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生站在院落之中,抬頭仰望著星空,哪里是無數的妖魔。
他回想著輪回九世的點點滴滴,不禁悲從中來。
當年在佛陀座下發下大宏愿,要解眾生疾苦,渡萬世混沌,只可惜蹉跎九世千年都頭來都成一場空。
他已經不記得是什么時候開始恢復了九世的記憶,其實記憶對于他來說反而是累贅,若沒有記憶的羈絆,這一世他或許可以走出不同的路來,只可惜,他將永遠羈留在紅塵之中。
道,是什么?
佛,又是什么?
九世的記憶告訴他,世間沒有道,也沒有佛,有的只是人。
宇宙蒼茫,變化無窮,可唯一永恒不變的是人心。
將人心修煉到至極,自然就成為了道,成為了佛。
他暗暗思忖:“古長青啊,古長青,你從未來而來,卻遺失了初心,你跟我這個九世的廢人又有何區別?”
未來,在哪里?
誰又能告訴我呢?
李隆悄無聲息的靠近,低聲道:“兮兒不見了。”
殺生苦澀一笑:“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正如前八世一樣,我自以為掌控了一切,其實什么都掌控不了,就連我自己都無法做出決定。”
李隆沉默許久,緩緩的道:“你們都說古長青是從未來而來,那他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
殺生搖頭道:“未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未來,古長青到底從誰的未來而來?”
“什么?”
李隆沒有明白他的話。
李隆也看向星空,回想起十年前在詔獄中,兒子對他說的話。
“父親,孩兒今日就要與父親告別了,請父親不要過于悲傷,在未來,我們都會在彼岸重逢。”
殺生擺手道:“隨他去吧,有多少個未來,誰也不知道,也許在未來,也許…”
到了最后,殺生的聲音已經幾乎細不可聞。
李隆獨自留在月光下,蒼老的臉龐上已經噙滿了淚水。
李尚走過來,恭敬的道:“父親,你又想起了大哥和二哥嗎?”
“明兒和星兒在彼岸等著我們。”
“父親你說什么胡話?”
李隆看向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辰,目光堅定的道:“彼岸,對,就在彼岸。”
忽然,數只巨大的妖獸猶如流星般從天而降,將整個襄城伯府夷為平地。
大明正統四年,二月二十四日,南京黑白道宮黑白獄發生動亂,千萬妖魔橫空出世,肆虐人間。
鎮守南京城幾十年的襄城伯府一夜之間灰飛煙滅,襄城伯李隆和其子李隆不幸遇難。
南京六部傾巢而出,追捕逃逸的妖魔,半年無果。
七月初七,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下夔州府因妖魔肆虐,發生民變,數十萬流民落草為寇,其中一位三品道行祭天為王,稱大福天王。
旬日之間,重慶府、順慶府兩府流民紛紛響應,動亂之勢席卷整個西南。
九月初三,朝廷設西南討逆都尉府,以兵部侍郎正三品道士于謙為將,率五千營十萬大軍前往征討逆賊。
直到次年三月,動亂稍平,于謙陣斬大福天王,鎮壓三萬大妖。
而這個時候,古長青帶著昆侖墟眾人已經來到了塞外大漠。
盡管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但所有人都忘不了從南京逃離的恐怖。
那晚,在定淮門下,花無玲為了掩護眾人撤退,身化羅漢法身,擋住了天下第一神兵神機大炮。
盡管如此,死亡的陰影依然籠罩在眾人的心頭。
這一路走來,陌生的環境,兇險的大漠,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眾人的安全。
如同古長青一樣,眾人都清晰的預見了這一路的種種。
所有發生的一切早在清涼寺大雄寶殿未來佛像下注定了。
幾乎,每天起來,環繞在古長青耳邊的都是這樣一類的話。
“今天輪到我了,我就是這樣死去的,還沒有看到昆侖墟,就葬身在大漠的黃沙之中,從此不見天日。”
正如趙思圖所說的那件好玩的事一樣,當人知道了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當人知道了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自由意志,活著就是一具任人擺布的行尸走肉,那還不如就此放棄。
古長青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那把玩過小圓球的一百監生會相繼絕食而死,原因就在于此。
活著,對于他們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
他們開始思考,甚至懷疑,當初為什么會加入昆侖墟。
大漠的罡風很凜冽,像刀子一般,古長青的臉上已經長出了茂密的胡須,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臉上蠟黃已經不可逆轉。
身邊的李兮消瘦的不成人樣,盡管她沒有對于活著的懷疑,但身為普通人的她,卻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大漠給予她的身體折磨。
古長青只能每日用法力維持她的生命,一旦中斷法力,相信用不了一天她就會死去。
高小琴騎著駱駝從遠方奔來,落下來的時候,整個人栽倒在黃沙里。
幾名武觀弟子將她拉了出來,她搶過一個水壺大口的喝著。
趙婉兒道:“情況怎么樣?”
高小琴喘著粗氣道:“已經聯系上了東察合臺汗國的大汗也先不花二世,他答應派兵護送我們去亦力把里。”
古長青忽想起那個畫面,高小琴在絕望中高呼,也先不花二世欺騙了我們。
看來這個畫面只有自己接收到了。
古長青道:“我們不能相信他們。”
趙思圖偏頭過來,說道:“不相信他們我們又能相信誰?昆侖墟的真正所在也只有他們知道了。”
左霧道:“我們可以允諾他,將我們送到昆侖墟之后,可以給他報酬。”
趙思圖道:“他想要什么?”
“長生之法。”
趙思圖笑道:“這不是白日做夢嗎?昆侖墟要有長生之法怎么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先答應他,等到了昆侖墟再說。”
古長青卻心生不安:“我們不能相信他。”
趙思圖輕蔑的笑道:“你不是我們昆侖墟的人,這件事的決定權在掌教手中。”
眾人看向李兮。
李兮看了看已經不足五百人的隊伍,這些人個個神思疲倦,臉上寫滿了失落和絕望,仿佛再看不見希望,他們就會隨時失去。
她想古長青投去歉意的眼神道:“我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