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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乾清宮某處。
不動子、黃東來、孫亦諧三人,此刻已坐在一間屋內,等待著皇帝的正式召見。
而促成這次會面的人,自然就是煙澹子了。
此前,當煙澹子聽不動子講出“十三死肖”這四個字時,他無疑是震驚的,但他看對方的神情態度,斷然不是在說謊,所以,他也不敢托大。
即便煙澹子心中多少有些懷疑眼前的“小道”是搞錯了,但他也不能只憑懷疑就下判斷,因為萬一錯的是他自己,那后果可是不堪設想。
于是,煙澹子在短暫的思索后,便轉身回到了朱杝身邊,俯身耳語了幾句。
其大概的意思就是說呢:這三個小子確實不是刺王殺駕,而是有要事稟報,希望陛下您能換個地方正式接見一下他們,聽聽他們要說什么。
朱杝聞言,稍一猶疑,當即也感到此事非同小可。
因為在過去的十年中,煙澹子主動向皇帝提建議或是提要求的情況,那是屈指可數。
平日里,煙澹子每天就在自己的住處吃齋修道,皇帝若不傳召他,他是啥公務都不會做的,而在做完了皇帝安排的工作后,他也從不要求任何的封賞;當然了,你若強行賞他金銀財寶啥的,他也不會駁了你皇上的面子,不至于拒收或者退回去,只是他一轉手就會把東西送到京城的那些道觀寺廟里,自己分文不留。
要說這十年間煙澹子有什么主動出手的時刻,也就是有那么一兩回,后宮鬧鬼鬧得太兇了,他才出來破了幾樁嬪妃之間宮斗造成的冤案。
就是這樣一個人,今日在駕前又是僭越保人、又是替人辯解、隨即還提出了要皇帝私下會見這三個來歷不明的小子…那朱杝肯定不能輕視啊。
皇帝當時就尋思著:今兒這出恐怕比當初鬧鬼那兩回還厲害,怕是鬧了妖精了,我還是去聽聽吧,反正國師也不會害我。
拿定了主意,朱杝便答應了煙澹子的請求,他下令讓禁軍們將三位高人“請”到乾清宮去先候著,等他和國師準備好了,再行接見。
那禁軍頭領得令,也是松了口氣,因為這事兒到此性質就變了,只要這三個闖入者最后沒罪,那他們禁軍守備不利的罪過也就一并揭過去了,當然,他在送這三位去乾清宮的路上,也是嚴防死守,生怕他們再整出點幺蛾子。
綜上所述,不動子他們仨便來到眼前的這間屋里。
“我說,道長,一會兒見了皇上,您打算怎么讓他配合咱們的行動啊?”閑著也是閑著,孫亦諧便開始跟不動子攀談起來。
“就讓他下一道容我們在京城中‘便宜行事’的圣旨就完了唄,還要怎樣配合?”不動子反問道。
“這…就沒有更好更穩妥的辦法了嗎?”孫亦諧道。
“哦?”不動子聽得出來,孫亦諧是有了什么主意,“你的意思是…”
“您看啊…”孫亦諧接道,“這十三死肖,現在雖然已經被弄死了倆,只剩十一個了…”
“不對。”不動子還沒等他這句說完,便打斷道,“‘猴’和‘牛’可并沒有死,或者說它們的這種‘死’,只是暫時的。”
他頓了頓,娓娓釋道:“十三死肖非一般的妖靈,它們是與‘生肖’對立,存于這天地之間,不死不滅。
“生肖應的是十二地支,有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守人世間生生不息之氣。
“而死肖則與上古時攝提紀法中的黃道天相為應,有玄枵鼠、星紀牛、析木虎、大火兔、壽星龍、鶉尾蛇、鶉火馬、鶉首羊、實沈猴、大梁雞、降婁狗、娵訾豬,以及最后的一個…‘人’,或稱‘無常太歲’。”
聽到這里,黃東來從那‘黃道天相’一詞中,似懂非懂地想到了什么,便輕聲念叨了一句:“哦…‘人’相當于‘蛇夫座’是吧?”
“什么座?”不動子聽黃東來打岔,也是疑惑。
“呃…沒什么,我只是想起了西方的另一種黃道天相分法,師伯您接著說。”黃東來回道。
不動子也沒當回事,便再接著道:“我剛說哪兒來著…哦,對了,死肖與生肖對立,故生肖主‘立’,死肖主‘破’,生肖之力可久存世間,以甲子輪值,但死肖卻萬萬不可…
“按理說,那十三死肖通常只有在某朝某代氣數將盡時,方會現世,或引天災、或生人禍。
“有的死肖擅以妖力直接毀山裂河,有的則擅制造異象、動搖人心,還有些喜歡化為人形或附身于他人,行那蠱惑之事…
“當然,也并不是說,只有當一個朝代‘氣數將盡’時死肖才會出現,有時也相反,正是因為死肖偶然逃脫了封印,才導致一個朝代的氣數提前就盡了…”
“喔尻”孫亦諧聽到這兒,當時那冷汗就下來了,“那要是這回我們沒能把它們搞定,之前咱在煙燈坡意外把它們放跑的責任豈不是很大?”
“別‘咱咱’的,那是你!”黃東來順勢就是一句嗆了過去。
“毛!那天你不是也摔了?”孫亦諧立刻出于本能地開始狡辯。
“你他媽回頭突然一招狂戰斧痛擊一排隊友我躲得開嗎我?”黃東來罵道。
“哼…”孫亦諧自知理虧,哼唧了一聲,趕緊轉移話題,試圖分鍋,“誒你說那個趕尸的,就是姓梁那小子,是不是也有點責任?媽個雞的,誰能想到這么重要的東西就他一個人運送?這也太不靠譜了吧?”
“哎,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不動子這時接道,“越是運送危險的東西,越是要做的和一般的趕尸一樣,這才不易被人盯上。”
“嗯?”孫亦諧眉頭一挑,“聽這意思…那幫趕尸人除了死肖之外還押運過不少類似的‘危險品’?”
“那是啊。”不動子用想當然的語氣回道,“這趕尸一門,自古以來都承擔著這項使命…
“除了死肖之外,這世間還有不少你所不知的、難以磨滅的兇邪之物,這些東西如果被放出去,或是被一些邪修、乃至凡人得到,便會引發難以收拾的后果,故只能封印起來。
“但這其中有很多東西,是不能封存于道門之內的,因為把它們放在那種靈氣過沛的地方,它們可能會變得越來越強、自行逃脫。
“所以,把這些東西藏于世間,不斷“封印”和“轉移”的事宜,就由在這方面有專長的趕尸門的同道世代負責了。
“基本上呢,它們最多隔一個甲子,就要將一些東西轉移一次…畢竟這世間變遷太快,沒有什么地方是永遠安全的,即便是一些用法術隱藏的山門也有被發現的可能。”
聽了不動子的解釋,黃東來后知后覺地驚道:“我靠,難不成…‘趕尸’這事兒實際上只是他們的副業?是用來掩蓋他們這個真正使命的幌子?”
“那倒也不是。”不動子擺了擺手,“畢竟這種差事一般十幾年乃至幾十年才會來一次,且沒有報酬,趕尸門派很多都是‘入世’的,不可能靠這個吃飯啊。”
見他倆越聊越遠了,對死肖出籠一事負有最大責任的孫亦諧趕緊把話題又帶回了他最初被不動子打斷的那茬兒上:“行了行了…我知道姓梁的情有可原了,但現在既然情況那么嚴重,我們是不是也該把事情做得更加周全一些?”
“怎么個周全法?”不動子問道。
孫亦諧不假思索便回道:“我們可以勸勸皇上,就說…‘陛下,現在京城危險的一逼,依草民之見,您不妨去江南走一趟,來個微服私訪、體恤民情啥的,避避風頭…這里就全權交給我們負責,等我們這兒把事兒都解決了,確保了安全,您再回來。’”
聽完這話,不動子那一貫淡定的表情,也是微微起了些變化,他略一思忖后,接道:“亦諧…你這…是打算跟皇帝換家?”
孫亦諧不問都知道“換家”這詞兒對方是跟誰學的,所以他也沒吐槽這個,只是回道:“不是,我就隨便舉個例子嘛,不去江南也行啊,要不就讓他離開京城,去附近的省份打個獵?”
“夏苗啊?”不動子脫口而出。
“啥?”孫亦諧沒聽懂。
“帝王家打獵有說法…”不動子也很照顧對方這個文盲,“春獵為蒐,夏獵為苗,秋獵為狝,冬獵為狩,現在是夏天,所以…”
“對對,怎樣都好。”孫亦諧對學習這些知識顯然不感興趣,“咱就讓皇上去苗一個唄,他苗個十天半拉月的,咱這兒事也就辦完了。”
“你是皇上他爹啊?你咋不讓他去‘喵一個’呢?”這下連黃東來都聽不下去了,“馬上中元節了,皇家要辦祭祀拜祖先的,這事兒我都知道,人家怎么可能在這幾天離開京城?”
“媽個雞的,命搞不好都要沒了,還拜個錘子?再拜明年就是人家來拜他了!”孫亦諧不服道。
就在孫哥的調門兒越來越高之際。
“嗯哼…”一聲輕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原來是之前那位使用大海無量的老總管,在他們幾個圍繞“當皇帝爹”以及“咒皇帝死”這類話題聊得熱火朝天之際,來到了他們的房間門口。
很顯然,老總管早在幾十米開外便將他們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盡收耳底,但他此刻也只能裝作自己年邁耳背、啥都沒聽見。
“三位,圣上有請…”
片刻后,三人來到了朱杝面前。
“草民孫亦諧…”
“草民黃東來…”
“叩見萬歲。”
孫黃二人按章程行了跪拜之禮,不過不動子卻是站著沒跪,只是沖皇帝作了個揖,來了句:“貧道不動子,見過皇上”。
朱杝倒也不生氣,當即便讓跪著的那倆也平身了;反正此時房間里就只有朱杝、國師、和孫、黃、不動子這五人,侍衛們全在外面,就連老總管都被要求在門外候命,所以這禮儀方面,朱杝也不是那么在乎,況且他對那些修道的人也有所了解,知道跟這些人糾結繁文縟節沒什么意思。
待三人都站好了,煙澹子便在皇上一旁的位置坐下,開口沖不動子道:“小道,適才在奉先殿人多耳雜,說話不便,我也就沒提…”他說著,便沖對方簡單施了個禮,“貧道乃峨眉山第五十五代內門弟子,道號煙澹子,現為大朙國師,不知小道你是哪派的修士?”
咱前面也說了,煙澹子下山前只能算峨眉的“年輕弟子”,見聞還不多,所以其他門派的掌門具體叫啥名字他也不是每個都清楚,沒聽過“不動子”的名號也很正常。
“玄奇宗。”不動子平靜地回道。
“哦?你竟是玄奇宗的門人?”一聽玄奇宗,煙澹子那眼睛都瞪大了。
瓦屋山中神仙洞,登天一步玄奇宗。
這句當初黃東來報給尸烆子的切口,可不是他自己編出來嚇唬人的,而是他們玄奇宗的確在道界有這個地位。
雖然在蜀山一帶,峨眉一直就隱隱有點統領群倫的味道,但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弟子多,整體實力強;你真要論門派的上限和那些頂尖戰力的水平,玄奇宗可未必在峨眉之下。
因此,煙澹子一聽對方是玄奇宗的人,心中自也不由得高看對方幾分,同時他似乎也明白了為什么這個“小道”之前的態度那么囂張。
不過,不動子的下一句話立刻又刷新了煙澹子的認知:“我不是門人,我是掌門。”
這話一說,國師當時就站起來了…
“你…”煙澹子這回是真有點不信,“小道,這事可玩笑不得。”
“就知道你不信。”不動子說著,便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壺,一甩手就朝煙澹子輕輕扔了過去,“拿著吧,當是長輩心疼你也好,感謝你之前幫我們說話也罷,也算你的道緣了。”
另一邊,那法寶剛沾到煙澹子的手,后者就神情大變,并恍然大悟,原來眼前之人不是真的“小道”,而是“前輩”。
“多謝前輩!”煙澹子收起那小壺后,順勢就畢恭畢敬地彎腰九十度給不動子行了個禮。
“好說,現在咱可以聊正事兒了吧?”不動子道。
“是是。”煙澹子說著,還沖不動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其指向的是自己剛才的座位,“要不…您坐下說?”
“誒,誒…”朱杝這會兒可有點兒看不懂了啊,他抬手戳了戳煙澹子的后背,把對方叫近幾分,低聲道,“國師,您這…”他看了看遠處的不動子,再道,“…這么‘客氣’啊?”
煙澹子倒是一點都沒不好意思,理直氣壯地回道:“陛下,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按照這位的輩分和能耐來講呢,我這已經不算客氣了,真客氣…我現在就得給他磕一個。”
朱杝一聽,都有點被氣笑了,合著自己如此信任和尊重的國師,能耐還不如眼前這個“小道士”呢?
“莪說…國師啊…”朱杝也不跟煙澹子見外,沒有擺譜說什么“朕”,只是用很接地氣的口氣言道,“那你要這么說,你這國師之位,干脆也讓他來坐得了?”
“害,陛下,我這位置送給人家都不要。”煙澹子也是實話實說,“像不動子掌門這樣的高人呢,一般是不愿意下山來摻和咱們這些個紅塵間的事情的,只有出現那種大妖現世、亡國滅種的災禍了,他們才會下山來幫一手。”
朱杝被他說得臉都青了,當時就心道:“幾個意思?朕在位這些年,不說自比古之圣賢吧…好歹也算把大朙治理的民安物阜啊,怎么到你這兒就成了亡國滅種近在眼前了?”
“陛下不必驚慌。”此刻,不動子已然洞悉了朱杝的想法,故抱拳言道,“國師所說的災禍,是可以避免的,只要貧道在中元節前做好足夠的準備,事情自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