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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字卷 第二十六節 紫英不出,如蒼生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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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清城北賀虎臣與楊肇基部合力攻陷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就傳回了京中,立即在京中引起了巨大震動,《今日新聞》為首的多份報刊都是頭版頭條刊載了這一消息,而且還邀請了一些野生政論家對此事在報紙上進行了評點,也夾雜了一些兵部官員對此的看法.

  不得不說朝廷現在太需要這樣一場大勝的戰事來提振人心了,山陜旱情帶來民變叛亂和瘟疫蔓延已經影響到了整個北地的民心,京畿更是一有風吹草動,便是草木皆兵,而山東局面的僵持更是直接影響到京畿一帶的民心和物價,尤其是糧食\鹽\油等民生物資更是一路高漲,已經讓朝廷有些坐不住了.

  這一場戰事的勝利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一下子就讓京中有些躁動的情緒安穩了許多,特別是一些在報刊上的"政論家"更是"有理有據"地開始分析起下一步的戰事態勢,提出了隨著臨清被攻陷,故城還在激戰,那么大同軍控至的德州和武城就成了首尾難顧的孤城,北線軍團將迅速掀起攻勢,很快就能收復臨清以北地區,甚至東昌府也將在攻擊范圍,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收復.

  當下南京方面在山東的控至區域主要在東昌府\兗州府兩個運河沿線的府以及濟南府的西南部像青州\萊州和登州三府仍然在朝廷控至之下,但朝廷也沒有力量從青州方面發起進攻,所以在北線軍團發起進攻之前,實際上整個山東是處于一種微妙的分裂局面下,大家也互不相擾,一直到故城被北線軍團發起進攻攻陷,這種局面才開始被打破.

  這樣一個巨大的利好消息在振奮人心的同時,也掩蓋住了從陜西方面傳來的許多不利消息.

  實際上在收復臨清之前的幾日里,朝廷就陸續遭遇了幾個當頭悶棍.

  四月廿三,民變亂軍一部攻陷洛川,這一部亂軍迅速膨脹到了兩萬余人,并開始南下宜川,宜川告急.

  四月廿九,民變亂軍另一部西出寧州(今寧縣),威脅邠州(今彬縣),引起邠州\永壽\乾州\淳化一帶震動,西安府和陜西布政使司的告急信如雪片一樣向京中飛來.

  五月初八,三股民變亂軍在宜川會師,并擺出南下姿態,威脅韓城,也引起了隔河相望的山西方面的大嘩,山西布政使司也向京中告急.

  至此,整個陜北地區的民變已經蔓延到了延安府和慶陽府的多個州縣,并有向西安府和山西方向發展的趨勢,也引發了整個朝中的震動.

  只不過現在大家都知道關鍵還在于山東局面,也幸虧臨清之戰如同及時雨一樣的到來,極大地舒緩了朝中諸公的焦躁情緒,也才讓朝中諸公有精力來考慮如何應對山陜局面的爛攤子了.

  "朝廷派出了幾波人去了解情況,現在陜西布政使司亂成一團,西安城里人心惶惶,陜西右布政使高揚高建德告病不出,難以視事,左布政使盧川盧子健是個喜好大言的蠢貨,性格卻又剛愎,之前信誓旦旦說他能穩住陜西局面,等到亂軍一向宜川進攻,他又嚇得屁股尿流,一日三封信向兵部告急,東路亂軍又向韓城南下之勢,他又擔心自己會被亂軍包圍在西安城里,居然打起了想要撤到潼關的想法,我都不明白這種貨色是怎么讓他主持陜西政務的,葉方二位對此要負很大責任!"

  喬應甲氣急敗壞,在馮紫英面前都有些失了風度了.

  "喬師莫要氣壞了身子,我看局面還不至于那么糟糕,從這三路亂軍各行其道的形勢來看,他們似乎并沒有達成一致,而是自顧自地在攫取地盤,不過東線這一支亂軍的確有些威脅,如果被其南下韓城還真的可能威脅到潼關,也會給河東的山西那邊帶來不好的示范效應,平陽府的吉州\河津旱情也十分嚴重,民變引發的小股亂軍有星火燎原之勢,恐怕要引起高度重視,否則一旦蔓延成勢,和河西那邊遙相呼應,那就危險了."

  馮紫英來之前就專門讓從山西回來的孫傳庭在兵部那山西這邊的軍報收集了相關信息交給自己,大致了解了山西方面的情況.

  就他的判斷,只要山西這邊能穩住局面,而在潼關蒲州一線頂住亂軍南下,那么局勢還不至于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關鍵是現在陜西那邊似乎有些亂了方寸,這種情況之下,極易為敵所乘.

  "唔,可恨葉向高和方從哲卻還在那里喋喋不休,說你年齡太輕,難以勝任,乘風兄和李三才已經兩度溝通,這個老狐貍卻不肯去得罪葉方二人,遲遲不愿意表態."喬應甲扼腕長嘆.

  馮紫英沒想到為自己巡撫陜西的事兒居然還在內閣里邊有了齟齬.

  從內心來說,誰愿意去陜西吃苦,現在這種危若累卵的形勢下,誰去稍不留意就是一個背鍋俠,甚至把命丟在那里都未可知,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這也是一個風險與收益極高的賭博,一旦押中成功,那功成歸來肯定是都誰都無法壓得住自己,最起碼也得要給自己一個正三品的要職來安排.

  "喬師,若是真有別的合適人選,那學生也未必就非要去不可."馮紫英笑了笑道:"這去陜西可不算是什么美差,學生才娶了三房妻室,萬一沾染上瘟疫,豈不是痛煞人心"

  喬應甲輕哼了一聲,"他們也是煞費苦心,倒是有些人選,但是她們也知道這是要擔重任的,萬一辦不好差,一兩個人的烏紗帽事小,糜爛了一方局面那才是禍事,所以也是在那里百般糾結,這人啊,存了私心雜念,就很難用公允的態度來處事了."

  馮紫英知道喬應甲對葉向高和方從哲很不滿意,甚至對齊永泰的態度也有些微詞,認為齊永泰在面對葉方二人是態度太軟,不敢據理力爭.

  但馮紫英也知道齊永泰也很難,葉方二人一個是首輔,一個是次輔,掌控著大局,而且李三才態度曖昧,騎墻之態很明顯,所以難以依靠,單靠齊永泰一人難以在內閣中獲得足夠支持.

  這巡撫陜西看似是一個苦差,但是一旦做好了,就相當于給自己搭了一個青云直上的梯子,便是葉方二人也難以阻擋自己上位,尤其是在自己年齡優勢擺在這里的時候,他們更需要替他們江南士人考慮,所以不肯同意自己巡撫陜西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這樣拖下來也非長久之計,而且越拖局面越難看,日后收拾起來越麻煩,陜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盧川馮紫英是知曉的,據說和龍禁尉都督同知盧嵩還沾點兒親戚關系,算是鄉人,但其實并沒有太多往來.

  這人好大喜功,性格有些極端,時而狂妄剛愎,時而又畏敵如虎,和陜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肖一杰關系不睦,經常互相告狀.

  在喬應甲府上聽了喬應甲半個時辰的埋怨,馮紫英意識到自己想要出任陜西巡撫的事兒遠沒有那么簡單,這還涉及到朝廷內部的博弈,甚至還被葉方二人上升到了江南士人與北地士人未來希望的高度上來了.

自己現在已經是遙遙領先,如果再給自己機會,那十二年二十年之后,江南年輕士人中誰能和自己抗衡匹敵  這不由得葉向高和方從哲等人不多想,他們不僅僅是朝中首輔次輔,還是江南士人領袖,也需要為自己的后輩們著想.

  一邊思考著這里邊的復雜關系,馮紫英意興闌珊地回到自己府上.

  沈宜修也覺察到了馮紫英心情不佳,陪著馮紫英吃飯時也一直沒有提起,一直到上床睡覺時,才不經意地問起.

  "那葉方兩位閣老也未免太狹隘了一些,江南士人也好,北地士人也好,首先都是大周朝臣,這山陜亂局也不僅僅是山陜亂局,而是大周亂局,任由山陜亂勢糜爛,傷的是大周元氣,現在女真人還在北面虎視眈眈,蒙古人余患未消,還有白蓮教,內憂外患如此之多,卻還囿于門戶之見,非朝廷之福."沈宜修沒有客氣,關系到丈夫的前程,而且這也是持中之論.

  馮紫英略感意外,自己這位賢妻見識不凡,但能這般犀利剖析,還是不多見.

  "眼下也只能等一等了,原本想要去多方游說一番的,但現在看來只怕會適得其反,…"馮紫英沉吟著道.

  沈宜修微微點頭:"相公考慮得是,現在不宜多問,不妨趁機好生休整一番,坐觀其變,妾身覺得如果山陜局面繼續惡化,朝廷遲早會想到相公的."

  馮紫英笑了起來,語意暢快,"你說為夫這是安石不出,如蒼生何么"

  "此等事宜也不可能拖太久,最遲不會超過一個月,肯定會有一個結果,葉方二位終究會考慮清楚."沈宜修很肯定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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