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言對朱汝琦這一番對話取得了碾壓性的勝利,在許下了承諾事后不但要免除朱汝琦丟失南部諸州縣的責任外,甚至還可以在對亂軍取勝之后給予其保障后勤有力的功勞之后,朱汝琦很果決的將余下二部的衛軍交給了汪文言,與趙千山的潼關衛軍合兵一處,另外還另行將三部兩千人的民壯也交給了汪文言。
連汪文言都有些佩服這朱汝琦的果斷了,先前對這廝的畏首畏尾有些看不上,但現在看來這廝倒也有些魄力,但這魄力也是要看到好處之后才肯使出來。
當汪文言問及蒲州的防務怎么辦時,朱汝琦已經將蒲州城中所有士紳全數押到了蒲州所大堂里,威逼他們交出了所有的家兵家丁控制權,這樣一來湊足了千余人,作為取代民壯的守城軍。
朱汝琦的這一手倒是使得相當順溜,但也算是要把這些士紳得罪死了。
不過想一想如果汪文言他們在前線敗了,或者這蒲州被亂軍攻陷了,那一切休提,得罪不得罪這些士紳都無關緊要了,而一旦勝利了,那這些士紳的態度又會大變,權勢在手,自然是有其他手段來圓轉的。
汪文言和趙千山就管不到朱汝琦在這蒲州城里怎么折騰了,在完成了糧草后勤的補給之后,就迅速出兵北上,直奔解州而去。
蒲州———解州———長樂鎮————司鹽城————安邑————夏縣————聞喜以及圣惠鎮,這一線不過兩百里地,但是卻是整個平陽府的精華所在,不但有鹽池和女鹽池兩大鹽池在這里,六座州縣,加上河東和陜西的都轉運鹽使司衙門設立在這里,還有長樂鎮和圣惠鎮一東一西的兩個巡檢司稅卡設立在這里,加上這里又是三省交匯之地,可謂商賈云集,物資集散于此,也難怪亂軍兵分兩路,主力卻要奔這一片而來了。
如馮紫英所言,如果亂軍真的打下這一片,獲得了蒲州和解州的糧食和武器,司鹽城的倉鹽和鹽課銀子,那實力可就真的有了一個脫胎換骨般的轉變直接上了一個臺階了,官軍再要想剿滅,那就花幾倍以上的力氣了。
而且更為關鍵的是,如果讓他們得手,他們實力壯大起來,極有可能渡河西返,反噬西安府這邊,又或者直接東進進攻澤州和懷慶、衛輝,攪亂中原,那就天下大亂了。
這也是馮紫英要不遺余力讓潼關衛出兵干預局面的一個固因素,否則晉南不平,西安就不安,另外這也是他能向朝廷解釋為什么動用潼關衛軍隊出兵山西的一個最充分的理由。
趙千山率領的潼關衛軍抵達蒲州時不過兩千余人,在離開蒲州時,不但一下子膨脹帶了六千余人,雖然有兩千只是民壯,但是蒲州的民壯不算差,當然你要指望他們去打硬仗那也不可能,能夠在后續跟進保障糧草物資,當成夫子用就算不錯了,但蒲州所的兩部衛軍卻是實打實的精銳,并不比潼關衛軍遜色多少。
六千大軍一路急進抵達解州時,解州城外已經有了零散的一兩股亂軍了,絲毫沒有預料到居然還敢有官軍北上來增援,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頓時一哄而散。
這一戰不到兩個時辰,便斬殺四百余人,俘虜更是超過了一千余人,但趙千山沒有停留直接把這一千余人交給了解州方面,讓解州州府帶領民壯將這一千多俘虜關押起來,等到他們北上事畢之后再來計議。
從解州方面也得到了一些消息,長樂鎮已經被亂軍攻占,而司鹽城正在遭受圍攻,戰事十分激烈,但是尚未被攻陷。
汪文言在獲知這一消息之后也是精神倍增,他在出蒲州時就已經遇到了段喜鵬派來報信的人,知道他們一行人在司鹽城固守待援,現在看來還真的英雄所見略同,段喜鵬也選擇了有衛軍守御的司鹽城作為固守之地,自己的判斷也沒有錯。
穩住平陽府南部的局面只是馮紫 英的一個大略想法,就憑潼關衛這點兵力顯然有點兒難為了。
按照汪文言的預計,能守住蒲州、解州、芮城和平陸這一角之地就算不錯了,司鹽城以及安邑夏縣要守住都很難,但是這一戰可以先打,將司鹽城的鹽和鹽課銀子搬走,不讓亂軍得手,就算是圓滿了。
實在局面不佳,解州、芮城、平陸也可以放棄,守住蒲州確保亂軍不能輕易西返即可,畢竟馮紫英也只是陜西巡撫,又不是山陜總督。
就在趙千山和汪文言擊破解州城下亂軍時,司鹽城里的滿桂和段喜鵬他們卻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司鹽城的城墻實在是太矮太低了,而司鹽城內的倉鹽和鹽課銀子又太吸引人了。
原本以為亂軍會緩慢增多,誰曾想兩日之內,司鹽城外的亂軍就多達十余部,超過了一萬八千人,而且還在不斷增加。
也幸虧他們互不隸屬,難以形成合力,各自為戰,所以才會在這一兩日的攻城戰中被滿桂率兵打了下去,但是隨著他們兵力不斷增多,而且也意識到這種漫無目的的胡亂進攻難以取勝,這些亂軍也開始相互配合甚至商議默契起來,這就相當危險了。
一旦亂軍真正統一了指揮,七八倍于自己的亂軍,攻陷司鹽城也就是一兩日之內的事情。
滿桂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頂著烈陽巡視著城頭。
腰間的環刀刀刃都有些卷口了,他已經記不起砍翻了多少亂軍士卒,但他能記起的起碼有五個亂軍頭目斃命與自己這柄環刀下,那或猙獰或恐懼或憤怒的面孔至今仍然在他眼前晃蕩,讓他有一種不適感。
他不是沒打過仗殺過人的雛兒,但是不得不說,這兩天時間他殺的人比他從軍開始以來殺的人還要多十倍。
他也相信,自己這三部駐扎在司鹽城的衛軍士卒們一輩子都沒想過會打這樣一場慘烈的戰事,做夢都沒想過在短短兩日時間里,自己一方殺死了超過一千人亂軍士卒,而同樣自己一方也付出了超過兩百人的傷亡。
戰事只會越來越慘烈,尤其是隨著敵軍的組織和配合越來越熟練默契,戰術也越來越有針對性。
亂軍也在成長,當然,己方也一樣。
雖然之前都說蒲州所的兩營衛軍在整個山西都司衛軍中算是佼佼者,但是這只是說在衛軍體系中而已。
說實話,這些衛軍并沒有經過多少血雨腥風的戰事,比起常年在邊墻上面對土默特人和察哈爾人襲擾的邊軍,無論是戰斗經驗還是作戰意志都差得遠,連滿歸自己都清楚,所以他一直力圖想要改變這一點。
只不過戰斗經驗和意志不是光靠訓練就能積累起來的,沒有經過真正的戰爭,他們不可能真正獲得而成熟起來。
很顯然這一場戰事就算得上是,甚至在滿桂眼中,其戰斗強度還不夠,只不過是因為亂軍的數量太大,反復拉鋸戰帶來的傷亡太大而已。
如果是換了同樣數量的土默特人,只怕就遠不像現在還能堅守得住了。
不要以為土默特人就都是騎兵,就只會騎射了,他們一樣無數以農墾為生的農民生活在邊墻邊上,一旦被征召起來,一樣是攻城拔寨的好手,在這一點上,滿桂在老營堡就見識過了。
司鹽城的城墻只有不到兩丈高,哪怕是亂軍隨意打造的云梯都可以輕易地直接搭上城頭,而用一些木料組合制作來的工程車更成了最危險的攻城武器,二十余具粗糙無比的攻城車就能讓整個司鹽城頭頓時陷入危機。
即便是摧毀了這些攻城車和云梯,不到一天時間,有著充裕人力的亂軍又可以輕而易舉地建造起無數云梯和攻城車卷土重來,這種情形已經上演了幾次了,而每一次都會讓自己手下付出上百的傷亡才能將亂軍擊潰。
還扛得住,滿桂評估著自己這幫手下,舔了舔嘴唇。
經歷了這兩日的惡戰,手下們的氣質和意志都有了一種質的提升,如脫胎換骨。
這種感覺很微妙,只是瞟一眼,就能知曉他們和兩日前的他們不一樣了,那種謝靠在墻垛邊上啃著炊餅,小口地啜著水囊中的水,又或者在同伴的幫助下包扎著傷口,每一個動作都能透露出和原來的不一樣。
不得不感謝這幫亂軍一開始沒有像現在這種更有默契和熟練,也沒有像現在這種從幾面城墻同時發起沖鋒進攻,他們之前的笨拙和生疏,給了自己這一方成長的時間和機會,否則也許在第一波沖擊中,司鹽城就要被攻破了。
滿桂還得感謝這一幫逃進司鹽城請求庇護的家伙,據說是陜西巡撫的親兵,但是他們表現出來的戰斗力的確值得夸贊,每一個都應該是在邊鎮上操練過的老卒,面對亂軍瘋狂進攻表現出來的沉著淡然,的確不是自己手底下這幫衛軍能比的,也正是全靠這幫人分散下去幫著穩住陣腳,才算是扛過了這兩日的沖擊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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