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的二月。
春未暖,花未開。
但是,涼州北市卻是火爆異常。
“府君,這段時間,不僅長安城那邊來了許多商家,就連四周的薛延陀、仆骨、回鶻、羌人等部落,也有許多人來到北市采辦物資呢。”
阿斯卡跟在上官儀身后,來到了北市。
由于兩個人都帶了一頂防風沙的紗帽,除非對他們兩極為熟悉的人,否則現在沒人認得出他們來。
“聽說且末城那邊,熱鬧程度也不比我們北市差多少?”
上官儀自然是值得涼州北市今年為何比往年要熱鬧那么多。
大量低價的牛羊物資被運送到這里售賣,還有各種各樣的奴仆,男女老少都有,可謂是給商人們帶來了一場饕餮大餐。
“且末城那里聽說確實也挺熱鬧的,不過許多商家都是從我們涼州這里過去的,最終還是會攜帶著大量的物資回來。說起來,且末城越熱鬧,就意味著我們涼州城會更繁華。
唯一遺憾的就是朝廷官道的水泥路,還沒有鋪設到那里,要不然貨物的流通會便捷很多,高原上的許多東西,也都會在涼州中轉之后,運輸到大唐各地。”
阿斯卡的兒子達飛參與了去年冬天對付吐蕃國東北部各個洛扎的行動,如今人都還在且末城。
所以對于大唐西北邊陲的這座城池,阿斯卡還是比較了解的。
“原本我一直以為吐蕃國那幫人,窮的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應該沒什么油水才對。
現在看來,我還是小看了吐蕃國啊。像是這些牦牛,可都是好東西呢,運輸到長安城再宰殺,出售新鮮的耗牛肉的話,聽過極受歡迎。”
大唐內地,宰殺耕牛仍然是受到嚴格限制的。
但是像是牦牛這種東西,唐人都不認為它是耕牛,殺起來就不受管轄了。
“是的,從《大唐日報》上面來看,長安城的冬天很流行吃火鍋。特別是今年楚王妃娘娘找人搞出來的海底撈火鍋,據說更是受到了長安城勛貴商家的歡迎,他們每天都至少需要消耗兩頭牛的牛肉。”
阿斯卡對長安城的生活是非常向往的。
每年他都會找機會去長安城走一趟。
不過他也知道涼州城更需要自己,所以定居長安的事情,他暫時還沒有跟上官儀提出來。
“這段時間送過來的奴仆數量,已經超過一萬人了吧?席君買和達飛他們在吐蕃國,到底搞出了多大的動靜啊?”
雖然這一次的行動,不少人馬都是從涼州抽調過去的。
但是上官儀卻不是行動的負責人,所以大家也不會直接把最新的消息向他匯報。
這么一來,上官儀還真是不知道席君買他們到底打下了多少個洛扎,給吐蕃國人帶來多大的傷害。
“聽說這一次我們聯合了且末城附近的羊同人,還有其他好幾個部落,一起對吐蕃國東北部的洛扎展開了清理。
在雪橇的幫助下,我們的人幾乎就像是天神下凡一樣的出現在吐蕃人面前,根本就沒有遇到什么像樣的反抗,所以戰果很不錯。”
阿斯卡想到達飛跟自己飛鴿傳書說第一次行動的經過的內容,心中也忍不住有股沖動,想要參與到這次行動中來。
這種別人沒有任何準備,自己這邊卻是全副武裝的行動,幾乎是一邊倒的結果,誰都喜歡啊。
“拉一批,打一批,楚王殿下對付吐蕃國各個部落的手法,估計要讓邏些城那些貴人們頭疼了。”
“去年冬天,他們是沒有準備。等到大雪融化之后,邏些城那邊肯定也會收到消息,到時候我們還想那么容易取得勝利,就很難了。”
作為這個時代的地區霸主之一,吐蕃國的戰斗力還是可以的。
要不然也不會給大唐帶來威脅。
這一次之所以那么順利,那是因為對方真的沒有任何準備。
每年冬天都是那么過的,從來沒有碰到什么危險。
哪怕是再警惕的部落,也放松了戒備,準備好好的過一個冬天。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席君買和達飛他們聯合投靠大唐的各個部落,裝備著雪白的披風和雪橇,動手了。
吐蕃國人要是不先遭受一個重大打擊,就對不起大唐的這種精心準備了。
“楚王殿下應該也沒有想著每次都能那么順利。席君買他們出去好幾個月了,估摸著應該會退回且末城或者涼州城修整一段時間。
讓那些投靠我們大唐的部落,在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也接受一些吐蕃國大軍給他們帶來的壓力。
到時候我們再出手幫助他們,這些人再想脫離我們大唐的控制,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上官儀一邊看著北市街道兩邊售賣的物品,一邊述說著自己的看法。
“確實要回來修整一下。不過我聽說雍州府那邊出了一點事情,不少勛貴子弟最近都逃到涼州來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對今后的形式帶來一些影響。”
長安城到涼州的報紙,在這種天氣下,還是需要幾天時間才能到達的。
所以阿斯卡并不了解最新的情況。
但是阿斯卡不了解,并不表示上官儀不知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已經徹底的控制下來了。”
“真的嗎?那就好!”
阿斯卡松了一口氣。
兩人繼續在北市玩起了微服私訪。
“郎君,家主是讓我們去鎮北道視察土豆種植的事情,現在突然來到涼州城,會不會不大好?”
長孫寬跟在長孫沖身后,有點無奈。
“你想多了!阿耶這一次同意我去鎮北道,其實種植土豆只是一個借口。他最開始可是希望我去廣州的呢,難不成也是去廣州視察土豆種植?”
長孫沖不傻。
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沒有反應過來自己阿耶為何一定要把自己搞出長安城,那么現在早就明白了。
作為朝中大臣,他肯定更早就知道了藍田縣的事情,所以才會急急忙忙的讓自己離開長安城。
“話是這么說,可是涼州這里,我們長孫家并沒有什么像樣的產業,專門從鎮北道拐到這里來,意義也不大啊。”
長孫寬喜歡按照計劃過日子,不喜歡有太多的意外。
可是偏偏長孫沖就喜歡隔三差五的給他搞點意外出來。
“楚王府如今是我們長孫家最大的對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涼州作為楚王府最早經營的一個州府,我們對它的了解卻是非常少。
除了通過報紙上的一些消息,我覺得實地觀察一下這座雄踞大唐西北的州城,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長孫沖這個借口,讓長孫寬無話可說。
“那我們在這里待幾天,然后就盡快回鎮北道吧。按照觀獅山書院農學院那幫人的說法,再過半個多月,鎮北道那里就可以開始種植土豆了。”
“放心!我們就在涼州停留個五六天,看一看這到底是一座怎么樣的城池。如果可以找到一些楚王府違規犯法的線索,那就最好不過了。”
在長孫沖看來,楚王府經營涼州城這么多年,肯定沒少干壞事。
作為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城池,四周生活的又都是各種各樣的胡人,長孫沖覺得自己肯定可以找出一些問題來。
到時候,找一般御史彈劾一把,哪怕是不能真的把楚王府怎么樣,也可以狠狠的惡心他們一把。
“郎君,涼州城現在可是關系到長安城許多勛貴的利益。這里的羊毛產業,這里的奶粉產業,還有這里的各種各樣的鋪子,可不是只有楚王府在折騰,您不能亂來呀。”
沒有長孫無忌在身邊壓著,長孫寬還真怕長孫沖放飛自我了。
楚王府要是那么好對付,還能輪到自己一行人來到涼州找他們麻煩嗎?
一個不好,路上一幫“馬賊”就把他們這些人給滅了。
到時候來一個死無對證,可就倒了大霉了。
“放心,我有分寸的!”
長孫沖不滿的瞪了長孫寬一眼,覺得自己阿耶把他安排自己身邊,真的是礙手礙腳。
邏些城。
松贊干布和祿東贊商討著今年的作戰方案。
這幾年,吐蕃國都是通過不斷擴張的方式來緩解國內的矛盾。
大部分跟著出征的部落,能夠繳獲戰利品,各種意見基本上都能忍著。
哪怕是一些新政府的部落,發現加入吐蕃國之后,部落的生活水平不僅沒有下降,還有所提高,對外作戰的積極性都比較高。
“贊普,西域那些國家,沒有一個是我們的對手,只要派出幾萬大軍,基本上可以滅掉任何一個國家。
這幾年,由于大唐通往西域的商道恢復的很快,沿途的各個王國,都獲得了不少的利益。
我覺得今年可以進一步的向西擴張,讓我們的統治面積繼續擴大。”
祿東贊如今深受松贊干布信任。
哪怕是外面有一些風言風語,也沒有影響這種信任關系。
當然,這種信任是基于吐蕃國的國力在執行了祿東贊指定的策略之后,不斷上漲的基礎上的。
一旦這種上漲的勢頭被打斷,許多問題就會爆發。
這就像是一家企業,業績不斷上升的時候,許多矛盾都被掩蓋了,大家也不會去深究。
但是業績下降的時候,那么各種矛盾和問題就暴露了出來。
好像這些矛盾和問題是突然出現的一樣。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如今也就是往西和往南比較容易。不過繼續往西的話,出征的路途還是挺遠的,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往南發展?或者是嘗試著往北和往東?”
雖然吐蕃國在西域獲得了不少的好處。
不過伴隨著戰線的拉長,吐蕃國在西域的通知區域,距離邏些城已經有兩千里的距離。
對于交通談不上方便的高原來說,兩千里是一個非常嚇人的數字。
難怪松贊干布會有所猶豫。
“往南發展,自然是可以的。不過越是往南,那里的氣候就越炎熱,各種蛇蟲瘴氣也很多,我擔心國內的勇士們不熟悉那里的環境。
到時候勇士們沒有死在敵人的刀劍下,卻是被各種蛇蟲瘴氣給弄倒一大批,就很打擊士氣了。
至于往北和往東,從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大唐的國力一年比一年強大,現在去挑釁他們,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祿東贊想到自己曾經在大唐手中吃的虧,再想到這幾年收到的情報,心中一點也沒有往大唐那個方向進攻的想法。
不是他不想報仇,而是他很清楚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
他在吐蕃國中,算是少數熟讀中原史書的人。
在他看來,大唐現在正是國力不斷上升的時候。
但是,物極必反。
過個十幾年,或者是幾十年,甚至是百來年,大唐內部肯定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到時候,才是吐蕃國報仇的時機。
“前陣子,倭國有使臣過來,說是希望從天竺那個方向運輸物資來跟我們交易。如果可以把我們的控制區域往南進一步發展,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從海上跟各個國家展開貿易?
到時候不管是大唐出產的物品,還是其他國家出產的物品,都能很容易的運輸到我們吐蕃國?”
不得不說,松贊干布還是有點眼光的。
作為一個純粹的內陸國家,他開始意識到了一個出海口的重要性。
特別是倭國商人帶著一些簡陋的地圖,指出了從天竺往吐蕃國運輸貨物的可能性。
天竺那邊的人的戰斗力,松贊干布還是比較了解的。
從最近幾年的擴張來看,那邊的任何一個王國,根本都不是吐蕃國的對手。
“如果倭國人真的能夠順利的開拓這條商路,那自然是極好的。不過過程可能沒有那么容易。至于我們直接安排大軍南下,不是說完全不可以,只是相比繼續往西發展,風險要大很多。
如今我們的各項改革還剛剛開始,內部不算特別穩定。如果南下發展,一路順利,那自然是沒有什么問題。
可是一旦出現障礙,那就很麻煩了,倒不如繼續穩妥的往西發展。”
祿東贊這么說了,松贊干布倒也沒有強求。
事實上,他心中也沒有主意。
選擇太多了,反倒是不知道要怎么選。
“贊普,大相,東北那邊傳來消息,羊同人叛亂了,在去年冬天襲擊了好幾個洛扎,如今整個東北地區都被他們占領了。”
就在祿東贊跟松贊干布想要繼續討論的時候,卻是被一道消息給打蒙了。
現在剛過開春啊。
怎么東北地區就出了這么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