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章江渡口,李寬帶著一行人到附近的村落轉了一圈,確認著各家各戶插秧的情況。
今年是個暖冬,春天比往年來的更早一些。
只不過是二月底,秧苗就可以開始移植了。
“王爺,單單豫章縣的一千來個突厥移民,還有本地居民播種的水稻面積,就已經達到了二十多萬畝,到時候單單這豫章縣,就可以有超過百萬斤的稻米富余。不需要幾年,大唐就將變得糧倉爆滿了。”
唐同人很是興奮的站在李寬身后,描繪著豫章縣的藍圖。
在他看來,豫章縣的地理位置其實非常的好,往南的州府,普遍都是地勢不夠平坦,居住的以各地山民居多,注定了沒有哪個州府能夠比得上他。
往北,雖然都是鄱陽湖的輻射范圍,但是自古以來的人文底蘊就比不過豫章縣,對于人口的吸引力來說,豫章有著區域內天然的優勢。
如果能夠在這里做出一番名堂來,他日回歸長安城,自己少不得能夠得一個不錯的官身。
“你說的倒也沒錯,不過這個水稻的產量上來了,到時候糧食價格必然會下跌,怎么處理其中的關系,也是需要提前考慮的。”
對于一個國家來說,糧食自然是越多越好。
但是,谷賤傷農,如果朝廷不注意這方面的影響,最終還是會影響糧食產量。
不過,短期內,這都不是一個問題。
先解決大部分人的吃飯問題,再把高度酒釀造的規模擴大開來,同時棉花的種植也會擴大,糧食的增加,終究會是在一個相對合理的范圍,不至于讓百姓過著增產不贈收的日子。
“王爺,這百姓種植南洋水稻,有的很積極,有的卻是敷衍了事,依我看,還是要在這方面想想辦法才行。”
王玄策對目前的情況保持著謹慎的樂觀態度。
豫章縣的情況是算比較理想的,但是前幾天去到洪州的其他幾個縣,效果明顯就要差一些。
從來沒有為糧食太多而操過心的他,壓根就不會去考慮糧食太多的情況要怎么辦的事情。
當然,他的這個觀點,倒也沒有什么特別的錯誤。
就以后世的人均糧食產量,哪怕是江南道都改種了新式的南洋水稻,糧食也談不上富裕到什么程度。
只不過很多百姓以前一天只能吃兩頓,吃的還是稀飯為主,將會變成有能力一天吃三頓,偶爾來點干飯。
真要是放開來了吃,大唐永遠都不會有糧食太多怎么辦的問題。
“玄策的這個問題確實很重要,一不小心就會影響到南洋水稻的推廣大計。”
武媚娘也覺得這是個問題。
在同一個村,同樣是遷移而來的突厥人,有些非常積極的開荒、種地,有些卻是覺得這段時間朝廷都在給大家提供糧食,認為哪怕是自己不努力,以后縣衙也不會看著大家餓死。
這種人,簡直就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啊。
“這個其實也很簡單啊。”
李寬稍微想了想,就有了主意。
“啊?很簡單嗎?”武媚娘以為自己聽錯了。
“王爺莫非有什么好方法?”王玄策滿懷期待的看著李寬。
“說簡單也簡單,無非就是一個表彰先進,懲戒落后的手法而已。對于種地小能手,本王之前已經提到了,那么現在就要懲戒落后了。”
李寬說著,臉上露出了冷笑。
有些突厥人,還以為大唐把他們從云中都督府遷移到洪州,是來享福的呢。
腦子進水了吧。
王玄策:“懲戒落后?”
“沒錯,對于水稻種植面積最少的一成突厥人,需要額外服勞役一個月,正好把周邊的道路修一修;如果連續兩年都是最少,那就直接貶入奴籍,朝廷收回他們的土地,讓他們天天都去修路,也別種什么田了。”
其實,李寬之前是想著干脆把這些東突厥人全部搞到大唐各地去修路得了。
不過,由于這幾年這幫突厥人實在是太安分了,李世民又要展現自己天可汗的大度,搞得這個提議胎死腹中。
不過,如今這些突厥人已經內遷了,要是不聽話,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氣了。
只有聽話的突厥人,才配享受人的待遇啊。
“還有一個問題,這些突厥人終歸是長的跟本地百姓不大一樣,平時難免會有一些沖突,指不定什么時候,這就會成為一個動亂的源泉,到時候王爺您作為突厥人內遷的提議人,難免會遭遇到非議,屬下覺得這個問題也需要提前考慮。”
洪州是李寬一行人第一個考察的突厥人內遷的目標州府。
怎么安置這些突厥人,怎么避免今后可能出現的亂子,在王玄策看來,需要從洪州這里開始考慮。
“玄策說的這個擔憂,我倒是有個主意。這些內遷的突厥人,有男有女,我們其實可以考慮讓這些突女人嫁給當地的百姓。比如,突厥女子嫁給當地唐人,可以多分配二十畝永業田,或者縣衙獎勵兩貫錢之類的。”
武媚娘沒有提讓突厥男人娶唐人女子的方案。
就以這個年代百姓看待胡人的觀點,這個提議根本就沒有任何市場。
再說了,作為女子,她自己就無法接受大唐的女子嫁給這些胡人。
“媚娘的這個方法,固然是可行的。不過,本王還有一個想法,這個就要唐同人他們去執行了。”
“楚王殿下,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王爺但凡有什么吩咐,學生必定全力以赴。”
唐同人在后面聽到這話,連忙表態。
“也不用你們上刀山下火海的,只不過是在你們現在的做法中加深一步而已。這些突厥人,好些都是不會說唐話,更加不會寫漢字了。你們可以制定一套標準,鼓勵這些突厥人說唐話、穿唐裝、行唐禮,特別是那些突厥小孩,從小就讓他們以變成唐人為榮,給他們一個戶籍上登記為唐人的機會。”
這個年代的外族,基本上都對大唐有著仰慕之情,遠遠不是后世那個模樣。
在這種背景下,如果稍加引導,就能讓這些內遷的突厥人把奮斗的方向變成怎么轉為唐人,讓他們能夠感受到變成唐人的好處。
“王爺,如果慢慢的再讓突厥人聚居變成散布在各個村落之中,幾十年之后,這洪州就沒有什么突厥人了,大家都是唐人。”
李寬的方法讓武媚娘眼前一亮。
要知道,李唐本身也是有胡人血統的。
甚至關中的勛貴,有不少都有一些胡人血統。
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管是他們自己還是天下百姓,都已經把他們當做漢人看待了。
這些內遷的突厥人,在威逼利誘之下,想必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至于冥頑不化之輩…
嘿嘿,正好缺修路的奴隸呢。
真以為朝廷把他們內遷過來是享福的啊?
“嗯,玄策你再跟豫章縣縣令討論一下,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出來,就先從這個豫章縣開始實施,沒什么特別大的反彈,下個月立馬就推廣到周邊州縣。”
三言兩語之下,很多內遷的突厥人的命運就注定了。
桃花村中,阿史那勇跟往常一樣出了自家院子,行走在村里的黃泥路上。
因為這段時間的表現比較突出,阿史那勇昨天收到了李寬賞賜的一壇燒刀子,把他給樂壞了。
“村正,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大早的,阿史那勇就碰到了急匆匆的從田地里回來的阿塔圖。
“出什么大事了?”
阿史那勇有點不高興。
要不是看在阿塔圖是桃花村水稻種植的模范人物,他就要大罵幾句這個一大早就在咋咋呼呼的家伙了。
“村尾的達杰普失蹤了。”
阿塔圖臉色有些慌亂。
這個達杰普跟阿塔圖的關系比較好,兩個人都是屬于桃花村里頭比較踏實肯干的人。
除了阿塔圖,村子里就屬達杰普開荒的土地最多。
并且,他家的土地基本上都是在靠近章江支流的地方,雖然有些是沼澤地,但是小心一點還是可以種水稻的。
“昨天上午我都還看到他了,怎么現在就失蹤了呢?”
阿史那勇臉色也是一變,自己帶著部落里的一幫人來到桃花村,到目前為止還從來沒有出現一例失蹤的情況呢。
“會不會是他偷偷的跑去豫章縣城了?”
阿史那勇忍不住又反問了一句。
內遷過來的突厥人,是不可以隨便離開村落的;但是去縣城見識過的人,心中都會癢癢的,忍不住會偷偷的溜去。
桃花村很多牧民如今都學著穿著唐人的衣服,再帶上一頂帽子,這樣走在路上就沒有那么容易讓人看出自己是突厥人了。
“村正,塔杰普肯定沒有去豫章縣城,他昨天下午還跟我說今天要一起去問一問唐郎君,那個給水稻施肥是怎么一回事呢,怎么可能突然就跑去縣城了?再說了,他家婆娘也說了,塔杰普昨天傍晚去了章江邊上的地里干活,一直沒有回來呢。他婆娘還以為塔杰普要跟往常一樣頂著夜色再干一會農活,就沒有太在意,誰知道…”
“走,我們先去塔杰普家中看一看。”
阿史那勇覺得這事,似乎非比尋常。
搞不好,這就是桃花村有史以來的第一章命案。
要是不把這事搞清楚了,那么以后自己就很難帶著這幫人干活了。
“村正,你快幫忙叫人去找一找我家塔杰普吧,他已經一夜未歸了。”
剛到塔杰普的家中,阿史那勇就被哭哭啼啼的一個婦人給纏住了。
不過,對于自家男人一晚上干活未歸,卻是第二天才發現不對勁的女人,阿史那勇沒什么好感。
“夠了,哭能解決問題嗎?我問你,昨晚你是什么時候睡的?”
“我…天黑沒多久我就睡了。在桌子上還專門留了飯菜,往常我也是這樣的。”
“那你晚上就沒有醒來,沒有發現塔杰普沒有回來嗎?”
“家里今年種的水稻太多,我也是忙了一天,也比較累,所以…所以…”
不用再聽什么,阿史那勇大概就知道什么回事了。
“阿塔圖,你去召集村子里的人,大家分開來去附近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動靜。”
阿史那勇想不通塔杰普為何會失蹤。
這幾個月來,塔杰普幾乎就沒有出過桃花村,自然就不存在跟周圍村落的人結仇的可能。
而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可能在夜晚去到太不熟悉的地方。
想來想去,他應該就是在附近才對。
指不定一會大家會在哪個田壟間發現塔杰普正在那里呼呼大睡呢。
阿史那勇忍不住給了自己一點安慰。
“塔杰普!”
“塔杰普,你在哪?”
“塔杰普!”
這些突厥人還是比較團結的,碰到塔杰普失蹤這種事,大家都紛紛的放下了手中的農活,幫忙找了起來。
桃花村周邊也沒有什么山林,插上了秧苗的水田,一眼就能望到盡頭,沒有看到有人影啊。
“村正,這里有情況!”
找了小半個時辰,一個心細的村民發現了異常。
“呼呼呼”
阿史那勇喘著氣,小跑過去。
“嗯?這個鞋子…”
眼前,一只還算比較新的鞋子出現在阿史那勇的面前。
很明顯,沒有誰會那么奢侈的把這么新的鞋子扔在這里。
“這…村正,這個鞋子,好像就是塔杰普的。”
阿塔圖很快也跑了過來,一眼就認出了這只鞋子的來歷。
“村正,這里緊靠著章江,塔杰普會不會不小心掉進江里了?”
“也有可能是掉進沼澤地里了。這一塊,除了塔杰普,根本就沒有其他人家在這里開荒。”
“不可能啊,這章江兩邊的水都是不深的,哪怕是不小心掉下去了,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最近沒有大雨,水流不算湍急啊。”
周圍的村民紛紛發表著自己的觀點。
“村正,快來看,這里…這里還有…”
村民們散布在河沿上,很快就又有人發現了動靜。
不過,聽那聲音,這一次的發現,似乎有點不大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