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東來深入敵巢后還會遇到些什么,咱這兒先按下不表。
此處話分兩頭,讓我們來看看正在灰憶村里等候的孫亦諧在干嘛。
孫哥這人大家是了解的…
“膽小好色”,是眾多可以套在他身上的貶義詞中比較常出現的一個。
眼下,黃東來先行潛入了那村北大宅,留下孫亦諧獨自在這“陰氣深重”的村里等候,后者那膽小之性自是會有所蠢動。
這剛好又趕上冬天,天黑得賊快,在這種又黑又冷、還可能鬧鬼的環境里,讓孫亦諧安安分分等上四十分鐘,想想也不可能啊。
結果也是不出意外的,孫哥只在那大宅門口等了十來分鐘,就決定還是先返回村口去再說。
他心里用來自我說服的理由也是充分的:“我一個人在這兒等,和到村口去跟隼人阿枝一起等,區別也不大,反正這宅子的方位我已經知道了,待會兒早幾分鐘出發再過來也一樣。”
當然,實際上呢,他回去的動機很簡單:就是一個人待在這陰森的地方感到害怕,有難處。
這事兒我相信很多人也都能理解,就好比你一個人在家看恐怖電影,和有人陪你一起看,那恐懼感完全不同。
你知道電影都是假的,也很清楚自己一個人看和別人陪你一起看的是完全一樣的東西,但就是一個人看的時候會更為恐懼。
拿定了主意,孫亦諧說走就走,其行動也是非常快速,一熘煙兒的就穿過了大半個村子。
可沒想到,就在他跑到了一個可以遠遠望見這灰憶村村口的拐角時,他忽然看到,那村口之外竟有些許的火光,而與那火光相隨的,是一片憧憧的人影。
僅僅是這一眼,孫亦諧就知道,這一行人的人數在十個以上,那肯定就不是自己人了,所以他幾乎是出于本能就一個閃身躲回了墻角。
還好此時天色已暗、低云遮月,且孫亦諧手上也沒拿任何照明的東西,故只有他看到了對方,對方完全沒注意到他。
“媽個雞的…不會讓我撞到對方主力部隊了吧?”孫亦諧縮回暗處,一邊暗罵,一邊換了個角度去偷瞄。
隨著人影越走越近,孫亦諧瞇眼數了一數,確認對方共有一十四人。
雖說這些人行在一處,但隱隱可以看出他們分為了兩撥。
其中一撥以一名白衣僧人為首,他的身后還跟著五名黑衣僧人,且每一個黑衣僧人的肩上都扛著什么東西。
而另一撥呢,是由一名身著土黃色僧衣的僧人領頭,其身后簇擁著整整七名黑衣僧人。
此處咱們書中暗表,那白衣僧人,名叫阿闍坊世亙,而土黃色僧衣的,名叫阿闍坊禮亙;這兩人無疑都是來埆形宗總壇參加一年一度的集會的,因途中相遇,故結伴同行。
孫亦諧根據自己此前從玄亙那里獲得的情報,自然是很快就猜到了:帶著五具尸偶的白衣僧是埆形宗的干部之一,而另一個帶著七具尸偶的黃衣僧則是護法。
“嗯…看來這些人是奔著自己基地去的,要不然我躲一下,先讓他們過去?”孫亦諧第一時間沒想跟對方起沖突,但想想又不對,“但我要是讓他們過去了,他們抄了黃哥的屁股咋辦?到時候我還不是得進去支援他?”
這筆賬一算呢,他還是覺得:比起待會兒在敵方大本營里跟對方打,還是在這里直接埋伏他們更容易。
于是乎,他立馬回身,借著村中房屋的掩護,于陰影中前行,迅速靠近了對方,準備打那倆惡僧一個措手不及。
不料,當距離再度拉近后,孫亦諧便發現,那名白衣僧人,即阿闍坊世亙所操控的五具尸偶肩上,所扛的“東西”竟然都是小孩兒。
剛剛孫亦諧在稍遠處看不分明,還以為這些尸偶肩上扛的是行李之類,可眼下一看,那是五個孩子…那這事兒可又不好辦了。
常言道刀劍無眼,一會兒真打起來,孫哥那三叉戟大開大合的,把那些孩子傷了咋辦?
就算他小心翼翼,盡量避開孩子,也不能保證對方會干出什么事來。
按照孫哥對埆形宗這幫人的印象,一旦他們發現對手比自己強、但是對孩子的性命有所顧忌,那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拿小孩出來當人肉盾牌,或者作為要挾的籌碼。
孫亦諧一琢磨,這場面下,直接偷襲恐怕是不行了…除非他能在偷襲發動后的數秒之內就徹底結束戰斗,且保證不會誤傷到那些孩子,否則對方見他一上來只是三叉戟一甩就能秒掉一排尸偶,馬上就會改變策略把孩子作為人質,那樣他就被動了。
當然,正面叫陣也不行,因為一旦打起來,事情的發展和偷襲也差不多。
此處,還是得智取…
“喂!你們幾個!給我等等!”
數秒后,已然心生一條計策的孫亦諧忽然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在離那群和尚還有一些距離的地方大聲嚷嚷了一句。
世亙和禮亙聞聲,自是立刻警覺地頓住腳步,循聲轉頭,朝他看去。
“我可算等到你們了!你們在搞毛啊?”孫亦諧一邊說著,一邊就朝對方走去。
此時他故意作出了一種非習武之人才有的、不設防的走路姿態,邊往前走還邊低頭喘氣,表情也是一副略顯嗔怒的樣子。
“喂喂,別擺出這種表情給我裝傻,說好的今天下午在村外交易呢?我一直等到黃昏都沒人來,我是實在等不及了,剛才才進了村,結果找了一圈兒連個人影都沒有,那些空房子里還都是骨灰壇子,把我給嚇個半死…你們搞什么呀這是?”孫亦諧沒等對方開口,就先輸出了這么一通。
那世亙和禮亙一聽,面面相覷,過了幾秒后,還是禮亙這位級別更高的“宗門護法”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開口道:“這位小哥,你先別發火,我先確認一下,聽你的意思…你是來買‘貨’的?”
列位,可能您看到這兒,一時還不明白,為什么禮亙身為埆形宗的護法,會對一個看起來只是普通人的小子那么客氣?畢竟他們宗門里隨便一個小隊長都能膨脹到連宮本武藏都不放在眼里的。
但其實您只要仔細想想就能得出答桉…
他們埆形宗誰都敢得罪,唯獨對“客戶”們、以及客戶派來取貨的親信…還是要客氣一點的。
本來他們干的就不是什么可以放到臺面上做的買賣,其有限的客戶群體非富即貴、且“貨物”的價格也都很高,得罪任何一個客戶都相當于斷了一條可觀的財路。
禮亙身為宗門護法,又豈會犯這種錯誤?
他一看孫亦諧毫不設防地朝著他們走來,且對他們這一大幫和尚在夜里扛著五個孩子趕路并沒感到任何驚奇,再結合他們身處的地點、以及孫亦諧所說的話…很快就想到了對方可能是“買家”派來的走狗。
不過,禮亙也沒有立即就相信對方,因為疑點還是存在的:通常買家的人和埆形宗接頭交易,是不會來他們總壇附近的,眼前這年輕人出現在灰憶村,多少有點蹊蹺。
“你還裝什么蒜吶?”孫亦諧見對方上鉤,當時就加強了表演力度,聲音都尖起來了,“我家主人不是跟你們那位阿闍坊玄亙師父都說好了嗎?就今天,在這村外,五個孩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說著,當時就從懷里掏出一袋兒錢來,“錢我都帶來了,按你們說的,都是現錢,沒有銀票。”
此刻孫亦諧拿出來的這袋錢,是他目前在東瀛的全部家當了,里面有一部分是他在長崎就兌換好的永樂通寶,還有一部分是他和黃東來、隼人一同從富田家訛出來的“尾款”…由于這筆報酬在孫黃的幫助下漲了不少,所以隼人也不好意思獨自全拿,過了兩天他跟孫黃聊了聊,主動要求把這錢平分了。
“哦…原來如此。”禮亙還沒說話呢,一旁的世亙已經被那袋錢給迷了眼,其心中不但已經相信了孫亦諧的話,臉上還不由得堆起了笑意。
而禮亙這會兒想的則是:“這個玄亙…真是越來越囂張了,雖說悄悄在外面‘做私活’這種事大家或多或少都干過,但在這年末集會前后,連我都得收斂一點…你倒好,干脆把人都約到總壇門口來了,你這是圖省事兒不要命了啊?哪怕你約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交易呢?”
很顯然,在孫亦諧報出“阿闍坊玄亙”這個名字時,他倆就都被騙過去了,剩下的細節他們會自己腦補圓上的。
“那個…我姑且一問,你家主人是…”不過禮亙出于謹慎,還是又多試探了一句。
“嘖…”孫亦諧立馬不耐煩地撇嘴,還擺出一副狗仗人勢的表情,把那沉甸甸的錢袋子又往懷里一揣,“你們到底干沒干過?問我家主人名字干嘛?你們到底是不是玄亙師父派來的?”
孫哥的態度雖是惡劣,但這反倒讓禮亙徹底放心了,因為他們接觸的買家,的確有很多是不愿意暴露自己姓名的,他們經常得和買家隔著個竹簾談交易需求;而孫亦諧把話說的那么有底氣、態度那么囂張,也很符合他們打過交道的那些家丁惡奴的畫風。
另一邊,世亙看到孫亦諧把錢袋又收回去了,都有點兒急了:“別別,這位小哥,別生氣嘛,我們沒說不交易了啊。”說著,他又朝禮亙使了使眼色,“對吧,禮亙前輩。”
“啊…是,是。”禮亙猶豫了半秒,便也馬上點了頭。
眼下禮亙和世亙二人帶著的這五個孩子,是他們在回總壇的旅途中順路抓來的,對他們來說,每年回總壇集會時,順路抓點孩子帶回來,就跟過年回家帶伴手禮一樣,是個習慣性動作;此前玄亙、永亙會去襲擊那忍者三人組也是同樣的動機。
也就是說,這些孩子,并不是組織指定的“訂單”,禮亙和世亙就算將其悄悄賣掉,也沒什么關系。
事實上,埆形宗的宗主一直是知道手下的干部們在外面做一些“私活”的,但只要不影響組織內重要的訂單和實驗材料的需求,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此刻既然有送上門來的買家,那禮亙和世亙肯定是動了心思了:把這五個孩子帶回總壇獻上,他們無非就是掙點面子,但要是趁這機會直接出手,那他們可是實打實的在掙銀子。
關鍵…這事兒哪怕敗露了,他們還能甩鍋,說這是玄亙找來的買家,結果玄亙自己人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們為了不得罪客戶,便把手邊的伴手禮當貨賣了,維護了組織的信譽,多合情合理啊。
“是就快把錢數數,然后交貨吧!我手下的伙計們還在幾里地外等著我呢,那幫混蛋都說什么神戶這地方太可怕了不敢深入,嘁!真是幫廢物…再晚了他們見我不回去,也許就不等了,咱快著點兒吧。”孫亦諧一邊催促著,一邊就把錢袋再次取出,塞進了離他更近的禮亙的手里。
禮亙接過錢袋,退后一步,來到世亙身邊,兩人打開袋口,把手指伸進袋里翻了翻,一看里面確是真金白銀,便雙雙露出了微笑。
“好,好,小哥是個爽快人,跟你們主人做生意真是愉快,下次你可以讓你們主人直接來找我…呃…我們,我叫阿闍坊禮亙,他是阿闍坊世亙…”禮亙這話,儼然一副要拉回頭客的樣子。
“行行行,我會轉告的。”孫亦諧卻又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隨即就把目光放到了世亙身上,“那…你跟我走一趟唄。”
“嗯?”世亙聞言,當時一愣。
“嗯什么呀?”孫亦諧則是理直氣壯的,“你不跟我來,難道要讓我一個人扛五個孩子回去?我有那么多胳膊嗎?”他說著,自己就先轉身走出幾步,“行了,別磨蹭了,就幾里地,到那兒我的伙計們會接手的。”
世亙聞言,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禮亙。
禮亙想了想:“對對,你說的有理,那我也一起…”
“嘿你來干嘛啊?你們不是一個人指揮一批尸偶的嗎?那五個扛孩子的尸偶不都是他的嗎?”孫亦諧又道,“你這家伙帶的尸偶那么多,走在路上黑壓壓一大片,到時候把我那幫伙計給嚇跑了怎么辦?”
“玄亙這個白癡,連這種事都跟別人說…”禮亙心里暗罵了一句,不過他覺得對方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把孩子送到幾里地外這點事,他的確是沒必要特意跟著,去一個人就足夠了。
就連世亙也同意這點:“嗯,禮亙前輩,那就由我去走一趟吧,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好的,那我就先回總壇去了。”禮亙說話間,已把錢袋揣進了自己懷里,“錢的事,等你回來我們再慢慢說…”
“是,前輩,那我先行一步。”世亙和禮亙的關系不錯,知道后者在分錢時不會虧待自己,故也沒多說什么,轉身對孫亦諧做了個“請”的手勢,就操控著尸偶跟著孫哥往村外去了。
禮亙跟世亙道了別,也是滿心歡喜地往總壇的方向走去。
這時的兩人都沉浸在“白撿了一筆好買賣”的喜悅中,覺得自己是撞了大運,想的已經是事后怎么分錢了。
可能有人要問,他們的警戒心怎么那么弱?他們就沒擔心過自己會中計或者中埋伏嗎?
那您不妨回想一下前文書出現過的阿闍坊義亙、忠亙、玄亙…他們哪一個又不是這樣的呢,而且他們全都是級別越高、越目中無人;只能說平日里基本遇到不到什么威脅,讓他們過于膨脹了。
長話短說,短短的一分鐘后,孫亦諧剛領著世亙和那些尸偶走出村口,就突然停下腳步,指著路邊一棵樹道:“誒?你看那是什么?”
世亙這時心情大好,對孫亦諧也沒防備,聽到這句后想都沒想就轉頭朝那兒看去。
結果,他的視線剛從孫亦諧身上移開,下一秒,三叉戟的戟鋒就已落到了他的頭頂,從頭到腳給他噼成了兩瓣兒。
這世亙屬于是死都不知道為什么死的,甚至不知道是誰、用什么方法攻擊了自己。
而隨著他的死亡,他所操控的五具尸偶也在頃刻間全都癱倒了下來。
“隼人,阿枝,你們還在不?”孫亦諧偷襲完世亙,立馬沖著黑暗中輕喝了一聲。
“我們在這兒呢…”隼人和阿枝自然是在的。
他倆方才看到世亙和禮亙從大路上走來,便趕緊躲了起來;本來兩人還有點擔心孫黃會被夾擊,想著要不要跟進去看看,但現在看來這擔心是多余了。
他們并不知道孫亦諧是怎么把世亙給單獨騙出來的,他們也沒多問,在跟孫亦諧稍微交流了幾句后,雙方便又分頭行事:由隼人和阿枝負責先將五個孩子帶去安全的地方,而孫亦諧則再次返回灰憶村,從后方追擊并突襲禮亙。
在沒有了人質這一顧忌后,孫亦諧自覺從暗處偷襲一個埆形宗護法也不叫什么事兒。
即便禮亙的實力真的十分高強,偷襲無法一擊得手,孫哥也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且沒準他這打草驚蛇之舉,還能制造一些混亂,給總壇中的黃東來爭取一定的活動余地。
呼呼呼——
施展開輕功的孫亦諧在村中快步疾奔,他的身影帶出了陣陣的衣袂破風之聲。
晃眼間,他已接近了村北的那棟大宅。
不料,就在他即將行到那間大宅門口之時…突然!路的兩邊閃出了數條黑影。
七道影子,七個角度,將孫亦諧圍在中間,飛撲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