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嶺南四季如春,可能不是很貼切。
但是農歷十二月,廣州府的氣溫也低不到哪里去,這倒是真的。
程剛作為宿國公府上派到廣州的大掌柜,剛剛清閑了一陣子,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首先,就是繼續購買各種田地。
今年種植甘蔗掙的錢,一文錢都沒有帶到長安去,反倒是全部用來買地了。
程府甚至還從長安派人帶了一千個金幣去到廣州,為的就是多買一些田地。
今年,程咬金準備讓程剛在廣州至少種植三萬畝的甘蔗地。
已經嘗試到甜頭了,要是還不趕緊梭哈一把,等著別人追上來嗎?
除了買地,程剛最近也在忙著應酬。
廣州城中,許昂、程剛、房鎮,如今是最有名的三個掌柜,也是甘蔗種植的大戶。
其他人如果想要大面積種植甘蔗,不找他們是搞不定的。
因為你可能連甘蔗種都搞不定。
“許兄,聽說楚王府今年要種十萬畝甘蔗?你這可是大手筆啊。”
廣州酒家的雅間里頭,許昂幾個今年都是賓客,見面之后自己先聊了其阿里。
作為廣州城中最有名的酒樓,廣州酒家的東西也算是富有嶺南特色,據說是馮家的產業,基本上上檔次的宴席,都是在這里舉辦。
許昂:“你這規模擴張的也可以啊,直接從一萬畝跳到了三萬畝,看來今年收割甘蔗的時候,用工慌要更加明顯了。”
房鎮:“大家去年都嘗試到了甜頭,這種植甘蔗可比種其他的東西有意義多了。今年自然是要多種一些了。杜二郎今天請我們過來,應該也是為了種植甘蔗的事情吧?”
房家跟杜家的關系,明顯要比楚王府、程府跟他們的關系要好一些。
所以房鎮也照顧著杜荷的面子把話題轉移到了正題上。
“幾位掌柜都是廣州城第一批種植甘蔗的先驅,實話說,我今天請各位相聚,確實是為了種植甘蔗的事情。希望各位掌柜不吝賜教,讓我們杜家也為大唐制糖業的發展貢獻一份力量。”
形勢比人強,杜荷也沒有辦法,在幾個大掌柜面前,也得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那種缺根筋的人,只不過一直都是眼高手低,沒有正確認識自己而已。
這一次,杜構親自帶人去到朔州,同時強令杜荷帶人去到廣州把甘蔗種植的事情搞起來。
杜家的甘蔗園要是沒有搞起來,就不讓他回長安。
這就由不得他不著急了。
廣州這地方,杜荷哪里呆得住啊。
往常他最喜歡的就是去平康坊轉悠,或者約上幾個勛貴子弟去五合居聚餐。
如今在廣州,人生地不熟的,他出門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楚王殿下對于推廣甘蔗種植,一直都是持著支持的態度。所謂有錢大家一起掙,我們沒想著要吃獨食。但是,這也是有前提的。有些規矩,希望大家都能夠遵守。”
許昂倒是沒有難為杜荷。
楚王府是大唐最大的白糖制造商,現階段,不管是甘蔗種植面積多少,收購價格其實都掌控在楚王府手中。
如今長安城乃至整個大唐對白糖的需求量與日俱增,對糖霜供應要求,自然也是不斷增加。
所以不管是杜家還是長孫家,亦或是其他勛貴家族來到廣州,許昂都沒有使過一次絆子。
要不然你以為這些人最近剛剛來到廣州,就能順風順水的買到土地,雇傭農夫嗎?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話也不算有錯。
程剛有點但有的看著許昂。
“許掌柜你放心,我們杜家絕對不會是規則的破壞者。在廣州城,你許掌柜怎么說,我們杜家就怎么做。”
他的覺悟可沒有那么高。
唯一不好的就是杜家沒有人懂甘蔗種植,要是許昂他們做局坑自己一把,那結果可就悲催了。
“許掌柜說的這話倒也不假。如今長安城的各個酒樓之中,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等甜味菜式很是流行,又有各種各樣的甜品暢銷,指不定這段時間楚王府中又流傳出新的甜食。所以長安城勛貴百姓對白糖的需求,著實增加的非常迅猛。這也是我為什么會出現在眾位面前的原因之一了。”
許昂的話剛說完,程剛和房鎮就把眼光轉向了杜荷。
這位郎君可是前幾天才從長安過來的,對這個情況著實比其他人都要清楚。
許昂:“程兄你放心,我剛剛收到從長安城來的消息,如今白糖的銷量猛增,上上個月一個月的白糖銷量,就比去年好幾個月加起來還要多。等到明年,這個需求就更加旺盛了。杜郎君剛才長安過來,應該對此最有發言權了。”
在他看來,種植甘蔗的人越來,程家的利益就會受到越大的影響。
杜荷想著自己在五合居中吃到的各種甜味美食,倒是對甘蔗的種植多了幾分信心。
他希望盡快的把杜家的甘蔗種植園給搞起來,他自己好盡快的回長安。
杜荷的姿態擺的非常低。
“許兄,單單我們三家種植的甘蔗面積,今年就已經有十六萬畝了,杜家、長孫家、蕭家、顧家等種植的甘蔗面積預計也會超過十萬畝,這可就相當于去年好幾倍的種植面積了,到時候會不會搞得甘蔗收購價格大幅下跌呢?”
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到長安了。
這也是他今天為什么要屈尊請他們幾位來廣州酒家吃飯的原因。
“既然許兄你都不擔心,那我也不想那么多了。不過,這種植甘蔗的面積增加了這么多,到時候上哪找那么多人去呢?”
程剛心中有開始糾結了。
這種植三萬畝的甘蔗,農忙時節,少說也要一千人去幫忙。
如今各個勛貴家中種植的甘蔗加起來都有二三十萬畝了,需要的人更多了。
廣州城里可沒有那么多的閑人呢。
這幾年,因為海外貿易益發的興盛。
廣州也是新開了好些作坊,大大的消耗了富余的勞動力。
“這個程兄你放心,廣州城里的人口是不足,但是往西有大量的僚人部落,我跟馮家已經商量過了,他們會幫我們出面招募這些僚人來到廣州幫忙種植甘蔗。”
許昂顯然早就為這個問題做了準備,要不然楚王府的十萬畝甘蔗,靠誰來種植呢?
總不能從大食海商那里買昆侖奴吧?
價格高不說,數量也有限。
還是讓這些僚人來種植會好一些。
“這倒是個好主意,僚人的生活據說一直都比較窮苦,吃飽肚子都是個問題。偏偏這些人還喜歡隔三差五的鬧事,如果能夠將他們招募到甘蔗園里種植甘蔗,倒是一箭雙雕的解決了不少問題。不過,這些僚人就會那么乖乖的馮家的話嗎?”
房鎮的這個疑問,讓程剛的心中又是一緊。
“對啊,我們也在廣州待了一年了,這嶺南道的僚人,自古以來可都是沒有那么好對付的。如今的馮家,可不是冼夫人健在的時候,這些僚人不見得會聽他們的吩咐吧?”
程剛口中的冼夫人,乃是馮盎的祖母,算是中國古代歷史上少有的巾幗英雄。
作為土生土長的嶺南人,冼夫人是南梁、陳、隋三朝時期兩廣地區的俚族女首領,還有著收服崖州這樣的豐功偉績,在嶺南的影響力無出其右。
馮家在嶺南有如今的局面,冼夫人功不可沒。
“程兄,馮家怎么讓這些僚人過來,這不是我們要操心的事情。到時候我們只要按照兩個銀幣一個的超低價接收馮家提供的這些僚人就可以了。”
許昂不大想在酒桌上談太多的血腥之事。
這僚人要是不愿意自愿來種甘蔗,能怎么辦?
強辦唄!
廣州城中,馮氏祖宅。
“阿耶,如今長安城的勛貴們在廣州種植甘蔗搞得如火如荼,我們家要不要也種植一些?”
今天是馮家每月一次的家族例會,房中主要的人物都齊聚一堂。
坐在正中間的,就是掌握在嶺南道實際話語權的馮盎。
馮家子孫可謂是遍布嶺南道各個州縣,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智玳,這甘蔗在嶺南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很早就有了,為什么今年才熱乎起來?還不是因為人家掌握了將甘蔗變成糖霜的技術。我們馮家本來在嶺南就已經很扎眼了,如果再跟長安城來的這些勛貴競爭,指不定會給家族招來什么禍事。”
馮盎的眼光,自然比馮智玳要看的長遠。
如果種植甘蔗的都是一些田舍奴,馮家早就出手了。
但是現在看看番禺縣中大肆購買良田的人家,有哪個是善茬?
不是王爺就是國公,得罪了這些人,哪怕馮家是嶺南土霸王也要受不了。
如今的大唐,可不是地方勢力可以隨意跟朝廷掰腕子的時候。
馮智玳對自己大哥還是比較尊重的,但是該發表意見還是要發表的。
“我倒是覺得阿耶的做法是對的,如今我們馮家通過出售土地獲得了大量的錢財,緊接著又可以通過幫人招募撩人來廣州種植甘蔗獲得額外的收益,沒有必要去跟他們搶著種植甘蔗。說句不好聽的,我們就是種植個幾十萬畝甘蔗,到時候種出來了,他們都不收購,到時候怎么辦?”
“阿耶,這種植甘蔗,一畝地的收益據說頂得上十幾畝稻田,我們把那么多的良田出售給他們,豈不是吃了大虧?”
馮智戴是馮盎的嫡子,馮家下一任的族長,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東海漁業如今把廣州 “那可是會出亂子的啊。”
馮盎并不會在這種場合搞一言堂,家中子弟,不管嫡庶,都可以暢所欲言。
“智玳,你太天真了,這些僚人自然是不可能全部那么順從的,但是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們養了那么多家丁,可不是只用來看家守院的。再說了,朝廷顯然也是在加強對嶺南道的統治,不愿意看著各個部落占山為王一般的分布在嶺南各地。這一次,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收拾一幫人,還能掙錢,有什么不好的?”
這也算是馮家每月家族例會的特色了。
“大哥,這些僚人哪里有那么好招募的?他們要的人又不是幾個幾十個,你幾百幾千的招募,難度絕對不小。”
馮智玳也不傻,知道馮智戴的話中蘊含的意思。
特別是他聽說楚王府明年準備種植十萬畝甘蔗,要說一點都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馮智玳是許昂的女婿,對于甘蔗種植的情況了解的比一般人要多。
哪怕負責楚王府甘蔗種植的是他的岳父。
作為海外貿易的一個重要中轉點,不希望看到廣州周邊有任何不穩定因素。他們在廣州的分號掌柜已經跟我說過,只要我們馮家幫忙搞定這些僚人,東海漁業可以幫我們在南洋站穩腳跟,跟著去搞海貿。”
“難怪上個月家族新采辦了兩艘飛剪船,原來是要涉足海外貿易。但是,這南洋和西洋,大食、波斯和天竺商人比大唐商人可要多多了,東海漁業真的能夠幫我么在這些人手中站穩腳跟?”
不客氣的說,嶺南這地方,馮家這個土皇帝已經不可能繼續做下去了。
作為馮家未來的族長,馮智戴自然也是很關注大唐各地的情況。
如果馮家還不及時的轉變角色,那么等待他們的就只有一個結局。
馮家,在自己歸天之后,應該不至于后繼無人了。
坐在主位上的馮盎認真的傾聽著大家的發言,自己反倒是不怎么說話。
馮智戴:“正常情況,肯定是有問題的。但是考慮到東海漁業是楚王殿下搞出來的東西,我倒是多了幾分信心。你沒看到這兩年從廣州去南洋的船只,比以前多了好幾倍嗎?
聽說在南洋,東海漁業還修筑了一座自己的城池,這是一般商號能夠做出來的事情嗎?別忘了,楚王殿下手中可是還有一支市舶水師呢,這些水師不僅在廣州有駐扎人手,聽說在崖州那邊也有幾百人。”
馮智玳提出了自己的擔心。
李寬是不會容忍海貿鏈條上這么重要的一個中轉點充滿了這么大的不確定性。
不過,他臉上欣慰的笑容,倒是表明了他對自己的這些兒子們的表現,還是比較滿意的。
其中東海漁業的護衛隊和市舶司旗下的市舶水師,可是有上千人常駐光塔碼頭附近。
像是東海漁業和市舶司這樣的特殊存在,他也是做了多番了解的。
這些人的戰斗力,馮智戴可是也是有所耳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