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木靈癡癡的望著束神箍孤寂的落下,那一抹清氣在天地間慢慢的消逝,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淚珠。
她回想起二十多年前,她與那個志比天高的少年一同走出昆侖墟,那時兩人青梅竹馬,親密無間。
為了心中共同的信念,兩人無數次舍生忘死,攜手渡過無數的難關。
她原以為,兩人心有靈犀,直到白頭。
誰曾料到,世事變化無常。
是他改了初衷,還是她貪念了紅塵,多了癡怨。
這一切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殺生嘆息道:“命運總是這般愛捉弄人,這樣的結局我已經經歷了八次,昆木靈你入魔了。”
昆木靈目光渾濁,雙手一揮,祭臺被她收入道箓,身子躍起,一掌將囚困青玲的鐵籠擊碎。
她抓起青玲,身體遁入虛空。
殺生看著天邊冉冉升起的紅日,一時間悵然若失。
他喃喃自語道:“張通古,未來在彼岸希望還能再見。”
馬三通從黑暗中露了出來,身邊還跟著一個神情木訥,目光呆滯的人。
“大人,他要怎么處理?”
殺生頭也不回的道:“地羅的人擅長刺殺,他讓此人來跟蹤我,已然對我起了懷疑,你重新為他安排一段記憶,讓他回去復命吧。”
“謹遵大人法旨。”
殺生用手輕輕的撫摸著鎮魂棺,思緒紛飛。
大明正統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距南京城血色之夜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個月。
南京城的血色之夜無疑是對大明朝廷的一次重大沖擊,那一夜南京城死傷數十萬眾,比之十年前的京北血案還要慘烈。
朝廷之重要道場南監毀于一旦,六千多名監生竟也損失了一半,錦衣衛旗下云煙觀更是從此消失。
第二日,南京城全面戒嚴,朝廷征調三萬大軍進行救援,同時還下派北鎮撫司錦衣衛進入南京,追查血色之夜的真相。
半個月時間過去,南京在朝廷的支援下漸漸恢復元氣,但血色之夜留下的悲傷卻依然回蕩在南京城的上空。
古長青在這樣極度低迷的氛圍中度過了他的十六歲生辰,這段時間里他一直在忙著南監重建工作。
偌大的南監要想重建也不是易事,好在在南京工部的強烈要求下,北京方面從北監又下派了數百名符咒師和煉器師。
有了朝廷和北監的支持,南監在極短的時間內復建了一半。
這日,古長青參加復建工作之后,回到了監生宿舍。
因南監人員損失嚴重,各堂建制也發生了變化。
符堂從原有的九院縮減成為了四院。
第二院因張通古的亡故而撤銷,古長青只能回到監生宿舍居住。
第三院祭酒昆木靈在血色之夜之后便失蹤了,所有的人都認為昆木靈與其他祭酒一般,都在血色之夜中為了拯救南監而犧牲。
古長青卻不這么認為,他已經從高小琴處得知那晚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云煙觀,是受昆木靈的命令。
昆木靈的真實身份乃是昆侖墟九大長老之一。
但古長青結合種種,懷疑昆木靈已經叛變,她的失蹤絕沒有這樣簡單,至少,她應該沒死。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測。
原本的南監六堂中有兩千多名昆侖墟門人,到了如今卻只剩下了三百多人,其中大部分都只是九品或者八品道行。
所幸的是,還有一位昆侖墟的長老在血色之夜中幸免于難。
這位長老乃是南監正義劍道堂的第四院祭酒,名叫趙思圖。
余下的三百多昆侖墟門人都以他馬首是瞻,但高小琴卻固執的認為他們這些人應該聽從掌教,也就是古長青的命令。
然而,誰也無法真正的信服古長青,盡管他身懷昆侖墟掌教印信昆侖金丹,盡管他在血色之夜救過他們。
讓他們不能夠信服古長青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古長青的道行太低。
他們根本就無法信服一個九品道士做他們的掌教。
古長青倒并不在意昆侖墟掌教這個身份,他在心里還期望著大家能夠忘記這一點。
雖然張通古將昆侖金丹交給他,讓他帶領昆侖墟門人回歸,可是他卻沒有做好準備接受這一切。
如今他只在乎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殺生的真實身份。
那晚,他讓諸葛青泉獨自離去,實際上是想靠著他地羅獨特的潛伏能力去查探殺生。
雖然他一直將殺生當做朋友,可是殺生的刻意隱瞞讓他始終不能放心。
馬三通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自己,殺生卻與馬三通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這是他最大的擔心。
他害怕殺生是受了馬三通的脅迫。
因此才出此下策。
然而根據諸葛青泉的回報,殺生在血色之夜當晚去了北京戶部衙門,直到現在才趕了回來。
諸葛青泉是趕在殺生的面前回來的,如果不出所料,他應該很快回來找自己,畢竟南京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
第二件事就是李兮的下落。
血色之夜在云煙觀地宮中,李兮被人擄走,這一去就不知所蹤。
襄城伯府甚至發布了懸賞令,凡有人提供線索賞錢百萬。
古長青也在暗中打探李兮的下落,不管怎么說,昆侖墟真正的掌教是李兮,如果找到李兮,自己就能卸下這個突如其來的掌教身份了。
至于第三件事,那就是關于古青如重塑身體之事。
他在心底里還惦記著鎮魂棺,如果鎮魂棺的傳說非虛,那么古青如重塑身體的希望就在鎮魂棺上。
可惜的是,他與鎮魂棺失之交臂,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鎮魂棺已經落入馬三通之手。
他多次想去找馬三通,但每次走到黑白道宮門口的時候,他又遲疑了。
他已經厭倦了將自己的命運交到他人手中的滋味。
從朱見明開始,這一路走來,他覺得自己一直都是在別人的推動下去做一件件事。
不管是他喜歡的,還是他厭倦的,他都得去做。
在監生宿舍下,古長青遇見了高小琴。
“掌教,能否借一步說話。”
古長青點點頭,讓諸葛青泉留下,他跟著高小琴走到了一棵樹下。
“掌教。”
高小琴的態度十分謙卑,這讓古長青很難適應。
“不用叫我掌教,像之前一樣那么相處不是挺好的嗎?”
高小琴卻非常堅決:“你有掌教信物,你就是昆侖墟的掌教,而我是昆侖墟門人,對你已經不能像之前那樣了。”
古長青無奈的道:“隨你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掌教是否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回歸之事?”
古長青一愣:“回歸?”
高小琴道:“我師尊曾預言,明年春闈之時,就是昆侖墟門人回歸之日。”
“我記得你的師尊是黑白道宮的人?”
“沒錯,師尊他是黑白道宮首席真人,正三品道士。”
“他也是昆侖墟之人?”
高小琴搖頭道:“他雖不是昆侖墟之人,但一直以來都對昆侖墟的際遇十分同情,二十多年前,他曾想拜入昆侖墟,只可惜沒有成功。”
古長青陷入沉思,難道自己真的要深陷其中嗎?
“如此重大的事情,難道不應該由趙長老決定嗎?”
高小琴不滿的道:“趙長老心中只想著升遷進入北監,他怎么會在乎昆侖墟的復興大計?”
古長青搖搖頭道:“朝廷雖然接受了你父親的建議,赦免了昆侖墟門人的死罪,可是錦衣衛卻沒有打算放過你們,我想你們連南京城都出不去,更別說回歸了。”
也是在血色之夜之后,古長青才得知高小琴的父親定襄候,原來就是應天府道箓司正印官。
高小琴聞言目光中失望。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掌教,剛才所說的是‘你們’?”
古長青神情一滯:“這有什么問題嗎?”
“看來掌教并沒有將自己當做昆侖墟之人。”
高小琴失落無比的離去。
古長青一時間也有些不快。
這時一名監生走了過來說道:“道友,外面有一位殺生找你。”
古長青心道,終于還是來了。
出了南監,殺生一臉激動的撲了上來。
“好兄弟,出了這么大的事,幸好你安然無恙。”
古長青淡淡的道:“半個多月沒見了,你去哪兒了?”
殺生從懷里取出一封信,說道:“看,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古長青將信將疑的拆開信,卻是一封官憑。
“錦衣衛南鎮撫使,八品校尉?”
殺生得意的道:“動用了我多年的關系,沒花一分錢。”
古長青疑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咱們是兄弟不是嗎?而且我要想發財,還不得指著你嗎?”
古長青忽然覺得難道此前對殺生的猜忌是錯的?
這時,一大一小的身影走了過來,正是馬三通和迦樓羅。
馬三通笑道:“摩呼羅迦,恭喜你,如此也是八品了。”
古長青十分警惕:“你來做什么?”
“我說過了,黑白獄還需要你。”
“我也說過了,我不會再去黑白獄了。”
馬三通搖頭道:“還真是年輕,肆意妄為,你就不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只要你幫我再打十場,我可以送你一件你夢寐以求的東西。”
“什么?”
“鎮魂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