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你怎么看?”
人群之中,羅老實歇斯底里的叫聲,有那么幾分凄慘,讓狄仁杰忍不住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
“狄縣令,這個案子的死者是被鐮刀砍死的,身上有十多道傷口。當時那把鐮刀肯定也是沾滿了鮮血,哪怕是清洗之后,也還會有一些我們眼睛看不到的血跡。這動物的嗅覺和視覺,有時候比我們想象的要好很多。
比如那天空中飛翔的老鷹,不管是不是迎著太陽,都能清晰的看到地上的獵物;而那貓頭鷹更是在漆黑的夜晚也能抓到獵物;至于獵狗,它敏銳的嗅覺和聽覺,更加不是人類能夠比得上的。
雖然屬下以前對這蒼蠅沒有什么研究,但是我相信蒼蠅的嗅覺應該是非常敏銳的,它們能夠聞到我們聞不到的血腥味。那把鐮刀,有非常大的可能性就是這起案子的兇器。
至于這個羅老實在這里含冤,其實也很正常,畢竟不管是哪個案子,兇手都不會那么輕易的承認自己做的事情的。我們只要把羅老實押解回去,嚴加審訊,肯定能夠讓他招供的。”
李元芳現在對狄仁杰采用的方法,那是佩服的不得了。
這個時候,他哪里還會管羅老實以前是什么樣的人,現在為何拼命的喊冤啊。
“羅村正,你安排人帶路,本官要親自去一趟羅老實的家中查勘。”
狄仁杰盯著羅老實看,想要從他的表情之中看出她到底有沒有說謊。
自己的師父曾經跟自己說過微表情背后蘊含的意義。
比如說,你跟對方談話的時候,他突然插著腰或者抱著手,那么就意味著他不認同你的觀點,或者說是他準備打斷你的說話。
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要當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的繼續往下說,而是要引起重視。
再比如說,一個人笑得時候,只有嘴和臉頰的變化,但是眼睛卻是沒有變化,這說明他在假笑。
不過,狄仁杰認證的觀察了羅老實一會,卻是沒有看出什么破綻。
莫非自己遇到高手了?
師父倒也說過,有些人的表演能力非常厲害,讓你完全分不清真假。
藍田縣的一個小小茅崗村,就有如此人物嗎?
真要是這樣的話,觀獅山書院歌劇院倒是很需要啊。
可惜是個殺人犯啊。
“狄縣令,冤枉,我是冤枉的啊,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羅老實下的臉色蒼白,屎尿都流出來了,現場一片臭烘烘的。
這讓狄仁杰不由得更加困惑了幾分。
這世界上,真的有人的演技是這么高的嗎?
自己還沒有見識過呢。
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
“羅豪,是你,肯定是你!我家就挨著你們家,我的鐮刀每次都是放在屋檐下的墻角下,你家的鐮刀經常懶得去磨,要用的時候總是借用我的。
前天我從地里面干活回來,就覺得屋檐下的鐮刀好像被人動過,也比往日光亮了一些。而你平時都是天黑了之后才回家的,那天我回家卻是看到你居然在院子里洗衣服,這根本就不正常。”
在死亡的壓力之下,羅老實的腦袋瓜一下就變得聰明了許多。
他自己有沒有殺過人,自己最清楚。
可是現在自己的鐮刀被狄縣令判斷為是殺人的兇器。
現在不是收割稻子的時候,除了偶爾給豬圈里的豬仔割草,羅老實平時是不用鐮刀的。
雖然羅老實不清楚狄仁杰是如何斷定自己的鐮刀是兇器的,但是其中必然有什么邏輯是自己不知道的。
這個時候,羅老實能夠想到的,那就是羅豪拿著自己的鐮刀去殺人了。
而一旦有了這個猜測,他就越來越發現這個猜測很可能是事實。
首先,這幾天羅豪的表現明顯跟往日里不同。
有些細節,除非是每天都看到你的人,要不然別人是感受不到的。
所謂遠親不如近鄰,羅老實跟羅豪做了十幾年的鄰居,對于羅豪家的情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最近幾天,羅豪家中基本上每天都能吃上肉,甚至還能聞到酒香味。
而一向是晚出晚歸的羅豪,最近卻是難得的很少出門。
哪怕是出去了,也回來的比往常早很多。
原本羅老實以為羅豪這是改邪歸正了,心中還暗暗的為他阿娘感到開心。
沒想到…
“羅老實,你不要血口噴人,無中生有!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中最清楚,這把鐮刀是殺人兇器,這可是狄縣令親自找出來的,你還想狡辯不成?這人要不是你殺的,你至于下的屎尿橫流嗎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羅豪聽了羅老實的話,臉色一變,立馬開始破口大罵。
“狄縣令,村正,去羅豪家中搜查,你們一定要去羅豪家中搜查,他們家一定會有殺人的線索。我懷疑羅豪就是看到人家過路的客商身上帶著錢財,所以見財起意,把人給殺了。”
“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你怎么甩鍋給我都沒有。那過路的客商,身上的錢財根本就沒有被人搶走,我們家隨便你們怎么收,絕對不可能出現任何死者的東西。”
羅豪聽了羅老實的話,冷哼一聲。
“羅豪,羅老實,你們兩個給我靜一靜,我有話問你們。”
村正看到眼前不斷爭吵的兩人,面色很是難看。
不管這個案子是羅老實做的,還是羅豪干的,一旦坐實了,那他這個村正的好日子就沒有了,甚至這個位置就要坐不下去了。
此時此刻,他哪能不著急。
但到時狄仁杰跟李元芳,此時此刻卻是站在一邊,像是跟自己完全沒有關系一樣的看著面前的場景。
“狄縣令,下官基本上可以肯定那個羅豪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了!”
李元芳這話,并沒有讓狄仁杰感到多么意外。
本來這個案子就已經推進到了關鍵一步,如今羅豪和羅老實這么一爭吵,一些疑問的地方立馬就對上了。
“哦,你是怎么判斷的?”
狄仁杰雖然也有了自己的判斷,不過還是想聽一聽李元芳是怎么看的。
“首先這個羅老實喊冤的表情,太過于逼真,一點都不像是裝的,這讓我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絲懷疑,同時他說自己暈血;而接下來他指認鄰居羅豪才是真正的兇手,證據雖然不算很充分,但是理由卻是很合理。
當然,如果僅靠這些東西,肯定是不能證明人就是那個羅豪殺的,但是那羅豪說羅老實的鐮刀是殺人兇器,這個判斷,其實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給出來。
最關鍵的就是羅老實說羅豪最近過上了有酒有肉的日子是因為搶奪了客商的錢財,而那羅豪卻是反駁說那個客商身上的錢財沒有被人搶走。這個是最大的破綻啊!”
李元芳像是看死人一樣的看著還在跟羅老實不斷的爭論的羅豪,有點搞不懂他到底要殺人。
不管是什么犯罪,總歸是有作案動機的。
到現在為止,李元芳還不能確定羅豪的作案動機是什么。
“沒錯,這確實是最大的破綻!客商身上的錢財都沒有丟失,這個消息除了我們和驗尸體的仵作之外,沒有幾個人知道。很顯然,我們縣衙應該沒有人會去給羅豪通風報信。那么他是怎么知道客商身上的錢財丟失的呢?”
“因為案子是他做的!”
李元芳說完這話,和狄仁杰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來人,把羅豪拿下!”
這個時候,狄仁杰也沒有心情再去看眼前的熱鬧了。
把人拿下了,慢慢審就行了。
當初在刑部大牢里頭狄仁杰就已經展露了自己高超的審訊手段,對付一個區區羅豪,沒有理由搞不定。
狄仁杰有信心把羅豪小時候偷看寡婦洗澡、脫小丫頭褲子的事情都給審出來。
“啊!官爺,官爺,抓錯人了!你們抓錯人了!他才是兇手,羅老實才是殺人兇手呢。”
當羅豪被兩名不良人抓住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慌,反而真的一副你抓錯了人的樣子。
看來剛剛他跟羅老實的對罵,讓他完全進入了角色,認為羅老實就是殺人兇手了。
而旁邊的村正和羅老三卻是看糊涂了。
到底羅豪和羅老實,誰是殺人兇手?
還是說他們兩個都不是?
眼下的情況,自己看不懂啊。。
自然看不懂,自然也就不敢隨便站出來反對了。
“元芳,你帶人跟著羅老實,去他家里看一看,順便讓他回去換一身衣服;我帶著羅豪去他家看一看,等下去回去再具體審訊。”
狄仁杰現在一點也不著急了。
說是胸有成竹也不為過。
“羅老實跟羅豪是領居,他們的房子就是離村頭最近的那幾間。”
雖然搞不清楚情況,但是村正這個時候還是站出來說了幾句話。
他現在可擔心狄仁杰隨時會把自己這個村正給擼掉。
“多謝縣令,多謝縣令明察秋毫啊!我真的不是殺人兇手,我看到血就會暈倒,郎中還說我這輩子跟佛門有緣,應該去寺廟里當和尚呢,我怎么可能去殺人?沒等人殺掉,我自己就先暈倒了。”
羅老實這個時候也算是恢復了幾分清明,知道自己算是躲過了一劫。
好險啊,自己差點就真的被羅豪給坑了。
“你也別高興的太早,這鐮刀是你的,現在有人用這把鐮刀殺了客商,到底拿這把刀的人是自己還是羅豪,亦或是其他的人,這都需要調查了才知道,現在站在前面帶路,去你家吧。”
李元芳一馬當先,直接拎著羅老實的手臂,就那么抓著往前走。
他也沒敢把羅老實放到自己的馬上,那樣會搞得馬鞍上都是屎尿呢。
反正左右也沒有多遠的路程,一只手提著一個人,也還能堅持的住。
很快的,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朝著羅老實和羅豪的家中而去。
案子到了這個程度,基本上就沒有什么懸念了。
接下來,李元芳在羅老實家中并沒有找到什么可疑的物品。
反倒是狄仁杰在羅豪家中,搜查出一張大唐皇家錢莊的銀票。
一百貫錢一張的銀票,絕對是不應該出現在羅豪的家中。
從羅老實的口中已經知道,羅豪的家境,雖然早年頗為殷實,但是現在早就破落了。
一年到頭別說是吃好喝好,就是填飽肚子都有困難。
現在卻是冒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明顯是有古怪。
雖然羅豪解釋說這張銀票自己是路上撿到的,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在說謊。
不過狄仁杰并不著急,又從廚房的灶臺旁邊,找到了一小片還沒有燒干凈的棉布。
“羅老實,你過來看看,羅豪是不是有一件這種棉布制作的衣服?”
狄仁杰也不問羅豪,而是問起了羅老實。
急于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的羅老實,此時此刻絕對是狄仁杰破案的最佳助手。
只要是他知道的東西,問什么答什么。
“我看看!”
羅老實沒敢亂說話。
他也算是清楚了,這個時候要是亂說話,沒準又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這衣服是今年過年的時候羅豪才剛剛添置的,還是去藍田縣縣城里頭的一家成衣鋪子里購買的,當初他還專門到我家顯擺了好一陣子。狄縣令,那衣服明明還非常的新,羅豪卻是要把他放在灶臺里頭燒掉,這里頭明顯是有古怪的。
前幾天我還看到羅豪穿過這件衣服呢,肯定是那天殺人的時候,羅豪的衣服上沾到了鮮血了。”
這個時候,羅老實可不會管你羅豪的死活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
什么遠親不如近鄰,統統一邊去。
“羅豪,你還有什么好說的?你要是乖乖的招供了,指不定還能免除一場罪受,你要是不想說,那也沒有關系,我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
狄仁杰冷笑一聲,看羅豪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
殺人償命,一旦坐實了羅豪殺人的事情,他這條小命基本上就沒有了。
其他的案子,可能還有流放嶺南或者流放澳洲的可能,這種殺人案的話,兇手基本上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指不定在死之前,還會被觀獅山書院醫學院拉去做一番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