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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盡在掌握中(上)

熊貓書庫    蓋世雙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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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水畔,小亭。

  檐上,幾盞燈籠。

  桌上,一壺好酒。

  慕容孝坐在桌邊,自斟自飲。

  當他將酒壺中的酒飲到只剩三分之一時,他等的人終于來了。

  那,是個身著全套夜行衣的蒙面人。

  他的個頭兒不高,體型也不算魁梧,遠遠看去,他甚至比一些女子都要瘦小…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才能練成一身被稱為“無聲無形”的輕功。

  顧名思義,這種功夫,只要配合上一身夜行的裝束,在夜里幾乎可以讓別人看不見一絲蹤影、也聽不到半點動靜。

  當然,此刻,慕容孝肯定是看到他了。

  因為他已緩步走到了燈下,站在了慕容孝的面前。

  “慕容公子,久等了。”他的聲音,略顯蒼老。

  慕容孝認得這個聲音,也認得對方那雙露在黑布外的眼睛,甚至認得出那雙眼睛周圍的皺紋,和那點灰綴白的鬢角…

  “東西,帶來了嗎?”慕容孝淡然問道。

  蒙面人頓了兩秒,才應道:“我想再談談報酬的事。”

  “那就是沒帶。”慕容孝的聲音聽著還是很平靜。

  “呵…慕容公子,恕我直言…”蒙面人冷笑,“今夜我要是真把那東西直接帶來見你,你會讓我活著離開嗎?”

  “這話說得…”慕容孝說這句的語氣,也不知究竟是諷刺、還是自嘲,“難道堂堂‘天盜’,會怕我一個廢人?”

  但被稱為“天盜”這個蒙面人,立刻又收起了冷笑,肅然回道:“說實話,我怕。”

  他頓了頓:“如果說數月前,你給我獻那‘假死’之計時,我還只是有一點點怕…那現在,我是非常怕。”

  看到這兒或許有些看官已經明白過來了,但還有些可能因為咱這書說得有點兒慢,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這是怎么回事兒的,此處我就幫著提一嘴…

  最初,孫亦諧手上的扳指在京城外的路上被凌聲兒意外看到,是在去年,即永泰二十年的秋天。

  當時我就講過,“未來的一場禍端,也由此而起…”(第七卷“龍之返鄉”第一章)

  這禍端是啥?

  其實不是那丁不住的覬覦,而是慕容孝的算計。

  各位往回捯一下就能發現,一直到雙諧從東瀛回來前半個月左右,丁不住才得知了有關尋蠶戒的情報;然后星輝樓這地兒…也是雙諧自己要去的;丁不住他是抱著一種“試試看”的心態才讓手下去雙諧的行李中搜一下的,結果真搜到了尋蠶戒,他還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慕容孝,就不同了…

  當“尋蠶戒現世”的消息入了聽風樓的情報網后不久,阿孝便已經對此高度重視。

  這也不奇怪,天蠶功對阿孝這種身體有缺陷的人來說,那是何等的無價之寶?

  他一個武學世家出身的、聰明絕頂的奇才,卻天生是個殘疾,他能甘心嗎?一個連醫理、乃至物理都去研究了的人,他能放過天蠶功這份希望嗎?

  更何況,慕容孝認為,當今天下,恐怕也只有他的智慧,才能夠破解尋蠶戒上那藏了幾十年的秘密,從而找到天蠶功了。

  此物的現世,簡直就是老天爺在給他機會。

  那段日子,慕容孝一邊打聽雙諧的去向,一邊就已經在為自己將來神不知鬼不覺地獲取尋蠶戒而“埋下了一手”。

  而這一手,便是“天盜之死”。

  這里的“天盜”,指的自然不是禹望這個愣頭青,而是前文書禹望對丁不住所說的那個“去年中風死掉”的師父,即上一任的“天盜”刁揚。

  也就是,此時此刻,站在慕容孝面前的這個蒙面老登。

  要說刁揚這人呢,這大半輩子虧心事那是真沒少干,“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也是他業務能力最突出的一部分,可以說是他的“工作”;而其他像采花、殺人之類的事兒,才是他的“生活”。

  這樣的人到老了,仇家自然就會比較多…

  而朋友,則幾乎沒有。

  畢竟來雇“天盜”的人,都只把他當工具人,不會當他是朋友。

  因此,刁揚晚年所能指望的人,就只有自己收的一群弟子了…

  可他這樣的人,又能教出些什么樣的弟子來呢?

  到哪天他真的連路都快走不動了,恐怕仇人還沒對他下手,弟子們就先把刀架到他脖子上逼問他這么多年攢的積蓄都藏哪兒了。

  刁揚就是在這樣一種歸隱無望、看起來早晚得死在道兒上的狀態下,遇上了慕容孝這么一位足智多謀的雇主。

  慕容孝當時就給他出了個“一箭雙雕”之計。

  首先,讓刁揚去設計弄死自己所有的徒弟,只留一個最年輕、最天真、最好騙的讓其“意外幸存”。

  之后,就讓這小子(禹望)誤以為師父已死、師兄們則自相殘殺團滅了(考慮到這幫人平時的德行,這也不難),遂繼承“天盜”之名,再任由他把“師父和師兄們都死了”的事兒到處說去。

  接著,刁揚就去幫慕容孝偷尋蠶戒。

  偷完結賬,這就算齊活兒了。

  假如一切順利,刁揚這邊,便可以拿著這次的報酬、外加他多年來存下的小金庫,來一個“金蟬脫殼”,平穩上岸,此后隨便找個地方改名換姓,享受富豪的晚年生活。

  而慕容孝那邊,從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那里入手一件贓物,自也沒得追查。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刁揚依計行事,且計劃的前半部分也都挺順利。

  可到了要偷尋蠶戒時,情況卻發生了變化——當刁揚搞定了自己“假死”的那部分操作后,慕容孝卻得到消息…孫黃那倆貨已經出國了。

  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當時的慕容孝不可能知道,雙諧顯露尋蠶戒的那個moment,剛好是在奉了皇上密旨前往東瀛的路上,等到他計劃周全要下手了,人家都不在中原了,那你不可能讓刁揚追到海外去偷吧?

  再后來,等了小半年,當慕容孝終于又收到了關于孫黃二人的消息時,那倆貨都已知曉了尋蠶戒的價值,并已長時間處于有價幫的暗中監視以及方丈的保護之下了…這你讓刁揚還怎么下手?

  所幸,慕容孝當初的“一箭雙雕”之計,那“后手”埋得相當堅實。

  東西暫時偷不了,他可以等,反正刁揚這張牌,隨時可以打,且越晚打出去反而越不會有人想得到。

  后來發生的事,各位大致清楚…

  當雙諧也來到滄州,慕容孝就知道他機會來了。

  雖然孫黃利用“爭雄杯”將尋蠶戒化暗為明的手段,一度將慕容孝逼到了絕境,但他還是在夾縫中找到了一條險路。

  不過,這條路是真的很曲折…

  首先,慕容孝從比賽規則公布的那天起就知道,比武那天,擂臺邊的“獎品臺”上擺的,定然是個假貨,真東西絕對在別處。

  所以,憋到了比賽的前一天,他去問了他父親一個問題——“爹,您想不想要天蠶功?”

  這個問題,乍一聽是句廢話,但實際上弦外之音可就多了。

  慕容抒知道,以自己這個二兒子的聰明才智,問的肯定不是“第一層”,即他想不想要,也不是“第二層”,即他想不想耍些手段來贏比賽…

  慕容孝問的應該是“第三層”,即他想不想通過場外手段得到尋蠶戒。

  慕容抒呢…摸著良心講,想,但不能,因為他早就已經被“防出去了”。

  這事兒還得從幾天前說起。

  在霸拳宗與慕容世家談判后,不是有那么幾天時間,霍鳴、慕容抒和孫黃二人天天都聚在一起開會嗎?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每天都在激烈地探討比賽相關的事宜。

  的確,在99的時間里,他們就是在商量這些。

  但,在最后一次會議接近尾聲時,雙諧卻忽然提了一件事:“雖然對外公布規則時,我們會表示比賽當天獎品會被擺在擂臺旁,但此刻,現在…就我們四個知情的前提下,咱把真正的尋蠶戒,就地藏到這個房間的地板下面去,如何?”

  霍鳴和慕容抒一開始都被這個點子搞懵了,但細一想,又意識到這主意其實很高明。

  那天他們開會的地方是霸拳宗的滄州分舵,即原本的“霍家武館”內。

  然后這個房間,算是間比較高檔的會客室,平時使用率確實不高,在犄角旮旯找塊地板藏個東西進去,怕是放十年都不會有人察覺。

  只要他們四個知情人不往外說,誰也想不到這么重要的東西會被藏在這么個無人看管的…既隨機、又安全的地方。

  最關鍵的是,他們四個人,或者說三方,在此又形成了一個范圍比較小的、互相監督、互相牽制的關系。

  故而慕容抒就算現在知道真的尋蠶戒在哪兒,他也不能跟兒子講。

  說白了,今天你把那扳指從地板下偷出來不難,難的是明天全武林都知道是你偷的,然后拿這個當借口組隊來干你,你怎么辦?

  “孝兒,想來你也猜得到獎品臺上那個扳指是假的,但…為父確是不能將真的尋蠶戒在哪兒告訴你。”慕容抒猶豫了一下,如是回道。

  “哦?”而慕容孝僅僅是聽完這句,便又推測出了許多。

  “您說‘在哪兒’,而不是‘在誰那兒’,意思是扳指被藏在某處,而非在某個人的身上帶著。”慕容孝接道,“而您知道,卻‘不能’說,大概是藏東西的時候,知情人只有很少的幾個,所以一旦東西丟了,您的嫌疑將會很大是嗎?”

  慕容抒聽到兒子這話,真是有些頭皮發麻:“孝兒,既然你都想到這一步了,就更不該再追問了,若你真猜出什么來…出了事,為父怕是說不清、也兜不住。”

  “嗯。”慕容孝點點頭,“您放心,您所知道的那個所謂‘真尋蠶戒’,我不會去動的,因為那個一定也是假的。”

  慕容抒聞言,神色一變:“什么?”

  脫口而出的驚問之后,慕容抒才有點后知后覺,兒子好像早已在“第五層”往上了。

  而阿孝只是淡定地繼續說道:“如果我是混元星際門的人,我會這么做…

  “我先在一個三方都在的場合,說一個藏‘真扳指’的地方,然后再在一個只有兩方在場的場合,拿出一個看起來更真的贗品,跟對方講…此前三方都在的時候,我拿出來的扳指其實是假的,現在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真的在哪兒,咱們好防另一方一手。

  “而為了消除我后找的那個人的疑慮,讓他不要懷疑‘那你們眼下來單獨找我,也許也是給我看個假的呢?’我就得跟對待真的一樣,再煞有其事地做出一些牽制對方的舉措,比如雙方各自找少量的人去看守,或是設下什么機關毒物、只有雙方都在場才能打開之類…

  “但無論如何,這次這個,還是假的。

  “在這兩番欺騙后,我不但給真的尋蠶戒設置了兩重迷霧,還能靠這兩個贗品去試探誰會泄密或者監守自盜。

  “所以…爹,您是三方都在場時被告知的那個,還是后來被他們單獨告知的那個?”

  慕容抒聽到這兒冷汗都下來了,他定了定神方才開口:“我是前者…”

  事到如今他也沒什么不好說的了。

  “那很好。”慕容孝道。

  “好嗎?”慕容抒道。

  “當然好。”慕容孝道,“因為前者不知道后者所知的那個贗品在哪兒,而后者知道前者的,所以前者所知的贗品丟了,其實后者也會有嫁禍之嫌;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兩個贗品都丟了,那除了被第三方偷走之外,也可能是后者故意兩個都偷,以此混淆視聽。”

  “也就是說…”慕容抒到這會兒漸漸跟上兒子思路了,“當‘僅僅是后者所知的贗品丟了’這種情況出現時,唯有前者是不會被懷疑的…這就是‘好’的地方?”

  “正是。”慕容孝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下手的,是霍掌門所知的那個贗品。”慕容抒又問。

  “是的。”慕容孝道。

  “你要嫁禍他?”慕容抒道。

  “要。”慕容孝道。

  “你嫁禍完他,也不過是得到了一個贗品,有何意義呢?”慕容抒道,“況且,剛才那些也都只是你的推測,或許從來就沒有你說的‘前者’和‘后者’,即便有,你又去哪里打聽,霍掌門所知的那個贗品在哪兒?難道他會告訴你嗎?”

  “他會的。”慕容孝笑了,“到了比武那天,一旦發生什么變故…他就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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