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了!”
“嘚了!”
清脆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那么清晰。
雖然才晚上八點不到,但是作坊城的各處街道已經冷清一片。
事實上,哪怕是到了后世,農村地區的夜晚,八點一過,也是只剩下蛙鳴蟲叫,偶爾傳來幾聲犬吠了。
“陛下,有情況!”
李忠的府上,負責門外守衛的李君羨滿臉緊張的進來匯報情況。
李世民已經連續兩天困在作坊城了,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難免不會發生什么意外。
做護衛工作的,就要時刻都有這種警惕心理。
很顯然,李君羨和李忠都是一名合格的護衛統領。
“至少五輛馬車在朝我們這個方向而來,陛下,這個院子下面有個地下室,您要不要先到地下室里面避一避?”
李忠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他的這個院子,基本上是處于一條街道的嘴里面,平常是比較少人經過自己院子門口的,除非是專門來找自己的。
但是,在這么一個特殊的夜晚,卻是有幾輛馬車朝著這邊而來,難免不會讓人多想。
“哼!朕征戰天下多年,什么時候像耗子一樣的躲起來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這些人真的是沖著朕來的,那躲到地下室反倒是甕中捉鱉了。”
李世民這種不是開國帝王,卻勝似開國帝王的君主,自身的魄力和勇猛,都不是蜜罐子里長得帝王比得上的。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他堅信作坊城中,應該沒有人會來害自己。
這里是李寬的勢力范圍,哪怕是周圍被積水圍困了,這里仍然還在楚王府的控制之下。
而李寬根本就沒有任何行刺自己的動機。
相反的,只有自己活得越長久,對李寬才是最有好處的。
好在李寬一行人的動作夠快,倒是沒有讓李君羨等人太過糾結,就已經出現在了李忠的院子門口。
“房相?楚王殿下?晉王殿下?怎么是你們?”
躲在暗處的李君羨,不等李寬等人上來敲門,就自己出現了。
“李君羨?陛下果然再這里?”
房玄齡一眼就認出了李君羨,臉上立馬露出了笑容。
“李將軍,父皇在里面嗎?”
李治也滿懷期待的看著李君羨。
不過,他可不敢跟房玄齡那樣直呼其名。
畢竟,李君羨雖然名聲不顯,但是伸手李世民信任呢。
“陛下!陛下!”
李君羨沒有回答房玄齡和李治的問題,反而一個掉頭,大叫著往院子里跑去。
這個時候,什么穩重都是次要的,讓李世民知道一切都安全了,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壓在他身上的無形壓力,也立馬消弭的一干二凈。
“玄齡,雉奴,寬兒,你們怎么來啦?外面不是都是積水嗎?”
很快的,李世民也帶著李忠從房間里出來了。
“陛下,房相和晉王殿下、楚王殿下他們擔心陛下安危,不顧外面下著大雨,讓人抬著輕舟就直接出城了呢。”
一旁的蘭和,適當的刷了一下存在感。
不過,他這一波存在感刷的很合適,沒有一個人會有意見。
看來,蘭和能夠在李世民身邊待那么久,也是有幾把刷子的。
“大明宮怎么樣?有沒有被積水淹?”
“陛下,大明宮里一切都好,完全沒有積水!”房玄齡重新恢復了自己的穩重人設,微笑著回答了李世民的問題。
接下來,自然就是君臣相對的愉悅談話,籠罩在眾人心頭的灰霾,立馬一掃而空。
至于接來下的事情,自然是開始安排賑災和救災了。
不過,大唐畢竟接連享受了十幾年風調雨順的日子,物資充足,糧倉爆滿,倒是不用擔心救災不順。
唯一可惜的就是長安城里的許多房屋都受損嚴重,不少房屋直接就倒塌了。
“東家,一點積水都沒有,一點積水都沒有啊!”
作坊城的一片房屋之中,傳來楊東激動的聲音。
如今已經是夜深人靜,猛然間傳來這么大的聲音,立馬就傳遍了四周。
“好!太好了!這下我總算是安心了,看看那些買了歸義坊的房子的人,還敢不敢笑話我!”
楊本滿臉上也激動不已。
今天一天的疲勞,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凈。
這一趟出城,可謂是歷盡艱辛。
他們沒有房玄齡和李寬的運氣,路上小船接連翻了好幾次,連楊本滿這個東家都渾身濕漉漉的。
眼下可是要入冬了,渾身濕透之后,哪怕是很快就換上了干凈的衣服,也絕對是遭罪。
“東家,我們出來的時候可是路過了歸義坊,那里幾乎都要被積水全部給掩蓋了。等到長城其他地方的水消退了,我估計歸義坊的都還沒有消。房屋在積水里面泡個五六天,估計什么都要廢了呢。”
楊東心中慶幸不已,還好當初自己東家沒有聽自己的勸說。
要不然真的在歸義坊買了房子的話,那他就要倒大霉了。
哪怕是兩人有幾十年的主仆之情,也沒法避免楊本滿的不滿。
“跟著楚王殿下走,就能掙大錢。這么淺顯的道理,我都跟很多人說過了,偏偏很多人嘴里說‘是是是’,行動上卻是另外一回事。”
有的時候,楊本滿忍不住要感嘆命運真是奇妙。
當初自己得罪李寬得罪狠了,直接導致了“妖言惑眾楊本滿號”的誕生,自己當時可謂是聲名狼藉,狠李寬狠的咬牙切齒。
真是因為狠李寬,楊本滿才千方百計的收集李寬的消息,分析李寬的做事方法。
結果,一來二去的,楊本滿不知不覺就從中悟出了一些道理,開始跟風了。
這么一來,反倒是讓多年實力未見明顯增長,甚至開始走下坡路的楊家煥發了新春,成為長安城的財富新貴。
還真是應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啊!
“東家,有兩套房子是樣板房,就在前面一點點,要不我們今晚就住在樣板房里面吧?”
楊東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知道什么時候,月亮居然出來了。
雖然四周還是有不少烏云,但是下了兩天雨之后,再次看到月亮,卻是讓人感到喜悅。
“行,那就在樣板房里將就一下吧!”
楊本滿這個時候才感到渾身疲憊,好像找個地方睡一覺。
至于肚子餓,反倒是不明顯。
畢竟大家出發的時候都帶了干糧,不至于餓著肚子趕路。
“我之前看到樣板房里面可是家私家具一應俱全,甚至蜂窩煤爐子旁邊還放了一摞的蜂窩煤,今晚我們在那里休息,可是比去客棧還要方便。”
雖然作坊城里沒有宵禁的說法,但是這么晚了,所有的客棧都關門了。
哪怕是敲門把伙計叫醒了,也不見得會有什么好臉色。
倒不如在樣板房里面住的舒服。
要知道,當時楊本滿掃樓的時候,還真是把作坊城售樓處每一套可以售賣的房子都給賣了呢。
長安城中,一片忙碌的景象。
積水已經基本消退,百姓們或是自發,或是在警察署的組織下,開始了災后的各項處理工作。
打掃衛生的,修繕房屋的,把泡濕的物品拿出來曬太陽的,大家都沒有閑著。
長孫沖、杜荷和韋思仁再一次站在歸義坊售樓處門前,久久無語。
不說被積水圍困的時候,那種吃不好、睡不好的生活,單單是歸義坊遭受的重大損失,就夠讓大家吃一壺了。
“長孫兄,那家美心包子鋪子的掌柜,聽說積水消退之后,就帶著伙計去作坊城買了一棟樓,在那里開起了新的美心包子鋪子,位置就緊挨著作坊城售樓處呢。”
杜荷對當初敲詐自己的武明,可謂是耿耿于懷。
當然,他做事也還是有底線的。
如果武明的美心包子鋪還在歸義坊旁邊,那杜荷肯定要過去為難一番。
但是,如今人家明顯知道這里待不下去了,跑到作坊城混了,他要是再派人去作坊城搗亂的話,指不定就引起新的糾紛了。
畢竟,李寬可是曾經放過話出來,不管誰在作坊城里鬧事,都是跟他李寬過不去呢。
杜荷可一點也沒有要主動招惹李寬的想法。
“哼,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這里待不下去了。”
長孫沖冷哼一聲,沒有把武明放在眼中。
在他看來,武明就像是一只蒼蠅,圍著自己的時候讓人感到惡心。
但是如果不在視線內,那么愛咋滴在滴。
“這次暴雨,大家都損失嚴重,偏偏那個美心包子鋪,估計一下就把前面幾年的錢給加倍掙回來了。”
韋思仁雖然不在意自己花掉的幾個銀幣,但是想到自己堂堂韋家子弟,長安城里居然被人 “敲詐”了,臉上還是有點不高興。
“剛剛售樓處那邊打聽到的消息,附近幾家牙行這兩天都收到了大量的委托,要售賣歸義坊的房子,價格還一個比一個低。有幾處院子的價格,已經跟我們最開始售賣的時候差不了多少了。”
杜荷這話一出口,現場再一次陷入了寂靜之中。
這個信息背后蘊含著什么意思,他們幾個都再清楚不過了。
眼看著歸義坊立馬就要重演當初作坊城售樓處退樓的局面,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個跟楊本滿一樣的“天使”冒出來收購房屋呢。
“那作坊城不就是下水道修建的寬敞一些嗎?我們也可以修啊!歸義坊如今才開發了一半不到,重新修建下水道雖然會花費一些錢財,但是也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讓大家知道我們歸義坊的下水道,也不比作坊城差。”
站了一會之后,長孫沖忍不住打破了沉寂。
他承認歸義坊現在的排水設施不如作坊城,但是他們還有機會改啊。
“長孫兄說的沒錯,我們甚至還可以讓《長安晚報》的寫手過來參觀一下下水道的施工現場,在報紙上面好好的刊登一下文章,介紹一下我們歸義坊的新建設思路。說不定等到下一次我們重新售賣房子的時候,反而會更加火爆呢。”
韋思仁站出來附和了一聲。
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太多的好主意。
長孫沖的主意雖然不見得有多好,但是總好過什么主意都沒有?
“好主意,不管作坊城在這一次暴雨之中表現的如何優秀,都是沒有辦法掩蓋它離長安城太遠的事實,這是他們的硬傷。反而對于歸義坊來說,排水措施不到位,我們可以很快的整改,到時候我們兩邊的差距,只會拉的越來越大。”
長孫沖和韋思仁開啟了商業互吹模式。
一旁的杜荷反倒是默默的不做聲。
等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了。
“長孫兄,韋兄,我們歸義坊要重新修建下水道,確實不算特別的難。但是我們的下水道通往哪個地方呢?里面的水往哪里排呢?長安城里面,并沒有這么大的下水道來跟我們作坊城相對接。
如果只是我們自己的下水道修建的很寬廣,撐死了就是下雨的時候里面能夠多容納一些積水,但是起不到太大的其他作用。一旦重新來一場暴雨,哪怕是只有前幾天的一半,甚至是一半的一半的規模,歸義坊就很可能會重新被淹沒。”
杜荷的話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樣潑在了長孫沖和韋思仁的頭上。
他們兩個一下子就清醒了。
是啊!
歸義坊自己的下水道挖的很寬,有什么用呢?
水往哪里排?
長安城的排水系統,是一個系統工程,如果要改,那就要整體一起改,否者歸義坊地勢低洼,根本就沒有太大的改善效果。
“難道我們的歸義坊就不開發了嗎?”
長孫沖的反問,沒有人敢回答。
歸義坊可是聚集了大家的心血,也投入了不少的資金和人力,放棄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
但是,排水問題也不能完全不考慮。
幾個公子哥,都皺著眉頭站在那里。
今天是休沐之日,長安城經過了將近一周的搶救,算是慢慢的從水災之中緩過來了。
但是隨處可見的一些倒塌房屋,卻是一直暗示著大家,這里曾經遭遇過什么。
“楊兄,來,我敬你一杯!”
今天這個飯局,是殿中侍御史賀勤勞專門邀請楊本滿的,地點也是選擇的五合居。
“賀兄,你我兄弟就不用客氣了!但凡是你有什么需求,只管跟我說,不用客氣!”
楊本滿跟賀勤勞是老熟人了,對于他的性格自然是很清楚。
“沒什么事情,就是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大家一起喝一杯。”
論官位,賀勤勞比楊本滿還要高半級。
雖然大家是朋友,但是真要說出求人的話,他還真的有點說不出口。
“聽同僚說,你昨天把歸義坊的房子給賣了?”
楊本滿可是親自看著賀勤勞去歸義坊買房子的,昨天聽到賀勤勞果斷的把歸義坊的房子又給賣了,倒也升起了一絲好奇。
“哎!別提了,買進賣出還不到一個月,結果就虧掉了將近一年的俸祿。感覺今年下人們的工錢,都快要發不出來了。”
賀勤勞看到楊本滿居然主動的把話題往自己希望講的方向引,心中不由得慶幸了幾分。
“虧了就虧了,這要是繼續持有下去,指不定就虧的更多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這樣及時止損,還是非常正確的。。”
楊本滿可是每一期的《科學》,觀獅山書院里頭搞出來的許多新名詞,他都很清楚。
像是止損,他就覺得這個詞非常的秒,用在賀勤勞的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
“是啊,我也是覺得歸義坊經過這一次的水災檢驗之后,已經證明了它是沒法跟作坊城比的。我聽說朝廷準備把各個衙門都遷移到作坊城去,到時候作坊城的房子才值錢呢。聽說楊兄你在作坊城里有幾百套房子,還是最低價的時候買的,實在是厲害啊。”
賀勤勞雖然平時是一副剛正不阿的形象,但是跟好友在一起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副模樣。
而楊本滿那么聰明,自然從賀勤勞的言語行動之中,估摸出了一些味道。
“雖然朝廷有意把各個衙門搬遷到作坊城,但是只要陛下在大明宮,大唐的重心就還在長安城。作坊城那里,無非就是房子質量好一點,生活環境好一點,公共設施好一點而已啦。”
“楊兄,假如楚王殿下在作坊城附近修建一座新的宮殿呢?反正那么多衙門都已經修了,花費的錢財不見得比修一座宮殿少到哪里去。到時候陛下和百官辦公的地方都在作坊城里,大家自然要考慮住在作坊城,這又會間接的帶動一大批人來到作坊城定居。到時候,作坊城的房價,哪怕是翻個一番,都是很正常的。”
賀勤勞的這個假設非常大膽,但是卻不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并且,他有理由相信,李寬很可能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如果真的是像你說的那樣,那么作坊城的房價就不是翻一番的問題了,而是到底要翻幾番了。賀兄,要不我們干脆上一個奏折,建議陛下在作坊城修建一個行宮?”
楊本滿如今早就沒有了御史的風骨,反倒是把家族產業的發展放在了更加重要的位置。
“這個…不大好吧?”
賀勤勞還是要臉面的,覺得自己堂堂一個御史,做出這種事情來,估計會遺臭萬年呢。
“這樣,賀兄,你不是剛剛把歸義坊的房子賣了嗎?那你手里肯定有一筆閑錢咯。正好我在作坊城的房子有點多,想要在近期開始售賣。我們是同僚,又是好朋友,掙你的錢我不好意思,我就以原價轉讓兩套,不,五套作坊城的房子給你。你覺得怎么樣?”
楊本滿顯然是下了大本錢了。
他很清楚,只要賀勤勞說的那個方案能夠得到實施,他額外增加的收益,絕對不僅僅是那五套房子能夠帶來的。
“楊兄,你真的舍得以原價轉讓五套作坊城的房子給我?”
賀勤勞家中談不上富裕,甚至可以用清貧來形容。
當然,人家的清貧,跟后世大家理解的“貧”,那是完全兩個概念。
好歹他也是在長安城里有一處院子的朝廷官員。
這就像是后世,一個在帝都有一套完整四合院的人,你好意思把他跟“貧”扯上關系嗎?
“出家人說話,不打誑語。我楊本滿雖然不是出家人,但是也是一個唾沫一個釘,說話算話的。那五套房子,今天就可以安排胥吏過去幫忙辦理手續,直接轉讓給你。”
楊本滿看到賀勤勞的表現,很是滿意。
“陛下登基十六載,立下不世之功。如今我大唐的國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大。這個時候,陛下在郊外修建一座宮殿度假,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們做臣子的,自然就要時時刻刻的為郡王分憂,為君王考慮好各種各樣的問題。楊兄,今晚回去我就草擬一個奏折,明天跟你一起在朝會的時候提出!我倒是想要看一看,有幾個人敢站出來反對的。”
賀勤勞慷慨激昂的樣子,讓楊本滿對他有了新的認識。
自己在御史臺,總算是又有了一個趣味相投的好友了。
“賀兄,奏折可以先考慮怎么寫,但是不著急在明天提交。比較暴雨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退,我們這個時候提議陛下修建宮殿,會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我們稍微緩一緩,等到明年開春以后,大家都淡忘了今年的事情,我們再把這個話題拋出來,起到的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楊本滿是做長線的,并不著急作坊城的房子一時半刻的變化。
只要作坊城售樓處開始修建衙門,那么他就絕對穩賺不虧。
至于什么時候能夠讓李世民同意修建宮殿,那是以后的事情。
有的時候,操之過急,反而適得其反。
楊本滿顯然精通這一套。
“不,我不這么看!現在關中地區有不少流民來到長安城,如果朝廷這個時候開始修建宮殿,那么必然需要大量的人手,這對于解決流民的問題,是非常有幫助的。我們的奏折,也可以把這一方面的影響給寫進去。”
賀勤勞在作坊城即將有五套房之后,態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沒辦法,這就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