。”
陳臺說:“若不是你損失過重,你以為我會把這小子讓給你?”
劉吉瞇著小眼睛笑道:“行,臭道士,我承了你的情。”他走到張孝武跟前,笑說:“跟我走吧。”
“做官嗎?”
“對。”
“什長?”
劉吉一個趔趄差點摔著,陳臺哈哈大笑,劉吉一瞪眼:“伍長!你這小子,野心倒是不小,要不要做我的位置,后都隊都尉?”
“那不至于,都佐也可以的。”張孝武舔著臉說。
劉吉氣道:“臭道士,怎么你的兵跟你一樣不要臉?”
陳臺忙說:“別這么說,他現在是你的兵。”
張孝武就這么被晉升為了伍長,實在超過所有人預料,回到營房打點行李的時候,馮彬和邵子夫嘖嘖感嘆,連說你小子行啊,發明個鹵煮,升官了。張孝武一臉黑線,心說我特么是因為殺敵有功,不是因為發明鹵煮,好家伙,以后別人別叫自己鹵煮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