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相顧大笑,覺得十分有趣。
對林丹巴圖爾的看法,二人都比較一致,志大才疏。
馮紫英的這個看法不僅僅是從現實了解觀察得出,也是原有前世歷史中的印象,林丹巴圖爾在最后十多年里,政策多變,首鼠兩端,對內部的控制力急劇下滑,最后導致內部四分五裂,不但對內外喀爾喀失去控制,對察哈爾人內部一樣難以駕馭,最后被努爾哈赤和皇太極輕而易舉的擊潰西逃,病死途中。
宰賽對林丹巴圖爾的看法則來自于多次交道接觸,加上同屬蒙古,兩邊交往十分密切,從日常觀察中所獲。
「宰賽大人,這是英雄所見略同啊,看來我們對察哈爾人未來的命運都不看好,蒙古草原上更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袖才是。」馮紫英笑道。
「馮大人您這話言不由衷吧?大周從來就不希望蒙古草原上出現一個強有力的領袖吧?你們不是最懼怕再出現一個鐵木真么?「宰賽目光直視馮紫英,反問道。
馮紫英看著宰賽銳利的目光,云淡風輕地道:「宰賽大人,時代不同了,幾百年過去了,社會在發展,如果還惦記著以往榮光,其結果只會比未來林丹巴圖爾的命運更糟糕,蒙古人想要依靠馬背打天下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現在的蒙古騎射和女真人相比都略有不如了,但您也看到了,女真人引以為傲的騎射,嗯,還有他們縱橫東蒙古草原上的披甲兵,在火器面前依然敗下陣來,這就是時代發展的結果。」
宰賽臉上微微變色,雙手按在交椅扶手上:「馮大人你就這么自信?一次戰事而已,你就這么確定日后大周就可以對建州女真都能取得這樣的勝利?既然如此,你何須如此示好于我,結交我們內喀爾喀人?」
馮紫英對對方的不滿和挑釁也不在意,「宰賽大人,這的確是第一次,但是很快你就會發現有第二次,第三次。至于說我為何示好于你是因為我覺得你在東蒙古草原上的強大對大周不會造成太大影響,漠南漠北草原縱橫千里,現在大周并無意將手伸向那邊,只要蒙古人愿意和和漢人和睦相處,愿意接受我們漢人天子天可汗的身份,那就不是問題。」
「天可汗?」宰賽對這個稱呼顯然有些無法接受,「現在還有這個稱謂么?你們漢人能控制草原的時候已經過去千年了吧?你都說了,現在還沉迷于以往歷史,那結果肯定不會太好。」
「呵呵,我們漢人的歷史豈止千年?「馮紫英笑了笑,「昔日唐太宗的天可汗地位也不是誰封的,而是來自于各族發自內心的認可,所以宰賽大人大可不必對此覺得不爽,歷史走到那一步,也許就水到渠成了。」
宰賽看著馮紫英,對方發自內心的自信讓他很有些不舒服,但是卻又無法反駁對方。
現實在擺在面前,大周對建州女真一戰取得了大勝,哪怕建州女真實力尚存,甚至這一戰中大周損失更大。
但是他有一個感覺,這是一個風向標,轉折點經此一役之后,建州女真恐怕不會再想以往那樣可以對遼東任取任予為所欲為了,這對內喀爾喀人來說,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宰賽一直在思考。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建州女真對東蒙古草原咄咄逼人的影響力遭遇了重挫,否則科爾沁人不可能對自己的頤指氣使俯首聽命。
同樣,和建州女真結盟的察哈爾人一樣也會意識到局勢的變化,此消彼長,這正是自己進一步提升對整個蒙古草原上影響力的好時機,自己這一次來的目的就是要求的大周的支持,進一步鞏固和擴大在左翼蒙古的話語權,漸漸取代林丹巴圖爾的地位。
宰賽也清楚,漢人是肯定不樂見草原上出現一個鐵木真那樣的領袖的,但實際他們現在的主要敵人還是建州女真,所以這才是自己的機會。
前這個家伙打交道要加倍小心,但是又不得不說,和對方打交道也很舒服,自己所要的所想的,對方了如指掌,不需要像和其他漢人交涉那樣繞來繞去,太費腦子,而且效率極低。
雖然說不上是坦誠相對,但起碼各自的需求都了然于心,行就行,不行就談,談到行為止。
進入實質性的話題之后,反而要簡單許多了。
內喀爾喀人現在基本上已經控制了科爾沁,這種控制當然還談不上徹底,但是在建州女真大敗,而兩邊的葉赫部和內喀爾喀人以及東南面的大周實際上已經結盟的情況下,夾在中間的科爾沁人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回旋余地了。
宰賽的下一步的目標就是一方面繼續加強和鞏固對科爾沁人的控制,另一方面要開始著手從察哈爾人手里爭奪影響力和話語權了。
要和察哈爾人爭鋒,肯定不是一年半載能結束得了的,這需要一個長期持續的過程,這也需要大周的鼎力支持。
對大周來說,在建州女真和察哈爾人依然是北方邊境大患的情況下,支持內喀爾喀人來牽制和削弱察哈爾人與建州女真依然是不變的方針。
現在的內喀爾喀人還只是具備對察哈爾人的挑戰能力,真正要徹底掀翻察哈爾人在蒙古草原上的統治地位還為時尚早,所以在內喀爾喀人的實力尚未達到和察哈爾人實力平衡之前,大周這個方針都不會改變。
要談的也不過就是具體的細節和條件罷了,當然大周也不可能只是付出,內喀爾喀人也一樣要做出相關的具體表現,大周才會在節點時間上予以支持。
馮紫英當然不會和宰賽談具體條件細節,確定一個大的方略框架即可。
具體商談細節內容會由相關人員來進行,宰賽把伯洪大和所宰帶來的目的也就是要讓這兩位也多長長見識,領略一下戰場爭鋒之外的博弈滋味。
「所宰帶回來的話我可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了,明安的女兒吉吉和莽骨大的女兒哲哲都已經送到了這里來。」
帳篷里只剩下宰賽和馮紫英以及布喜婭瑪拉,宰賽含笑看著馮紫英:「我和布喜婭瑪拉說了,吉吉我打算納為側室,哲哲就交給你,我們倆也就能算沾親了吧?」
馮紫英挑了挑眉,又看了看身旁的布喜婭瑪拉,「怎么,布喜婭瑪拉就替我做主了?」「呵呵,布喜婭瑪拉跟了你也是好事,聽說她替你把兒子都生下了?」看著一直一言不發此時臉卻有些紅潤的布喜婭瑪拉,宰賽目光里多了幾分惆悵,「想當初布喜婭瑪拉在咱們草原上是天之嬌女,無數人都想娶她,可誰都又怕這樁姻緣落到自己頭上會帶來一些不可預測的東西,這種糾結難言的心態纏繞著許多人,包括我在內,沒想帶最后她卻跟了你,.....」
馮紫英目光也落在雖然略微有些羞澀,但是卻依然坦然的布喜婭瑪拉身上,若有所思地道:「他跟了我,我自然會給她一份不一樣的生活,葉赫部是屬于布揚古和德爾格勒的,她遲早也要離開,在草原上不合適,那就跟我回漢地,回中原,我相信在那邊的生活一樣豐富多彩,會讓布喜婭瑪拉幸福美好的。」
「那我要祝福布喜婭瑪拉了。」宰賽很快就收拾起了那份莫名的惆悵和遺憾,作為一族首領,兒女情長從來就不屬于他,無論是布喜婭瑪拉還是吉吉、哲哲,都只能是一族利益中的一塊砝碼。
「來人,去把吉吉和哲哲帶過來。」宰賽突然提高聲音道。馮紫英訝然,看著宰賽。
「我把明安和莽骨大的女兒都帶來了,你喜歡哪一個,把她帶回去。「宰賽語氣里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科爾沁人現在不過是屈從于我們的壓力之下而屈服,我們納了她們,未必就能讓他們接受我們,但是起碼能讓他們有所明悟,既然聯姻,當然應該選最強大的,現在 建州女真敗了,不再屬于強者他們應該接受新的強者。」
馮紫英尚未說話,布喜婭瑪拉卻替馮紫英點頭應允:「宰賽,我替他答應了。」馮紫英看著布喜婭瑪拉一臉認真的模樣,皺了皺眉,壓低聲音:「日后跟著你?」
布喜婭瑪拉從容一笑,「跟著我也可以,都是草原上來的女人,正好可以搭一個伴兒。」很快兩個女孩子便被帶了過來。
不得不說當得起東蒙古草原之花的名頭,的確是有幾分姿色的,吉吉年齡略大一些,大概在十四五歲,白凈肌膚,圓臉大眼,而哲哲則小兩歲,才十三歲,容貌秀麗端莊。
布喜婭瑪拉自然選了哲哲,聽得自己要跟隨布喜婭瑪拉去漢地,哲哲也是驚訝中帶著幾分說不出迷惘,最開始還以為自己要和姐姐一道嫁給內喀爾喀人首領,現在沒想到去要跟著布喜婭瑪拉到大周京師城去,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也讓她有些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