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云泫染冬月宮。
金煞降下花御庭。
這一刻,兩大高手的死斗,已然是一觸即發。
但無論是那些在御所四周把風的刺殺小隊忍者們,還是那些在宴會廳中跟著孫亦諧一起透過墻洞看戲的信長家將們…沒有一個想著要去干預這場對決的。
畢竟氣氛都都到這兒了,大家也都想見識一下,究竟是誰給黃東來的勇氣,讓他敢于去挑戰這名以一己之力就壓制了御所中近八成警備力量的神秘劍豪。
當然了,“神秘”只是對于那些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而言,刺殺小隊里的其他人還是知道其身份的。
這個戴著金色伎樂面具的男人,名叫吉宗,他是一名“馬午珍影流”劍法的傳人。
馬午珍影流這個流派在東瀛武林中當算是一個異類:沒有人知道它的開創者是誰,以及流傳了多少年、有多少傳人;人們只是聽說過,該流派從不開設道場,且傳承時也不講究什么階級門第…
這在當時的日本,無疑是令人費解的做法。
咱們前文也說過,這個時代的東瀛武者絕大多數的終極目的其實是靠武藝完成階級跨越,所以開設道場、四處挑戰、賺取名望、收貴族子弟、或是直接去給大名家當“劍道師范”等等,都是正常操作;也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借助統治階級的賞識,廣傳武藝、揚名立萬…這些,即便是那宮本武藏也不能免俗。
可這馬午珍影流的開創者,顯然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字會不會被人記住,也無所謂自己的傳人出身高低,他似乎只想讓自己這劍道能更好、更完整地傳下去,其他什么都無所謂。
因此,這門之中,時常會出現吉宗這樣資質過人、但是連姓氏都沒有的傳人,其中有不少還沾點殺人狂屬性。
但也正因為這個流派處處都透出這種“百無禁忌”的求道氣息,所以它也具備了一樣其他東瀛武流所欠缺的東西——純粹。
馬午珍影流是最純粹的殺人劍,完全不考慮道場比試或者磨練心性之類的功能,它所包含的一切只為殺戮。
估計也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馬午珍影流也是罕見的、學習了中原武學的理念,創造了一套水平不遜于中原內功的“配套心法”的東瀛劍術。
也就是說,這套劍術的傳人,在內功修為上,比起其他只練過“與招式結合的呼吸法門”的東瀛武者們要深厚許多。
吉宗那可以攻擊遠處的斬擊,就是很好的證明。
不過,他這斬擊本質上還是特定的內功加外功所產生的特殊攻擊,性質類似趙迢迢的“無影劍”,跟真正的內功高手直接將自身可泛用的內力進行外放并不是一回事。
在面對沒有內功的對手時,二者的攻擊效果看起來是沒啥區別,但當吉宗遇上黃東來這種練過上乘內功“無奇功”的對手時,情況可就不同了…
叱——
且說這剎,劍鋒倏動,斬擊復現。
吉宗以“攻擊架勢”認真揮出的這一招,比起之前那隨手一擊來,自是更急更險。
黃東來這邊呢…因為今兒上午和孫亦諧一同在街上轉悠時,他根本沒帶行李和武器,所以這會兒村好劍肯定是不在手邊的,他只能再次挑起地上的兵刃來御敵。
好在此時這院子里滿地都是尸體和兵器,黃東來也是伸手就有。
這次,黃東來撿起的是一把普通的武士刀,且他沒有像方才使用忍刀時那樣以“甩脫手”的方式來抵御攻擊,而是直接握著刀沖著那斬擊揮了上去。
嗡——
又是一陣異響,而這回,黃東來儼然是將對方的斬擊“揮散了”。
“呵…果然是只紙老虎。”一看這結果,黃東來當時便露出了一副欠揍的笑容,并嘲諷了一句。
方才,接下吉宗那第一次斬擊時,黃東來是出于謹慎才把忍刀扔出去破招的,這樣萬一有點啥意外,他也尚有余地可以躲開。
但那下接完,黃哥就大致明白了,對方的斬擊并不是什么“劍氣”…
劍氣是一種在“人劍合一”的前提下,借由劍改變了形態,然后才離開使用者的本體,可攻擊遠處的內力;當初在悟劍山莊里,蕭準放出來的那才叫“劍氣”。
而眼前吉宗放出來的遠程斬擊,更類似于將內功和招式結合起來,作用于劍刃本身,然后用劍刃在半空打出的“刃狀空氣炮”。
這種斬擊在接觸到真正的“外放內力”,或者說也不用外放…只是“纏繞在武器上的精純內力”時,是會被后者給化散掉的。
當然,這個中的門道,黃東來明白,吉宗可不懂。
吉宗并不是沒見過有人擋下自己的斬擊,那些和他同一水準的東瀛武林高手只要看準了,一樣是可以用兵刃去格擋下這種攻擊的;但像黃東來這樣迎刃一揮,就讓其斬擊像“蒸發”一樣,連一點向前的作用力都不剩的人,吉宗確是頭回見。
“閣下究竟是何方神圣?可否報上名…”意識到對方實力驚人的吉宗,這時終于對黃東來重視起來,想要問其名字。
“我報你媽!”但黃東來根本沒有接這話的意思。
他是帶著任務來的,而且他也非常清楚,此刻這御所周圍還有不少敵人的余黨在高處觀望,這時候為了裝逼把名字報出去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當當當——
黃東來那罵聲未盡,人便已施展輕功飛身向前,他晃眼間就沖著吉宗來了一套連斬,意欲速戰速決。
而這時的吉宗在倉促格擋之余,心中又吃一驚:“這家伙身法好快!但…為什么他的招式這么爛?”
是的,時至今日,黃東來依然不會什么兵器招式…
所以雖然他的內功和輕功都比吉宗高,但在兵器對決中,他還是…上段豎斬頭,中段橫斬腰,這兩手被人輕松擋住后,他就稍換角度,再斬頭、再斬腰…
如果是用村好劍這么打,加上他的內功優勢,那也算說得過去,因為這樣復讀幾次后,敵人的兵刃很可能會斷,或者就是累積出一定的內傷,但這會兒他用的是普通武士刀…
于是,這樣幾個來回后,雖然吉宗的確被震得胸中氣血翻涌,但格擋住這種攻擊本身并沒什么難度,結果還是黃東來手里的兵刃先斷了。
“就是現在!”黃東來手里的武士刀斷開的瞬間,吉宗見有隙可乘,口中不禁輕喝一聲。
招隨聲起,吉宗下半身屈膝斂勢,氣沉丹田,但上半身架勢卻是挺立不變,其劍招先回后出,折還之間若殘月復圓,斬出弧光一片。
黃東來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下段攻擊嚇了一跳,手中只剩一把斷刃的他只得原地收腳,高高躍起,蜷身閃避。
這惶急之中的反應雖是讓他成功避過了雙膝被斬的危機,但也讓他隨之露出了一個大破綻。
吉宗自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緊接著便借著蹲勢運起一股膂力,發勁上步,反手轉刃,奮袂上斬。
黃東來身在半空,后手本就無多,被這凌厲的劍式一逼,他也只能往下架起那半柄斷刃阻擋。
嘶嚶——當!
卻見,黃東來引起那斷刃,斜抵住對方長刃的上斬,勉強完成了卸力,最終以劍鐔堪堪頂下這一擊。
但在這個點上,黃東來終究是以弱御強,擋下這劍后,他的腕骨已然出現了裂痕,且那上斬的力道讓其滯空時間又增了幾分,他還是沒能完全脫離危險。
“哼…受死吧!”此時,吉宗也是來勁兒了。
本來他都已被黃東來斗得有些怯了,但這兩式之間的變故,又讓其重拾了信心,畢竟像他這種高手解讀戰局的能力是一流的,他幾乎不用思想便明白了黃東來的強項是內力、而弱點就在“招式”,只要有弱點…就并非不可戰勝。
“馬午珍影流奧義——圓月殺兇劍!”
這一瞬,喝聲乍起,吉宗身形陡長,其手中之刃亦幻化成一道長光。
一息之間,人影,劍光,在暴增的速度下融成了一條模糊的直線,朝著腳尖堪堪點地、立足未穩黃東來襲去。
就連黃東來自己也沒想到,這次對決會發展成如此一場惡斗…
他本以為破解了對手的遠程斬擊,自己便占盡優勢,沒想到這吉宗的近戰能力竟是比他那些遠程斬擊更加精熟和強橫。
現在看來,地上這些尸體的死狀反而成了迷惑黃東來的絆腳石,因為這些人根本無法逼吉宗動用什么近戰的招式,所以看到這些尸體的黃東來便也錯判了吉宗的戰斗風格。
“完了!這回A嗨了,要遭重!”此刻,黃東來心中暗道了一聲糟,面對吉宗的必殺之式,他現在只能想到一種應對方式。
呲——
下一秒,一片血霧漫天飄起。
有那么很短的一剎,吉宗覺得自己已經贏了,因為他的劍已順利切開了黃東來肩頸處的肌肉,隨后就要朝著對方的胸口斜斬進去。
可就在這時,不退反進的黃東來愣是成功向前硬踏出半步,搶近到了吉宗攻擊間合的最深處,并用其沒被斬到的那一側手臂,攫住了吉宗握劍的雙手。
黃東來此刻站的這個位置,要形容的話,就是你用菜刀切土豆時,最接近握刀手食指的那個位置,而他就是那個土豆。
眼下,黃東來一邊運足內力用單掌遏制住對方發力的根源,即握刀處,一邊繼續向前傾身…在這古怪的姿勢下,他的鎖骨便化為了保護他胸腔的最后一道屏障…讓吉宗的斬擊卡在了這條線上。
但這傷口,無疑也很深了。
此時的黃東來自不敢再有任何托大,也不會再給對方任何機會,他抓住了吉宗因攻擊受阻而驚訝的那短短一秒,用他那受傷側的、下垂的手臂,從腰帶中掏出一枚暗器,彈指射出。
真正的暗器,在內功的催動下,自是比地上隨手撿起的石子更能打出威力來,加上這次攻擊的距離極近,吉宗就像是被人近距離用手槍打穿了心臟一樣,當即斃命。
而幾乎在他脫力倒下的同時,孫亦諧也已出現在了黃東來身后。
很顯然,孫哥是眼看這戰局情況不對,便不管公平不公平了,想上來幫忙二打一,不過他跑近時,黃東來剛好也搞定了對手。
“媽個雞!你搞毛啊?”兩秒后,孫亦諧扶住了踉蹌將倒的黃東來,在看了看傷口,確定黃哥死不了后,他便張口罵道,“要翻車了你倒是叫一聲啊。”
“毛!”沒想到,黃東來聞言,竟還推開了孫亦諧;強行站住的同時,黃哥啪啪兩下就點住了自己頸側的穴道,稍微止住了自己那傷口的血,然后很大聲地反嗆道,“你就說贏沒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