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喜歡學這個!您既不讓我咬文嚼字,又不讓我識數辨星,你到底要我如何?繡花縫紉嗎?女兒不愿意!女兒想與哥哥們一樣,即便是不為官,也不想變成那繡花枕頭。”
被突然爆發的女兒這么一說,張尚書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他張了張嘴,但剛要說話卻又被張清打斷,可這次他的脾氣也上來了,一巴掌拍在桌上:“住口!目無禮教的東西!”
清姑娘被這么一訓斥,當時就哭了出來,而在窗戶外偷聽的宋北云默默的眨著眼睛,表示完全不知道里頭怎么突然就吵了起來。
“你這好強的性子什么時候能改改?你就不能讓爹爹把話講完?”張尚書冷哼一聲:“我問你就在這學這些,我幾時不讓你學了?”
“啊?”
宋北云聽到這段對話,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他趕緊用手捂住嘴,這突然打斷悲傷的情緒讓張清來了個措手不及,她甚至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自己的父親。
“為父要跟你說的是,雖不知那宋北云到底是否真才實學…”
“是,師父是的,師父特別厲害。”清姑娘眼淚八岔的替宋北云爭辯道:“師父吟詩作對、天文算數都是頂厲害的。”
“你為何總是打斷為父說話?你可是要知道,即便是趙相都不好輕易打斷為父之話,若是換了個人,我今日非治你個頂撞上官不可!”
“哦…”
“我方才說到哪了?”
清姑娘想了想:“說師父風華絕代、才貌雙全。”
宋北云在外頭聽到這一句,一口血差點就噴了出來,這孩子是真的連夸人都不會夸,完全繼承了理工生的優良血統。
張尚書并沒有接話茬,只是繼續說了下去:“為父雖不知道那宋北云是否真才實學,但他教你的東西卻是真材實料。這些東西看似古怪,卻極是簡單好用,短短一行字,那個公…”
“公式”
“對,公式。那公式更是妙用無窮,計算之時卻是更加得心應手。”張尚書低頭看了那本小冊子:“這本手札為父先拿走了,若等那宋北云來了,讓他去家中尋我討要。”
“父親!”張清張開手攔住他:“父親你怎的能拿我東西!”
“你的?”張尚書低頭看了一本那讓他怦然心動的手札筆記:“這東西是你的?”
“師父贈與我了,那不就是我的?”
“那便更好了,為父先回去瞧瞧看看有何紕漏,你下了學回到府中再給你。”
“你…”清姑娘氣得像只蛤蟆似的:“你拿走便拿走,還要說那許多,就是想讓人覺得人家不如你是唄。”
“你這孩子!怎的說話?”
張尚書被戳中了心里的話,老臉一紅,把那筆記往懷里一塞:“見你無事,我便先走了。”
而正在這時,宋北云從外頭吱嘎一聲推門而入,他一臉茫然的看了看張尚書,反應了一會兒才連忙行禮:“下官拜見工部張尚書。”
“嗯,無須多禮。”到底是個尚書,在女兒面前沒個什么卵用,但在下官面前卻還是要保持威風的:“宋北云,你可要好生教導清兒,她既想要學算數,那邊讓她學好了。”
“下官遵命。”宋北云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其實張大人,下官其實還有一事相求。”
“哦?求我?”
張尚書其實都有些詫異,他本來來這里是想問問宋北云那些題目的思路都是哪里來的,但現在看到這本厚厚的公式集,他哪里還有心思去問那些。只是沒想到這宋北云反而有事情求自己…
一個正常的官員都不會去求工部尚書吧,工部可是最沒油水的部門,錢銀都在戶部那握著,他們也就是出工出力出方案罷了。
“張大人,您也是知道皇城司理論上是工部下屬司部,而那新三司更是與工部脫不開關系,皇城司…”
宋北云說著話,手不動聲色的甩了兩下,張清立刻聽話的跑了出去。宋北云見她走了,則繼續說道:“皇城司未來更是要增設相關礦產、冶煉方面的執法部門,這部門每年的進項大概有…”
他湊上去對張尚書說:“張大人,每年最少三百萬貫入項,工部會在極短時間內變得舉足輕重。而皇城司也將會分出一部分來,成立工礦稅務專項執法部門。”
“你與我說這個,意欲何為?”
張尚書是個典型的學者型領導,他對權力的構成顯然不敏感,即便是三百萬貫對他來說似乎也沒有多大的吸引力,聽他這般問出來之后,宋北云立刻就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其二,新的三司會著重研發隊伍,算學、格物、工學三門會快速發展,因無論是開礦還是冶煉亦或是鍛造都無法避開這三門。”
聽到這里時,張尚書的眼睛總算是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皇城司要培養那格物之術?”
“不是皇城司,是工部。”宋北云笑著說道:“我心心念念著就是想去往工部,但如今太后定是不會放人,那只能求張大人去言語幾聲,只要能讓我在工部掛個閑職,其余都好說。”
張尚書輕捻著胡子,眼睛來回瞄了幾圈:“這等也不算是個大事,若你真的有本事,托你當個侍郎又如何。只不過…本官有個條件。”
“大人您說。”
“明日我掉入五十人來,你要教授他們那新式算法。”
“五十人?”
“嫌多?那二十人總行,再不濟五人也行!”
第一次看到這樣砍價的,對方還沒說話,自己就已經把價砍到了十分之一,這書呆子張大人要是跑出去做生意,女兒遲早是要賣去青樓的。
“五人…”宋北云搖頭道:“五人怎么行。”
“三人!不能再少了。”
“張大人,你別自己往下降價啊。”宋北云伸出十根手指頭:“一百人,一個都不能少!但要說好,考核不過關,我便要趕出去的。”
張尚書詫異的看著宋北云,五十個他都覺得自己獅子大開口了,而對面一開口一百個?這是什么意思?
“反正年后我便無事可做,就等新三司建成了。這一百人我來教導便是了,不光教導他們算學,還有其他許多工學之知。”
“哦???”張尚書的笑容頓時綻放了開來:“你還會工學?”
“大人可知太皇太后的那張千織黃金松鶴圖?”
“唔,老夫知。那工藝之高,登峰造極,也不知…”他突然回過味來,看著宋北云:“莫非是你?”
“正是下官。”宋北云笑道:“只是張大人,這一百人,您可務必要細細篩選。有些知識傳出去恐有動搖國本之虞,到時別說是我了,便是您這樣的棟梁之臣恐是都擔待不起。”
對政治不感興趣的張尚書對這方面卻是敏感的,他自然是知道這工學代表著什么,盔甲、兵器、弓弩、城墻雖都是兵部管轄,無一不是工學范疇,所以那些高級產物的基礎建設全都是工部所產,若是泄露出去…
“嗯。”張尚書沉下了臉:“我自是會考量,那便如此說定,我明日去奏請官家。”
“好,一言為定。”
張尚書滿載而歸,而看到自己老爹步履輕快的清姑娘蹦跳著來到宋北云辦公室,將下巴放在桌上,可憐巴巴的看著宋北云:“師父…”
“你又干什么?”
“他將我的工具書拿走了…”
“那是你爹,自己回家要去。”宋北云打開抽屜,拿出茶葉:“去去去,別煩我,自己做題去。一百多道題,你才做了四道,你也好意思?”
張清可憐兮兮的回到書桌前面繼續開始做題,而宋北云也開始了每天必備的功夫茶環節。
提前進入退休組生活的宋北云細細的分茶、洗茶,他甚至還自己用陶土燒了個茶盤和幾個茶寵,上頭還養著一塊鵝卵石,有模有樣的。
等到一室芳香的時候,晏殊鬼頭鬼腦的聞著味就進來了:“茉莉花,浮瑤仙芝,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好茶好茶。”
“蹭人東西你是真的快。”宋北云用竹夾子夾出一個杯子放在他面前,用水燙了后,再用浮茶洗上一遍,最終才斟滿一杯茶:“狗鼻子是真靈,這哪還是個風寒的人。”
“唉?今日清姑娘又在啊。“
“昂。”張清轉過頭看了晏殊一眼:“趙家姐姐倒是好,相夫教子,不像我還在這被師父訓。”
“不學滾。”宋北云側過頭嚷嚷道:“屁話忒多。”
“我學我學…”
晏殊哈哈大笑,隨后輕輕抿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茶水:“年后你真的打算不再管皇城司了?要去管新三司了?”
“你管不過來?”
“那倒不是,就是怕你心中有不痛快。”晏殊眉頭一挑:“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嘴巴說的好聽,誰能知道心中如何打算呢。”
“放心,心中不痛快的時候,我就揍你一頓。”
晏殊的還沒說話,旁邊的清姑娘就笑出了聲,宋北云一拍桌子:“再不專心,戒尺見過沒?我可頂喜歡抽小姑娘的屁股,你想不想試試?”
“你可是頂下作的東西了。”晏殊從皇城司專屬小背包里取出了一顆丹藥:“要不要試試?天竺來的,說是服下一顆龍精虎猛。”
宋北云接過聞了聞,滿臉不屑的扔回給他:“山楂、柿子、糯米,你到陰間去龍精虎猛吧。”
“娘的!”晏殊直接起身,手握腰刀:“好大的狗膽!連皇城司使也敢騙!?”
宋北云看著要出去討公道的晏殊:“你現在是副使以后也是,你別讓我現在就不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