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你莫要著急,爺還沒有回來,我去問問寶祥,看看他知道不知道爺上哪兒去了。”金釧兒安慰著急匆匆跑來滿頭大汗的紫鵑,云裳也在一旁安慰著,“爺從不在外邊兒過夜,紫鵑你就放心吧。”
紫鵑眼眶也有些發紅,咬著嘴唇點點頭。
誰也未曾想到情況急轉直下,府里邊收到了來自揚州的信,說林姑爺病重,要讓人趕緊帶姑娘回揚州。
雖然信中病究竟危重到什么程度沒有說,但是毫無疑問,是肯定有些嚴重了,這邊賈府里邊也在商議,看由誰來護送姑娘回揚州。
金釧兒出了二門在大門上找到正在和門房上徐大閑聊的寶祥。
“寶祥,你過來。”
金釧兒此時已經有了一些首席丫鬟的氣勢,聲音清冷悅耳,卻無人敢小覷,便是那門房徐大也都是規規矩矩的站好,招呼了一聲,“金釧兒姑娘來了。”
徐大對這位金釧兒姑娘也有些怵。
他們這些人大多是從大同跟過來的馮府老人,一些是馮唐在大同多年征戰之后淘汰下來不再適應戰場的老光棍,干脆就投入府中,娶個下人成了馮家人,要么本身就是馮家家生子,從馮唐父親乃至祖父那一輩就跟著馮家了。
但從大同回來到了京師城之后,他們也都是知道隨著老爺身體漸漸老了,他們的年齡也漸漸大了,所以沒帶他們去榆林上任,基本上也就意味著他們會一直待在京師城中,作為京師馮府下人生活下去了。
現在府里邊雖然還是太太和姨太太掌家,不過隨著少爺成年,娶妻納妾收通房也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情,許多事情遲早也要交給少爺屋里的人。
這位從榮國府過來的金釧兒姑娘深得大少爺的喜歡,沒準兒哪一日被少爺收了房,恐怕身份就要大不一樣了,若是還能生個一男半女的,那就真的一躍成為半個主子了。
金釧兒臉色稍緩,點點頭,卻沒說話,那寶祥卻早已經屁顛屁顛兒跑了過來,“金釧兒姐姐,您找我?”
“嗯,你過來,我有事問你。”金釧兒扭身便往里走,寶祥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見金釧兒臉色有些冷,心里也有些憷了,疾步跟上。
“爺下午從衙門里回來之后又和瑞祥上哪兒去了?”等進了馮紫英外院,金釧兒這才陡然轉身問道。
被金釧兒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寶祥吶吶地道:“小的如何知道爺上哪兒去了?”
“你真不知道?”金釧兒雙手插在腰間,鳳目灼灼。
“呃,金釧兒姐姐,我真不知道啊。”寶祥有些慌了。
“好,那一日爺讓萬爺爺分派了幾個人跟著瑞祥去哪兒了?莫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要我去稟明太太讓太太來問你么?”金釧兒當然不敢去稟明段氏,但是用來嚇唬一下寶祥這小子倒是可以。
寶祥一下子就被唬住了。
這爺在外邊養外室的事情一直沒對任何人說,除了自己和瑞祥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但是用人去打掃馬巷胡同宅子的事兒卻有幾個人知道,只是他們也不知道爺拿來干什么用的,但這等時候若是太太要追查,那肯定是馬上就要暴露出來了。
這若是太太知曉了,自己鐵定是要挨板子了,而少爺回來若是知道自己泄露的,那也饒不了自己。
寶祥哭喪著臉,差點兒要給金釧兒跪下了:“金釧兒姐姐,您就莫要難為我了,爺慣來就是有主意的,他要干什么,小的如何敢去阻攔啊?”
金釧兒心中也是一酸,穩了穩心神,也知道現在不是想其他的時候,淡然道:“爺養的外室住在哪里?”
這一句話挑明,讓寶祥心中也是一震,金釧兒姑娘知道了?下意識地便道:“金釧兒姐姐你知道了?”
其實寶祥也有些想不明白為什么爺要在外邊養外宅。
要說金釧兒、香菱、云裳幾個姐姐難道不漂亮么?他也承認那尤二姑娘和尤三姑娘別有一股味道,嗯,就是魅惑人的味道,碧綠灰藍的眼睛加上那白得嚇人的肌膚,還有那高聳的鼻梁,的確有些勾人,但是這屋里就有幾個,你何必非要去養外室?
莫不是也爺覺得那尤二姑娘和尤三姑娘屁股特別大,能生養?
金釧兒、香菱幾個姐姐要和尤二姑娘尤三姑娘在這上邊比起來確實就有所不入了,要說也就只有這個原因了。
“哼,此番紫鵑姑娘帶了林姑娘的話,要馬上見爺,若是耽誤了,你自己掂量著,…”金釧兒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最好馬上去找爺,讓爺回來,…”
寶祥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只能點頭,一溜煙兒出去了。
“姐姐,爺真在外邊養外室了?你怎么知道的?”玉釧兒早已經出來了,就在屋外聽著,等到寶祥走了,才進來問自家姐姐。
“這幾日爺回來吃晚飯的時候越發少了,前幾日里那劉二不也說他們去小時雍坊打掃宅子么?那宅子是前兩年爺買下來供一個朋友住的,后來那人去了金陵當官,便一直空著,這會子突然要打掃供人住了,卻又不和太太說,不是外宅還能是啥?”
金釧兒臉色并沒有太大的變化,雖然心里有些酸意,但她也知道這種事情遲早免不了。
哪個男人不偷腥?何況爺已經很難得了,十六歲之前從未碰過一個女孩子,現在滿了十六歲了,連太太都開始琢磨如何讓少爺開枝散葉延續馮家香火了。
只是這屋里明明有四個丫頭,除了玉釧兒年齡小了一點兒可能不太符合爺的心意,自己和云裳、香菱都年齡差不多了,卻沒有想到爺居然在外邊去養外室了,不知道府里那些人知道了又該怎么編排自己幾個人了,還有太太又會怎么想?
玉釧兒有些不高興的噘著嘴,“爺也真是的,姐姐這么一個大美人兒擺在他面前,還有香菱姐姐和云裳姐姐,怎么就非得要在外邊兒胡混呢?肯定是璉二爺和薛大爺他們把爺給教壞了。”
賈璉和薛蟠肯定沒想到自己已經在背后遭了無妄之災,但在馮府里邊幾個丫頭看來,除了這兩位外,好像也不可能有人能讓少爺變壞了。
玉釧兒的話卻沒有讓金釧兒相信,她很清楚自己這位爺的性子,如寶祥所說,那是極有主意的,豈是璉二爺或者薛大爺能影響的?不過在女人身上,有些事情也很難說,男人不都好那一口么?
金釧兒沒有“冤枉”馮紫英,馮紫英此時的確正在馬巷胡同尤家飲酒。
一張一弛乃文武之道,馮紫英從來就不覺得自己該為著某個目標而摒棄一切,自己都能遇上這樣機緣,難道就不該享受一下生活?
當然要。
對于尤老娘的刻意殷勤討好,他自然也明白,但說實話,他并不反感。
尤三姐的糾結困擾表現出來的矛盾心情,尤二姐的欲迎還拒以及一些期盼,他都心如明鏡一般了然于胸。
甚至那尤老娘打的什么主意,他也心知肚明。
賈珍賈蓉回來了,但是除了尤老娘去寧國府里一趟外,尤二尤三都沒有去,其中忌諱什么,肯定是尤三姐和尤老娘說過了。
說實話,馮紫英也不認為賈珍賈蓉在得知自己對尤二尤三“感興趣”之后還敢做什么。
如果說現在榮國府因為賈元春才選鳳藻宮而聲勢大振外,那寧國府反而顯得更加勢衰了,甚至連賈赦都敢公開的批評指責賈珍,當然也是利益之爭,說東府這邊兒名聲不好,也影響了榮國府這邊,對大姑娘在宮中不利,這讓賈珍和賈蓉都是又驚又怒,卻還不敢言。
其實他挺喜歡尤三姐的直爽利落性子,尤二姐的那般含羞帶怯也是惹人憐愛,嗯,他也感覺自己從滿了十六歲之后,就有些膨脹了,動不動就有點兒放飛自我的沖動。
“大娘你也莫要忙碌了,坐下來吃兩盅兒吧。”見著尤老娘忙前忙后,馮紫英已經有了幾分酒意。
左邊尤三姐,右邊尤二姐,香風鬢影,醉眼朦朧,馮紫英覺得自己有點兒向中賈珍賈蓉父子倆的行徑進化,不過這也是尤老娘讓尤三姐多次邀請之后他才來赴宴的。
開玩笑,作為翰林院新任修撰,文淵閣的紅人,皇上都曾經賜膳的大人物,他馮紫英什么時候缺這一頓飯了?沒見著每日到府里遞帖子請赴宴的邀請多如牛毛么?他根本就不稀罕去。
若不是看著尤三姐曾經救過自己命,尤二姐又這般殷勤,他怎么會在百忙中撥冗而來吃一頓酒?
不過這也能看出一些不一樣,大家閨秀是絕無可能在未出閣之前來陪外邊男子飲酒的,便是小家碧玉那也有所講究,出來敬一杯酒或許是有的,尤氏二女好歹也是良家女子,尤老娘也是當過官宦人家續弦的,豈能不懂這些規矩?
像這般陪坐著飲酒,那身份,或者說意圖幾乎就要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