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陳默讓王彪留下來看護車馬,自帶典韋、郝昭以及兩名衛士跟著眾人一起入城,武成不大,而且城墻年久失修,城中的房屋也并不整齊,街道上不時能夠看到穿著緊袖短打的胡人,陳默這種一身儒袍的打扮在這邊地反而有些另類的感覺。
“我說郝昭啊,你這個字能不能改改,我想叫你字都不敢。”典韋一邊走一邊拉過郝昭,偷瞄了陳默一眼低聲道。
雖說他盡量壓低了嗓門兒,不過他嗓音本就渾厚,陳默哪里聽不到,不過也沒管這事,雖然確實有些別扭,但也不能因為這個就逼迫部下改字,這可是大事。
“這…家父已經托人幫忙。”郝昭有些靦腆道:“只是恩師已然故去,一時間也找不到德高之人。”
“何不請東家給你起一個?”典韋聞言聲音不禁放開了些,相讓陳默聽到。
不過陳默沒接這話,雖然他也覺得郝昭算是可塑之才,但眼下關系還沒到這個地步,所以只能當做沒聽見。
郝昭目光亮了亮,陳默可不只是手握兵權的一方諸侯,一方諸侯,別管做的多大,但總是會有人看不起,但除了這個身份之外,陳默更是從洛陽時就有神童之名,文能與當世大儒談古論今,坐而論道,武能運籌帷幄,決戰沙場。紅塵 尤其是作為如今的并州之主,對于陳默的事跡如今在并州是流傳頗廣的,雖然陳默年紀跟郝昭差不多,但郝昭對陳默卻有種莫名的崇拜。
若能由陳默幫他取字,對郝昭來說,這絕對是莫大的榮耀,可惜陳默顯然沒這個意思。
一行人沿著主街走,跟大漢的坊市不同,這里無論胡人也好,漢人也罷,很少會有主動叫賣的。
“陳兄弟,怎的想買幾個胡人奴仆?”一名同行的商販看見陳默站在販賣人的地方打量著那些奴隸,笑問道。
“有些好奇,這人的膚色好像就是黑的,人還能長成這般?”陳默搖了搖頭,看著眼前的奴隸笑道,這奴隸頗為有趣,身材有些瘦弱,但從骨架來看,卻是相當魁梧,身上還能看到不少鞭痕,神情有些萎靡。
跟草原人常年不洗澡不同,眼前這人的膚色似乎天生就比常人黑很多,西域人陳默在洛陽是見過的,膚色很白,身段也很妖嬈的那種,沒有這種的。
“你這般一說,確實少見。”那商販聞言看向陳默盯著的奴隸,光頭對于信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漢人來說本身就是有罪的,不過那锃亮的腦門兒都是黑的,若以相學來看,這何止是天庭發黑?渾身都是黑的。
“這奴隸竟然值兩頭羊!?”商販本來有些想買回去,但看到一旁木牌上畫著的兩頭羊,頓時瞪眼道:“這樣的奴隸誰要?”
“要就買,不要就滾!”賣奴隸的是個鮮卑人,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對著眾人道。
“嘿,再說一遍!?”典韋一把捏住那鮮卑人的腦袋,生生將他從地上提起來。
“嘩啦啦”
四周不少攤販見這邊動手,一下子沖出來一群人,一個個手持利刃,面色不善的看著眾人。
“別沖動。”陳默擺了擺手,示意典韋放手,看著那一臉憤怒的鮮卑商人用鮮卑語道:“我這個家將脾氣不好,不過這人挺有意思,我要了,不過我沒有羊,可否用絹布交換?”
“絹布?”那鮮卑商人有些晦氣的看了那光頭奴隸一眼,點點頭道:“要半匹。”
“不行,我只能給你三尺。”陳默捏了捏那奴隸的耳朵道:“這個人看樣子長期沒有吃飯,已經快餓死了,如果他還健壯,半匹也可以,但現在這副模樣,萬一他死了,我要來何用?”
“不行,不過你的話說的不錯。”那鮮卑商人扭了扭脖子,瞪了典韋一眼道。
“因為我非常敬重勇武正直的勇士,在我眼中,鮮卑勇士就非常正直,所以我才學了鮮卑語言。”說著,陳默還嘆了口氣。
“三尺就三尺吧,你這漢人,我喜歡。”鮮卑商人猶豫了一下竟然直接答應了,又指了指典韋道:“你的這位護衛,也是個勇士。”
草原上,以力為尊,典韋這樣力大無窮的猛士是很容易得到好感的。
“東家,這貨說什么呢?”典韋疑惑的看著陳默。
“他說他喜歡你,拿三尺絹布過來。”陳默看了典韋一眼道。
典韋皺眉看了那鮮卑商人一眼,見對方對著自己點頭微笑,皺了皺眉,倒也沒說什么,伸手不打笑臉人嗎,人家喜歡你不管感覺怎樣,再動手就不好了,典韋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主,只是心里有些犯嘀咕,這些胡人怎的這般賤?
跟對方進行了交換之后,那黑皮膚奴隸就算是陳默的人了,被人將鐐銬解了拿繩子綁住交給陳默。
“東家,買這么個玩意兒做什么?”典韋看著眼前一臉頹廢的黑皮膚光頭,有些嫌棄,也有些好奇。
“說不清,聽剛才那鮮卑商販說,此人頗為聰慧,好幾次差點跑掉,但為了救自己的朋友才又被抓住,給他松綁吧。”陳默看著黑皮膚笑道。
“倒是有些義氣!”典韋點了點頭,幫那黑皮膚松了綁:“他那朋友呢?”
“死了,在抓捕的時候被人射殺了。”陳默搖了搖頭,有些遺憾,不管哪里,這種愿意為朋友冒險的人,都是會讓人敬佩的。
“可惜了。”典韋拍了拍黑皮膚的肩膀道:“嘿,你喚何名?”
黑皮膚茫然的看了看典韋,在束縛松開的時候,退開了幾步,警惕的看著幾人。
陳默從眾人的行囊中找來一個面餅,又從郝昭那里拿來水囊,看著黑皮膚伸手向前一遞笑道:“吃些東西?”
連著用漢語和鮮卑語說了一遍,對方顯然沒怎么聽懂,不過陳默的意思卻是領會了,默默地上前兩步,接過水囊和面餅,看了看陳默,低頭啃起來。
“你們誰會說西域的話?”陳默扭頭看向眾人。
包括向導在內,都茫然的搖了搖頭,西域離這邊太遠了,沒人接觸過,更別說懂對方的言語了,而且…西域好像大多數國家都是說漢語的。
“走吧。”陳默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那這人…”典韋看了那黑皮膚一眼。
“愿跟就跟著,不愿意也不強人所難。”陳默搖了搖頭,買下這人算是一時興起,也有些好奇對方的來歷,不過卻也沒想過要添個奴隸。
典韋點點頭,想了想,又拎了一包面餅給對方后,這才跟著陳默離開。
黑皮膚拿著面餅,一邊吃一邊默默地跟在一群人身后,陳默在城中轉了一圈,這里販賣的貨物最多的是些獸皮、獸筋,兵器很少,漢人則主要以鹽、糧食、還有布匹為主。
偶爾會有人撕斗,不過在這城里似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這座城市胡漢雜居,卻已經漸漸形成了新的規則。
只是陳默思索了一路發現,這種規則只能適用在這種法外之地,匈奴和鮮卑的地盤是怎樣的,陳默還不知道,但至少在漢家,這種規則是行不通的,而且這里的規則也只是個雛形,如果讓自己來管這樣一座城池,首先得有法令約束,然后斷事需公允,但這是個兩邊不討好的事情,若無外力干涉時間久了或許會形成一套新的法度,但顯然這并不可能。
“東家,那黑皮膚還跟著。”典韋來到陳默身邊,指了指后面,那黑皮膚一直跟著他們,卻又不主動上前來說話,讓人有些莫名其妙。
“一會兒回了營地,他若還跟著,便帶他來見我。”陳默回頭看了那黑皮膚一眼道。
“喏!”典韋點頭答應一聲。
很快,回到營地,黑皮膚被典韋帶過來,倒也沒有過多掙扎的意思。
“我,東家!”陳默指了指自己,看著黑皮膚笑道。
黑皮膚抓著典韋給他的糧袋,雖然吃飽了,但顯然是怕再被餓著。
“我…”黑皮膚不笨,想了想,又指了指自己道:“巴塔干!”
“巴塔干?”陳默想了想,在胡人之中,能有自己的名字就算是個人物了,一般部落首領及其家人才有自己的姓氏和名字,只是此人顯然不是匈奴人,也不是鮮卑人,這個理論不知道放在他身上是否適用。
陳默攤開竹簡,寫下東家,指了指自己,又寫下巴塔干指了指對方。
對方顯然并不認得漢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來自大漢!”陳默想了想,在自己的名字上畫了個大漢的大概地圖,指了指南方。
巴塔干茫然的看著陳默。
教一個完全不懂漢話的人,而且雙方沒有任何中間能夠搭橋的共同語言是很費勁的,不過陳默卻是樂此不疲,這可是在大漢、草原乃至西域之外的又一種語言,或許代表著其背后有著一種迥異于大漢現有學問的新學,對于未知的東西,陳默向來有著極強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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