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寶琛凝神沉思,最后才試探性地道:「也不是沒有,但這種手段未必光明,可能也會帶來許多副作用。」
馮紫英點點頭:「你說。」
「比如,制造一個傳聞,寧波船廠即將要股份制改制上市,可以在坊間大肆炒作,又或者的確去做一些促成寧波船廠上市的準備工作,寧波船廠比吳淞船廠規模更大,效益更好,市場更看好,受此影響,肯定會有人賣出股票等待去買寧波船廠股票,又或者制造一樁傳言,說吳淞船廠為福建水師試制的艦船出現質量問題,朝廷可能取消對吳淞船廠的訂單,那吳淞船廠股票價格肯定大跌,都想要盡早出空,然后我們可以趁機收購股票,等到事實澄清,股票價格回漲,再出手股票,這樣便可以獲利,……」
甄寶琛一邊觀察著馮紫英的神色,一邊小心翼翼地道:「當然這里邊可能還要輔之以一些其他手段造勢,比如要報紙幫忙宣傳,又比如找人在坊間四處傳播,甚至必要時候還要人來頂缸,……」
馮紫英滿意地點點頭,足夠了。
單憑甄寶琛才接觸這么久這一行,自己也就是很隨意地講了一些相關的內容情況,甄寶琛就能自己揣摩出這么多門道來,已經相當不簡單了。
這個舞臺很適合甄寶琛。
當然現在這個舞臺現在可能還太小,但正因為小,馮紫英才希望他更活躍一些。
能夠出現一些暴漲暴跌的噱頭故事來,才能吸引更多喜好這一口的人加入進來。
現在就要忙著規范無此必要,就得要有這種暴富奇跡才會讓無數人趨之若鶩至死不悔。
真正的投資者不會太受此影響,馮紫英的目的就是讓整個平臺成為一個游資去向,讓無數人幻想著能在這里發財致富,進而不斷發展成為一個日漸完善的融資平臺。
「寶琛,看樣子你對這個證券交易和股份制改制很有想法,我很看好你。」馮紫英笑了笑,「我也知道甄家雖然倒了,你父親他們肯定也會收到懲戒,但瘦死駱駝比馬大,鑒于甄家也十分配合主動上繳了非法所得,所以朝廷肯定也會給甄家留一絲余地,我估計令尊他們,也就是甄家男性族人大多要發配流放,我會做工作讓他們發配遵化、密云這些‘邊地,,至于女性族人則不在其列,可以自由選擇,……」
「相公的意思是妾身可以替甄家在揚州這邊運作,……」甄寶琛遲疑了一下,「這種事情,雖然妾身覺得很有意思,但只怕父親叔父他們未必看好,……」
馮紫英攢過甄寶琛的豐膩腰肢,忍不住在對方平坦柔軟的小腹上揉弄一陣,漫聲道:「那最好,寶琛就替我來運作吧,我這一趟南來,雖說謹慎自斂,但免不了也有些收益,另外要做事兒我也可以憑借我自身信譽在海通揚州號或者南京號提上三五十萬兩銀子的,寶琛就可以拿來試一試水,……」
甄寶琛心中既是興奮,又是感動,忍不住有些眼圈發紅,哽咽起來。
自己算什么?卻值得男人如此看重和信任,三五十萬兩銀子,哪怕是對之前毫發未損的甄家來說那也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目了。
現在甄家闔家殘存的資產估計也就是一百余萬了,可那是甄家的,是父親與兩個叔父三房的。
父親的長房頂多也就是三五十萬兩銀子,而且這份家產也輪不到自己,那是寶玉的。
但現在男人卻很爽利的表態會給自己三五十萬兩銀子來進行操作,哪怕只是操作這種買賣股票的行當,但畢竟這三五十萬銀子可能就會交到自己手上,虧盈全由自己,萬一自己從中藏私呢?萬一虧損了呢?
見女人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馮紫英不由得對這個女人更為憐惜。
比起王熙鳳,這個女人 格局心胸更大,思路更清晰,或許是一切已經失去,所以更有一種豁然舍得的氣勢,這也是馮紫英看好的。
「行了,不就是三五十萬么?虧了折了那又如何?我早就說了,這就是一個嘗試,你來替我運作目的也就是要把這個市場弄得活躍起來,讓江南乃至北地那些個腦滿腸肥的田主們不要成日只想著把田租收了就換成銀子藏在地窖里,存在銀莊里,現在有一個更好的投資去處,他們可以隨時變現,隨時進入,不收任何限制歡迎那些有志于這一行的人進入市場,這一行前景光明無限,……「
聽著馮紫英細細敘述對這個股份制改造和證券交易所的構想,甚至包括日后國債也會拿到這里來進行交易,甄寶琛心潮澎湃。
她從未想過自己最終的命運變成這樣,也許這就是驚天一躍,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這一躍中摔死,但是她相信有這個男人給自己兜底,大不了自己就回去老老實實給他當外室,替他生兒育女罷了。
一進入十二月,秦淮河上的河風都驟然冷了許多。
眼見得距離過年之后一個月不到了,原來還有些亂糟糟的金陵城似乎也終于開始進入正軌安靜下來了。
江南巡撫衙門的牌子終于掛了起來,看著衙門外懸著的牌匾,馮紫英都覺得似乎金陵氣象又有些恢復的模樣。
這一段時間里京中官員不斷南下,也有一些人開始北返。
比如孫承宗就先回京了,孫鼎相、郭正域也隨后北返,倒是楊漣還留在這邊。
畢自嚴去了揚州,負責操辦揚州證券交易所以及大周第一家股份制產業——吳淞船廠的上市交易事宜。
為了吳淞船廠的股票賣出去,馮紫英和畢自嚴也找了不少商人,另外也設計了一些方案,想方設法把 方方面面考慮周全。
但可以想象得到,這種新生事物要出來,各種差錯紕漏是免不了的。
而且商人們對這種東西也是將信將疑,即便是賣不過馮紫英和畢自嚴的面子來摻和一下,但要說對此有多么大的信心,可能除了真正有志于吳淞船廠的通州卓家,其他人更多的是湊個熱鬧。
「嗯,這一支黑珍珠的珠釵戴在你頭上更好看,果然是美人如玉,靈動人心,……」
馮紫英站在落地梳妝鏡前抬起正在梳妝鏡前打扮的甄寶琛下頜,輕輕吻了吻甄寶琛的樓唇,香氣馥郁,胭脂盡吐。
甄寶琛忍不住深呼吸,強忍住這份迷醉。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滿足于現在的生活了,情郎的寵愛,手中事情帶來的充實感,都讓她有點兒欲罷不能的感覺。
她也是女人,一樣渴望著男人的愛撫寵溺,昔日那前夫丁中禎與眼前這個男人相比,天壤之別,甄寶琛發現自己對方的印象自己心中一驚模糊得有點兒記不清楚了,這才多久?
她甚至有一種患得患失的糾結,如果這個男人返京了,自己留守揚州,該怎么辦?獨守空閨,這等日子多么難熬?
那自己和寶毓一道與男人返京,索性安安心心就給他當個外室,生兒育女?
這又不是甄寶琛想要的生活。
甄寶琛也知道自己不會跟著男人返京,她就只有抓緊這一段最美好的時光,盡可能地與男人極盡歡愉,讓男人牢牢記住自己,在江南還有一個牽掛他的女人。
「爺,那十萬兩銀子已經進了海通錢莊,現在吳淞船廠的股票的樣票在揚州那邊已經印制了出來,加了特殊的防偽印記,今日就要請有意購買股份的各家去看,爺覺得妾身現在適合露面么?」甄寶琛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現在自己身份妾身未明,還真不好說去看票合適不合適。
「你遲早要露面,這個情況我也和楊漣、畢 自嚴打了招呼,他們倒是取笑了我一番,說我不愛江山愛美人,我也應承了。「馮紫英坦然道:」所以你就去揚州吧,如果覺得太孤單,讓寶毓跟著你一塊兒去也行,估計日后事務都要在揚州那邊,我等幾日也會來揚州。」
「那爺就不回金陵了」甄寶琛吃了一驚,顫聲問道。
「嗯,也許要回,也許不會,看情況,但我在江南呆的時間肯定不長了,要爭取年底之前回京。」馮紫英愛憐地撫摸著甄寶琛圓潤滑膩的面龐,「我有感覺,就算是我回了京,但我們會很快還會再見面。」
甄寶琛一喜,「真的?爺為什么這么說?」
「就純粹是一種直覺,再說了,就算你在揚州,就算有事兒要做,也不是每天都需要忙碌吧?」馮紫英微微一笑,「難道就不能來京里一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爺想你了你就不想爺?現在走運河何等方便,順風的話,十日就能到,乘船也不勞累,……」
甄寶琛美目流轉,「妾身就怕來了京師,府里的姐妹們憎惡妾身,喊打喊殺的,妾身可吃不消。」
馮紫英大笑,「鳳姐兒在天津衛近在咫尺,也沒見怎么著,你來還可以和鳳姐兒交流一下經驗嘛,沒準兒鳳姐兒的水泥工坊一樣可以上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