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通寺坐落在小劉莊東二里的大斜坡上,規模不大,只有兩進院落。
此時正值卯末,寺門緊閉。
晨霧迢迢中,狄仁杰與鐘氏來到寺門前。
狄仁杰四下觀察了一番,對鐘氏輕聲道:“進寺之后,看我眼色行事。且不可信口開河,打草驚蛇。”
鐘氏點點頭。
狄仁杰快步走到廟門前,伸手拍打門環。
不一會兒,里面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是誰大清早拍打山門?”
狄仁杰說道:“洛陽來的。”
山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滿面橫肉的兇僧露出頭來,上下打量狄仁杰二人一番道:“你們找誰?”
狄仁杰說道:“師兄法號怎么稱呼?”
兇僧道:“貧僧了因,是這圓通寺的主持。”
狄仁杰點點頭道:“那你一定知道南山吧?”
了因臉上的肌肉一顫,輕輕咳嗽一聲道:“這里是東山,不是什么南山。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狄仁杰故作不耐煩地道:“你不要跟我繞圈子。而今,洛陽出了大事,北山自殺,南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逃走前只留下這半張紙條。”
說著,將紙條遞了過去。
了因接過紙條一看,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四下看看,低聲道:“快進來。”
狄仁杰和鐘氏走進寺中,了因關閉山門,緊張地道:“北山死了?”
狄仁杰長嘆一聲,點了點頭道:“狄仁杰破了善金局劫案,北山事敗被捕,自殺身亡,是我將銀馬車藏了起來,躲過朝廷的搜查,費盡周折潛出城外。”
了因道:“前些日子,北山還派人傳信,說他準備親自押運銀馬車到這里,想不到,短短幾天竟然出了如此重大的變故。”
狄仁杰點點頭道:“現在我們是孤魂野鬼,帶著五輛銀馬車,卻不知該去找誰。南山逃走前留下了這個地址,卻因意外被焚,只剩下半張。我們是問破了嘴,跑斷了腿,才找到這里。”
了因拍拍狄仁杰肩膀道:“老兄,難為你了。銀馬車現在哪里?”
狄仁杰說道:“朝廷派騎兵四出追捕,我哪兒敢帶著銀馬車到處亂撞。你放心,銀車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只要我們找到聯絡人,就一同前往將銀車取出。”
了因喜道:“好啊,涼州那邊兒還等著咱們的消息呢,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動身。”
狄仁杰與鐘氏對視一眼道:“動身,去哪里?”
了因四下看了看神秘地道:“河西衛。”
狄仁杰故作吃驚地道:“河西衛,那是在涼州啊!”
了因道:“正是。河西衛有個乜家客棧,賀魯手下的突厥人在那里等著我們。”狄仁杰點點頭道:“是這樣,那,我們馬上出發吧!”
正在此時一個和尚跑了過來,在了因耳旁低語了幾句。了因一驚抬起頭來,看了看狄仁杰,而后道:“請二位在此處稍候,我去去就來。”
狄仁杰點了點頭,了因跟隨和尚出去,狄仁杰望著他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
塔克正在方丈室中焦急地徘徊著,只聽見房門“砰”的一聲,了因快步走了進來。
塔克趕忙迎上前來道:“柳鶯暗啼處。”了因一驚,趕忙對道:“春花已生芽。你是…”
塔克道:“在下塔克,是南山讓我來的。這里有他給你的書信。”
了因趕忙接過信,拆開來飛快地看了一遍,驚道:“狄仁杰!”
塔克點點頭道:“南山讓我告訴你,狄仁杰帶著五輛銀馬車,喬裝成我們的人趕奔這里…”
了因道:“剛剛有一個人,自稱是北山的部下,帶著銀馬車前來接頭,難道,難道會是狄仁杰!”
塔克一聲驚叫道:“什么?此人現在何處?”
了因用手一點道:“就在前院等候。”
塔克略一沉吟道:“我曾多次見過狄仁杰,你馬上帶我前去辨認。”
了因點了點頭,帶著塔克向前面走去。
狄仁杰和鐘氏還在大殿門前等候,鐘氏輕聲道:“了因怎么去了那么久還沒有回來,會不會露餡了?”
狄仁杰“噓”了一聲,鐘氏趕忙閉上嘴。
狄仁杰四下看了看道:“沉住氣,耐心等候。”
鐘氏點了點頭。
了因和塔克躡手躡腳地走到廊下。
了因向外面指了指,塔克探頭向外望去。
狄仁杰和鐘氏站在院中等候。
塔克倒吸一口涼氣,縮回頭去,拉著了因走出十幾丈遠,急匆匆道:“此人正是狄仁杰,那個女的便是沙爾汗的孀妻鐘氏!”
了因失驚道:“真是他!”
塔克緊張地問道:“你都對他說了什么?”
了因道:“我將送貨地點告訴了他。”
塔克雙手一擊道:“不好,不好!”
了因忙問:“現在怎么辦?”
塔克沉吟半晌:“狄仁杰說他帶來了銀馬車?”
了因道:“正是,他說手下已將銀馬車藏在了安全的地方,要帶我一同前去。”
塔克輕聲囑咐道:“你現在就出去,誘他說出藏匿銀馬車的地點,而后…”
他用手一比做了個殺的手勢。了因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會意的獰笑。
了因走回院中。
狄仁杰急切地問道:“怎么樣,可以走了嗎?”
了因假作為難道:“剛剛寺中出了點事,我一時還走不開。這樣吧,你將藏車之處告訴我,我隨后趕去。”
狄仁杰與鐘氏對視一眼:“我看大家還是一同上路比較妥帖。不著急,等師兄處理完寺內之事,我們再走。”
了因眼珠一轉:“寺內之事不是急切之間能夠結束的,老兄還是將你們的下處和銀馬車的藏匿地點告訴我,待此間的事情一完,我立刻趕到。”
狄仁杰望著他,發出一陣冷笑:“哼哼,立刻趕到?只要我將銀馬車地點告訴了你,恐怕馬上就會身首異處吧!”
了因一聞此言,登時兇相畢露,獰笑道:“你說得對極了,狄國老,你的末日到了!”
話音未落,十幾名手持鋼刀的兇僧在塔克的率領下沖出大殿,將狄仁杰二人團團包圍。
鐘氏驚得花容失色,狄仁杰將她擋在身后道:“怎么,想動粗啊!”
塔克得意洋洋地走到狄仁杰面前道:“怎么樣,狄仁杰,想不到吧?你費盡心機將我關進大牢,可時過幾日,老子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來了。我早就說過,跟我們斗,你是白費力氣!”
狄仁杰輕蔑地冷笑道:“是南山讓你來的吧?”
塔克臉色一變:“你怎么知道?”
狄仁杰笑了笑:“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塔克略一定神道:“那又有什么用?現在你落入了我的手中。這樣吧,我給你指條明路,立刻說出銀馬車的下落,尚可活命。否則,頃刻之間便叫你人頭落地。”
了因跨上一步,拔出鋼刀,架在狄仁杰頸旁。
鐘氏一聲驚叫撲在狄仁杰胸前喊道:“你們不能傷害他!”
塔克冷笑道:“女人真是水性楊花!幾天前還是沙爾汗的夫人,轉眼之間,竟會舍命保護殺夫的仇人…”
鐘氏怒道:“你說錯了,我從來都沒有做過沙爾汗的夫人。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誰,這難道不可悲嗎!真可笑,你竟然還有臉說我水性楊花,難道不是你們這群惡棍將我逼上絕路的嗎?!”
塔克無心戀戰,轉向狄仁杰道:“好了,別嚎了,我沒時間跟你廢話!狄仁杰,我再問最后一遍,銀馬車在哪兒?”
狄仁杰望著他,突然笑了出來。
塔克與了因相互望了望問道:“你笑什么?”
狄仁杰搖搖頭道:“你還是不夠聰明。”
塔克嘲弄地道:“哦?我倒想聽聽。”
狄仁杰說道:“當然,你馬上就要明白了。”
話音剛落,他一把將鐘氏拉到自己身后,說時遲那時快,房頂上人影一閃,寒光陡起,了因的腦袋在脖子上轉了兩圈,帶著一股血飛濺而出。
塔克一聲驚叫,跌坐在地。
來人正是一直保護狄仁杰的李文忠,他一聲斷喝,掌中竹筒刀化作一團寒霧向周圍的持刀兇僧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