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利少尉渾渾噩噩地回到指揮部。
指揮部設在勒內家族的豪宅,肖恩和主要軍官都住在這里。此時夜幕已經降臨,燈火輝煌,伍德利經過了三道檢查點,才進到豪宅前的花園。
他衣冠不整,就像是被一百匹戰馬踐踏過,面色蒼白。有白天見他進過那間旅館的士兵,則小聲編排著關于他的新聞,很快關于他的黃色笑話就出現了好幾個版本。
伍德利一頭撞到了威爾斯的身上。威爾斯的咆哮聲讓他恍過神來:
“少尉,請注意你的軍容。一位優秀的軍官,永遠都是精神抖擻全神貫注,永遠都是嚴謹而有序的,哪怕是被俘都應該挺著胸膛!”
“是,長官!”伍德利連忙收拾好自己的軍裝。
威爾斯這才放低了語調:
“這是怎么回事?像是剛被一群女人輪奸?這樣的好事我怎么沒遇到?”
“長官,我想求見司令官,我有重要的情報要匯報。”伍德利道。
“一定要他親自見你?難道跟上次一樣?”威爾斯見他說的鄭重,特意問了一句。
“是的,長官。”伍德利答道,“或者更嚴重。”
“好吧,幸運的伍德利。司令官正在寫信,你先去會議室旁邊的房間等著,我幫你問一問。”威爾斯立刻道。
肖恩正在寫信。他一次性地收到了二十一封信,時間跨度為一個月時間。
熱那亞總督是以私人的名義寫的信,他試探地問大約何時能夠結束戰爭,因為他正在為恢復與北方的陸路貿易往來做準備。
相比北方的鄰居,過去一年的熱那亞雖然也遭受狼人的襲擊,但總歸擁有相對安定的局面,本地出產的貨物急需尋找出路,而龍江流域一直是熱那亞產出的重要經銷地。
總督自己也有很多的消息來源,但他更想從一個戰場指揮官的口中得到更確切的消息——這比那些遠離戰場的文官們自我判斷可靠和準確多了。
寫信的時候,拜恩還不知道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叛軍基本離開了圣努威,跑到了幾內波里積蓄力量,雙方將在那里進行一場大會戰,這將決定未來。
對于拜恩的來信,肖恩立刻回信,建議熱那亞商人循著民防軍的補給運輸線,可以將貨運運到摩爾城,這里急需大量商品,哪怕一個木勺也有人要,絕對有利可圖,而不必去圣努威,因為那里基本上是一片荒蕪。
普瓦圖大學的副校長里維埃給肖恩寫了一封厚達五十頁的信,厚厚的一疊。其中有三十頁粘貼著從報紙上裁剪下來的新聞,上面都是對普瓦圖兩位學者拉瓦第和諾蘭的盛贊。
這兩位學者已經啟程前往圣城,他們將同時獲得皇家科學協會會員的資格。
同時因為普瓦圖大學一鳴驚人的重大發現,皇室決定給予普瓦圖大學一筆兩萬金路易的獎金,內閣財政部也破天荒地出了同樣數目的資金,以感謝普瓦圖大學及諾蘭教授本人放棄預防天花醫療技術專利的申請。
里維埃副校長在簡單介紹了一下普瓦圖大學近來可喜的變化之余,對肖恩本人展開毫無底限地吹捧,并請求肖恩即便身兼更重要的職責,也永遠不要放棄普瓦圖大學校長的職務,聲稱肖恩是唯一的得到全體師生認可和尊敬的領導者。
這部分足足寫了五頁,肖恩自己都覺得臉紅。
末了,副校長順便提了一下亞歷山大福斯的實驗室,最近出了一場事故,但好在沒有人受傷。因為這是肖恩親自安排的新實驗室,凡是肖恩親自關注的,就一定會有重大的成果,因此實驗室雖然“受損嚴重”,但副校長及校委會決定給福斯教授重新蓋一間,反正現在手里有錢。
肖恩連忙找出軍火商貝斯的信,果然他在信中提到離維希鎮不遠的洛基山腳下的化學實驗室。貝斯的嗅覺十分靈敏,知道福斯教授正在研制一種威力巨大的無煙火藥,他試探地尋問能不能有投資的機會。
除了這些信,肖恩快速地把自己的管家及商業主管皮埃爾等人的信件處理完畢,這才看起另幾封信。
三封來自蘿絲科蒂,兩封來自奧黛麗羅賓遜。
這兩個女人,前者溫婉可人,后者堅強清冷,但她們的字跡卻與她們外表給人的感覺相反。
蘿絲的字,鋒利如刀。奧黛麗的字卻秀麗溫婉。
耳邊傳來敲門聲,尼爾森打開門,威爾斯走了進來:
“司令官,伍德利少尉說有重要情報要向您匯報。他看上去挺奇怪,狀態很不好,我想您應該親自見一見,說不定真有什么重大發現。”
“好,就讓他來我這里吧。”肖恩道,“你也留下來聽聽。”
“是!”
尼爾森找到伍德利并帶了過來。后者果然看上去狀態很不好,臉色蒼白,像是大病了一場。
“司令官,我能否向你單獨匯報?抱歉,副司令官,還有尼爾森副官,恕我冒犯了,但我的確有理由這樣。”伍德利看了一眼威爾斯和尼爾森。
肖恩驚訝地點點頭,威爾斯和尼爾森二人只好走出辦公室。
“坐吧,少尉。”肖恩示意道。
“謝謝司令官。”伍德利坐下,急切地問道,“司令官,您聽說過嗜血者嗎?”
肖恩眼神一變:“果然你今天遇到了可怕的事,怪不得你就像失了靈魂似的。但在我看來,嗜血者除了天生隱秘,行走在黑暗之中之外,跟我們常人并沒有太大區別。另外說嗜血者喜歡食血,那只是謠傳而已,我還見過只吃素食的嗜血者呢,當我向嗜血者舉起手槍時,他會有多遠跑多遠。”
肖恩的話,讓伍德利稍稍安心:
“司令官您真是見多識廣,我在傍晚時的確遇上了一個嗜血者,我試圖反抗,要知道我的格斗水平在軍中還算不錯,可是在他面前毫無抵抗力。他大約有六十歲左右,自稱叫‘賢師’…”
“等等,他叫‘賢師’?”肖恩突然站起身來,雙臂撐在辦公桌上,上半身前傾,將伍德利嚇了一跳。
如果肖恩沒猜錯的話,伍德利遇到的嗜血者可不是一般的嗜血者,他是最神秘的嗜血者組織中王者,是帝國秘密警察們耗費無數資源,做夢都想抓到的家伙。
當初自己被那位名叫安娜的女嗜血者俘虜的時候,出于半昏迷狀態,似乎被送到了這位賢師的面前,奇怪的是,對方居然將自己放生了。
這件事他從未向旁人提起,但也成為自己心中的一根刺,現在對方顯然是找上門了。
伍德利掏出一封信遞到肖恩的面前,肖恩接了過來,見封口完好,甚至還有火漆蠟封,上面留下了寫信人的私人印記,這個印記肖恩似乎在哪里見過。
肖恩沒有打開信,他讓伍德利敘述了前后經過,甚至包括他遇到了自己暗戀的姑娘。
“這是一個悲劇。”肖恩有感而發道,“當災難降臨時,我們每個人都會因此而受到影響,甚至受到傷害,個人的力量實太渺小,這是大勢。那位姑娘顯然并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她主動離開就表明了這一點,這是一個可貴的品質。
少尉,對于你個人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何去何從,這不取決于旁人,甚至不取決于那位叫阿曼達的姑娘,那就尊從你的本心吧。
如果你認為你還有更好的選擇,那就把那位姑娘忘的一干二凈,她不應該成為你以后懷舊時的廉價對象;如果你還愛著她,并為此做好了準備,那就把她找回來然后娶她,并以一個男人應有的擔當,努力保證她的幸福,世上沒有后悔藥。現在,回去洗個熱水澡,然后把自己灌醉,從現在起,放你三天假,好好想想。去吧!”
肖恩揮了揮手,把伍德利趕了出去。
捏著手中的信,肖恩猶豫了一下。
如果可以選擇,他真不想打開這封信,跟嗜血者扯上關系,天知道還有什么棘手的麻煩事等著自己。
那位賢師之名,肖恩也知道一些,但都是傳聞。
據說此人應該是貴族出身,學識淵博,智慧超群。傳聞甚至說他擁有不死之身,這一定是無稽之談,但他一把年紀能把身強力壯的伍德利少尉治的毫無反抗之力,顯然身體不錯。
最為帝國秘密機關所注目的是,他是自1200年以來首位將嗜血者群體統合起來的嗜血者,因此稱他為嗜血之王并不為過。
嗜血者這種異人的出現,按肖恩的想法,應該是存在于一些人群當中的隱性基因,當某些人結成伴侶就容易讓這種基因在后代身上成了顯性基因。
在過去神權時代,教會就處死過許多這樣的孩童甚至他們的父母。
但嗜血者之間通婚應該不會增加生出嗜血者后者的概率,否則,嗜血者早就建立了一個帝國。也許只有未來基因檢測技術發展起來,才能把這個族群找出來。
嗜血之王數十年來一直秘密統合這支力量,嗜血者們以他為師,因此尊稱他為賢師,事實上他的徒子徒孫應該不都是嗜血者。
至于他的真實姓名還有來歷,仍然是一個謎團,哪怕是圣城秘密警察的最高機關,知道的也不會比肖恩道聽途說來的多。
肖恩還是打開了信,那位賢師寫的一手很好看的花體字,這是那些專精書法的貴族很在意的一項技能。
但令肖恩意外的是,那位賢師在信中花了很長一段敘述自己對家鄉的思念:
“我懷念普瓦圖的海灘,懷念熱那亞的風土人情,還有那里的民歌和鮮花盛開的花園。
那里有我最好的年輕歲月,我在那里立下我的志向,這就決定了我這大半生的奔波,當然也包括如何殺人和運用詭計…”
原來是老鄉,這可是一個令人震驚和意外的事。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套交情?肖恩暗道。
“我的子爵,千萬不要懷疑一個年長者的坦承。坦白地說,我也未料到你能有今天的成就,這恐怕是這些年來出乎我意料的第二件事。但這也表明我當初放你一條生路的決定無比正確,你要感謝安娜。”
“我的事業正遇到一個麻煩。沒錯,你們口中的叛黨正在幾內波里,他們的目的正如你們所宣稱的那樣,摧毀一切特權——這只是手段而已。坦白地說,他們把事情搞砸了,讓自己成了眾矢之的,其首領的野心膨脹到以為可以撇開我成事,他居然膽敢清除了我的人,這是我無法容忍的冒犯…”
“所以,我們目前的目標一致,我決定免費送給你一條重要情報,幫我解決這支叛軍,而你將得到功名,公平交易,何樂而不為呢?”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我們跟血武士不同,更不是狼人,嗜血者是永遠也殺不完的。我們將永遠存在于普通人類當中,也許是一個貴族的孩子,也許是一個農夫的孩子,也許是街上的一個乞兒。
他們的實際數量遠大于我所知道的,雖然數量仍然極少,并且大致維持一個相同的數量,無法人為地提高或減少數量。這是歷代皇帝永遠也不會告訴你們的真相…”
“他們大多數如普通人一樣生活,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不得不反抗,我們并非天生好殺。既然這樣,嗜血者有權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這個世界,因為某一天你忽然發現自己的親骨肉或者父親竟然是一位嗜血者…”
“我要建立一個新的帝國,這個新帝國只有嗜血者才能擔任皇帝和首相…”
看罷賢師的親筆信,肖恩不得不承認,這個黑暗之王真是個瘋狂的家伙,而且足夠地果斷。同時也證明了嗜血者跟叛軍以至真神黨有著極深的關系,絕大多數叛軍成員恐怕還不知道這一點。
賢師給出的情報很有誘惑力,雖然也有風險,但值得一試。
跟魔鬼交易,這是一件讓人不安的事,肖恩絕不會相信賢師找上門來,就因為自己是老鄉。賢師對叛軍的失望和痛恨,卻是溢于言表,賢師這樣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應該對于背叛十分痛恨。
肖恩把賢師的信燒了,這封信可不能被秘密警察知道,尤其是身邊還有一個姓法蘭克的。
至于伍德利少尉,相信他本人并不知道信里寫什么,肖恩揚言這是嗜血者在威脅自己,希望以此收買自己,反正肖恩曾與嗜血者有過交手紀錄。
肖恩又命民防軍閉城大搜索,從晚上8點一直到明天8點,弄的全城雞飛狗跳。
除了抓了一批慣犯小偷和搶劫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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