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是依靠火銃兵,幾乎就是出于被動防御的狀態,很難獲得主動權,而只要有一營騎兵作為機動,便能極大的改善戰略態勢,獲得一分還手余力。
但是黃得功和左良玉他們帶來的都是火銃兵,現在能迅速完成訓練的也只有火銃兵,騎兵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只能從薊鎮這邊獲得。
尤世祿有些遲疑,一營騎兵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不是尤世祿能決定的,只能是尤世功才能拍板,不過面對馮紫英的目光灼灼逼視,尤世祿也知道薊鎮欠永平府甚多,若是連這點兒條件都不滿足,恐怕真的要得罪馮紫英了。
“好吧,紫英,我便豁出去答應下來,但還得要回去向大哥稟報,最終還得要大哥決定。”尤世祿苦著臉道。
“放心,我不白用你們的騎兵,若是此戰之后,我可以為這一營騎兵更換復合棉甲。”這個條件不可謂不厚。
大周騎兵步兵現在基本上都是采用普通棉甲,一方面是輕便,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復合棉甲在工藝上要求更好,花費更大,若是要講騎兵全數裝備復合棉甲,耗費相當大,所以雖然兵部幾度想要啟動更換普通棉甲為復合棉甲,但是都還是半途而廢。
“哦?此言當真?”尤世祿精神一振,若是這個條件,自己要去和大哥說就要好說得多了,這筆花費可不小。
“尤三哥,我什么時候在你面前說過大話?”馮紫英笑了笑,“但這支騎兵要令行禁止,完全聽命于我,當然我也不會讓他們去送死,只不過在關鍵時刻必須要發揮作用。”
尤世祿傲然一笑,“紫英,要么不答應,但答應你了,自然就會拿出像樣的一支騎兵,不會丟薊鎮軍的顏面,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那好,三哥,咱們就一言為定了。”馮紫英點點頭,“永平府雖窮,但是幾萬兩銀子小弟還是能籌措得出來,前提是咱們能打贏這一仗,打不贏,萬事皆休,打贏了,一切皆有。”
“紫英,你真覺得靠這些民壯就能抵擋得住蒙古人?”尤世祿見馮紫英信心百倍,也忍不住提醒,“蒙古人可不僅僅只有騎兵,別以為他們不能攻堅克城,實際上如果十萬大軍入侵,真正稱得上精銳鐵騎的也不過就是兩三萬人,其余的大多是附從仆兵,這些人許多對攻城并不陌生,甚至不少都是久經戰陣能征慣戰之輩,…”
“蟻多咬死象,小弟豈會小覷蒙古人?”馮紫英吁氣,“所以小弟才全力加強遷安和盧龍的防御,灤州那邊也在做準備,小弟的力量也僅止于此了,能不能實現預期目的,也還要看天數。”
沿著灤河這一線都會是蒙古人的重點攻略對象,從遷安到盧龍再到灤州,馮紫英唯一希望的就是利用遷安阻擊蒙古人,利用盧龍拖住蒙古人,最后讓其對進攻灤州失去信心,進而改向順天府那邊。
至于順天府那邊會如何,就不是他的職責了。
“你在改建遷安和盧龍城墻,我都看到了,這種近似于馬面和甕城的結構讓整個城墻看起來很難看,能不能發揮效果,…”
尤世祿的話讓馮紫英啞然失笑,“三哥,這個時候還要奢談什么好看不好看,就有些可笑了,命都快沒了,還在乎這個?我知道遷安和盧龍的士紳意見很大,不過等到八九月間確定蒙古人要來了的時候,他們會連半個屁都不敢放的。”
送走了將信將疑的尤世祿,馮紫英也顧不得許多,開始馬不停蹄的視察遷安和盧龍的兩家煤鐵復合體。
消息靈敏的晉商已經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他們在蒙古人那邊的渠道甚至不比兵部職方司來得差,在得知蒙古人要大舉入侵的時候,整個晉商群體都快要不好了。
他們在兩大鐵廠和水泥廠的投入上高達十萬兩,這還不包括向海通銀行借貸的八萬兩,可以說所有股本加上貸款,整個在永平府開采煤礦、水泥、煉焦、冶鐵、鐵料加工制作(含火銃制作)以及榆關港建設乃至正在策劃中的從榆關到盧龍遷安的水泥道路,晉商、莊家以及馮家薛家已經投入了超過二十五萬兩銀子。
當然貸款部分尚未用完,但是也遠遠超過了二十萬兩。
但這不僅僅是銀子的問題,而且這也關系到晉商群體的戰略轉型。
在面對以海商為主的貿易商和以絲廠、茶場、陶瓷作坊、藥行實業商人為主體的江南商人群體不斷膨脹崛起帶來的巨大壓力時,晉商已經意識到了自身處于一個緩慢下行卻又無可逆轉的局面。
這從在揚州的鹽商群體構成和此消彼長就能看出一二。
山陜鹽商在兩淮鹽區的勢力份額不斷萎縮,這其實就是一個征兆,預示著山陜商人為核心主題的北地商人正在沒落。
而北地商人和北地士紳又是一體兩面,許多商賈背后就是士紳,這也是為什么馮紫英的開海之略給江南帶來好處讓北地士紳們非常不滿的主要原因,誰說士紳就不言利?
“不必擔心。”見王紹全不是一人來,而且還有其他幾人,靳家、梁家、田家都來有代表,馮紫英也不在意,擺擺手示意眾人入座。
“大人,我們獲得的消息絕對準確,林丹巴圖爾正在積極拉攏外喀爾喀諸部,據說已經有幾部大為動心了。”王紹全有些著急。
“我知道,所以也在做萬全準備。”馮紫英坦然道:“高爐毀了可以重建,工坊毀了可以重修,但是工匠們卻絲毫不能有失,所以在八月底,所有匠人匠戶全數轉入遷安和盧龍城中,以防止蒙古人來得太快,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馮紫英的話讓一干人都松了一口氣,只要有準備就好,投入這么大,要真的被洗劫一空,那就大傷元氣了。
“大人,小的聽說遼東軍也過來支援永平府了?”說話的粱由孟,是晉商梁家家主梁由孔的弟弟。
“嗯,薊鎮這邊兵力捉襟見肘,還要保衛京畿,我可不敢把所以希望放在薊鎮身上,所以請了家父親軍來支援,此事諸位就不必多提,我自有安排,…”
馮紫英的故作神秘讓一干商人們都自行腦補,心領神會。
在一干商人們放下心來離去之后,馮紫英只留下了王紹全。
“榆關港那邊建設進度還在繼續,泊位還會比現在擴大三倍,到那時候,榆關港可以同時容納百余艘大小船只進港停泊,…”
“他們對大人取得這個‘水泥’名字不太喜歡,認為不能體現出其真實價值,他們覺得叫‘鐵灰’或者‘鐵漿’更為合適,這樣也能表示這種新型的泥灰能夠讓房屋、城墻堅若鋼鐵,…”
對于這幫晉商的要求,馮紫英不置可否,鐵灰也好,鐵漿也好,不就是一個代名詞,商人們想要彰顯特質,也是取個好彩頭,為日后水泥能大規模推廣使用打好基礎,他也沒有什么太特別的忌諱。
“鑒于‘鐵灰’有非常好的銷路,我們打算再在榆關港建一家之后,考慮到大同、太原、登州和臨清各建一家,…”
馮紫英瞟了一眼王紹全,王紹全的目光也瞟了過來,見馮紫英看過來,又趕緊垂下眼瞼。
“當然,除了在榆關港這家外,其他幾家要等到年末去了,…”
這是要開連鎖店啊,馮紫英心里嘀咕,“都在北方,就沒考慮過南方?南方的需求恐怕比我們北方更大吧?”
“主要還是擔心這”鐵灰“的配方難以保密,我們現在雖然能掌握住,但是萬一哪個關鍵匠人逃走或者泄露了秘密,在北方我們還能想些辦法,但是到了南邊兒,恐怕就力有未逮了。”
王紹全何嘗不知道這“鐵灰”有多么賺錢,其實配料這些都相對簡單,原料也都不難找到,工藝難處就在于爐子煅燒溫度要達到超過現在一般所能達到的溫度,這才是關鍵。
“紹全,這種秘密,能保住一時,也保不住一世,在我看來最多三年,這個秘密就再難保住,甚至包括我們冶鐵高爐,頂多十年,也會引來別人效仿,與其這樣,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
馮紫英的話讓王紹全心一緊的同時又是一喜,“如何先下手為強?”
“我可以讓人在《內參》和《今日新聞》這內外兩大雜志報刊上造勢,你們也動用你們的人在朝里向工部和中書科建議,鑒于新航路的探索,新制造工藝比如繅絲、織布、制瓷、制茶和冶鐵等上的研制探索都需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和資金,如果探索出來的新航路卻被船員或者船長賣給外人,使得探索出資者損失,又或者新工藝研制出來卻被人竊取去用于自己的工坊中,那么這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朝廷應該出臺律例,對此進行明確規范,以保護…”
馮紫英所說這個也就是他構想的《大周專利條例》雛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