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戰區一眾高層將領也全部集結在乎后方,肅穆恭敬的等待著。
盡管孝懿太妃已經有些年頭不在長安不問政事了,但地位畢竟是擺在那兒,容不得怠慢。
轟鳴聲越來越近。
一架小型專機緩緩降落,沒一會兒,機艙門打開,幾位侍衛先走出了艙門,做好準備之后,孝懿太妃終于現身了。
其實孝懿太妃的年紀并不算大,還不到花甲之年,這些年雖然對于武道層面沒有太大的追求,但也入了武及超凡境了,壽元自然也增加到了兩百歲。
對于一個可以活兩百歲的人來說,五十出頭真不算老矣,甚至可以說是正當年。
而今的孝懿太妃也確實沒有半點老態。
曾經畢竟是也是傾國傾城之美貌,而今多了一份歲月的成熟和安穩,也是別有一番儀態。
只是。
今天的孝懿太妃沒有身著一身鳳袍,而是穿了一件不顯老也不失莊重的古典漢服,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位皇族太妃,反倒更是一位凡俗富貴人家的主母。
這顯然是孝懿太妃刻意為之的,也是一種態度的展示。
李不悔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不禁有些唏噓感嘆,甚至有些羨慕和佩服太妃的這種豁達的境界。
“不悔,庭芳,還有心甜,真是有勞你們了,還親自過來迎接哀家。”孝懿太妃左手拎著一只提包,還未走下樓梯,就伸手揮舞著,笑著說道。
李不悔趕緊迎了上去,笑道:
“你是太妃,是我們的長輩,更是漢室皇族的主母,這都是我們這些做妃子們應該做的!”
“是啊太妃,這是孝道,古來百善孝為先,陛下也是一向最敬重太妃了。”烏庭芳跟著說道。
這是讀過書從過政的,說話很是大方得體。
許心甜也跟著迎了上去,是難以心中喜悅,入宮這么多年,太妃一直都是很照顧,這份許心甜一直記在心中。
“太妃,您許久不回長安,讓心甜好是想念啊!”許心甜也說道。
孝懿太妃看著下面的這三位膝下人,想了想,確實有好幾年沒有回京了。
陛下雖然不是他親生的,卻也一直視如己出。
不過時隔數年,再看這些人,孝懿太妃也是不禁暗自感嘆,變化確實太大了,尤其是李不悔。
三人之中,李不悔的儀態和氣場是最惹眼的,那眼神和當年早已不同了。
許心甜還是老樣子,沒有變。
至于烏庭芳,孝懿太妃一直覺得這是一后三宮之中最為聰穎的孩子,而今來看,烏庭芳眼中的那種安寧和嫻靜讓孝懿太妃很是欣慰。
下了樓梯,走向了李不悔等人的身前。
后方,以袁復初為首的御林戰區將領沒有任何的猶豫,齊齊跪地,高聲呼道:
“末將叩見太妃,太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是舊俗陳規。
但剛出一聲,就被李不悔突然喝住,道:
“以后不要喊千歲了,太妃亦是修道高人,高壽幾千歲都是當然。”
這話倒也是不假。
孝懿太妃笑了笑,倒是不以為意,擺手,道:
“都起身吧,喊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們忠誠于國朝,忠誠于陛下,這才是最重要的!”
“謝太妃!”
袁復初等人起身。
孝懿太妃回過眼神,看向了李不悔,兩人四目相對,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但見面之后,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不過。
孝懿太妃畢竟是孝懿太妃。
她很清楚眼下這個時期的敏感性,笑了笑,將話題一轉,引到了小安泰和小安平的身上。
畢竟是隔代親嘛。
“哀家其實一直都想著有時間的時候就回京一次的,畢竟是小安平和小安泰這兩個孩子實在是太討人喜歡了,這次正好,借著帝后回歸,哀家也要好好的看看這兩位大孫子了!”孝懿太妃笑著說道。
李不悔聞聲,也笑了,道:
“泰兒一直念叨著皇奶奶呢,好幾次吵著鬧著要我送他去并州,這樣就能看望皇奶奶和墨兒姐姐,可惜學業一直太重了,我又對他過于嚴苛,是我做的不好了。”
“哎,哪里的話,泰兒畢竟是國朝的大皇子,身上背負的使命和責任很重,當然不能由著性子了,不悔啊,你做的沒錯,也做的很好!”孝懿太妃說道。
很是語重心長,也似乎暗藏言外之意。
李不悔聞聲,雙目一亮,就那么定定的看著孝懿太妃。
孝懿太妃點了點頭,像是在回應什么。
那一刻,李不悔長舒了一口氣。
邊上,許心甜倒是一臉懺愧,很是不好意思的說道:
“比起泰兒,安平可就太不讓人省心了,即不知禮,也不懂事,有時候連我都拿她沒辦法,也只有陛下和太妃能鎮住她了!”
“安平畢竟是長公主,性子刁蠻一些是正常的,再說了,她畢竟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偏愛寵溺也是當然,不壞事的。”孝懿太妃又道。
話依舊是滴水不漏。
前后結合起來,也算是不偏不倚。
這讓一邊的烏庭芳看在眼中聽在耳中,很是敬佩,但同時也有些許的落寞,不禁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試著去轉變一下自己的角色了。
沉默出神的時候,孝懿太妃的聲音將烏庭芳拉了回來,柔聲慈笑,道:
“庭芳啊…”
“額,太妃。”烏庭芳趕緊應聲。
“倒也不必著急,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有時候吧,沒有孩子這個羈絆在身邊,也未必是壞事,眼下陛下偉業正興,你反倒是可以心無旁騖的去替陛下分憂。”孝懿太妃說道。
一言驚醒夢中人。
烏庭芳愣住了。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想過。
留在漢土對于她來說,確實有些枯燥了,而跟隨陛下進入中土世界,才讓她更多的去替陛下分憂解難。
只是過于矜持保守,不敢啟口。
但眼下,太妃這么說了,就是態度擺出來了。
“謝謝太妃提點。”烏庭芳眉開眼笑。
孝懿太妃點了點頭,而后輕舒了一口氣,將目光落回李不悔的身上,說道:
“時候也不早了,也別在這兒干站著,還耽誤戰區將士們的時間,我們這就啟程回宮吧。”
“嗯嗯,好的太妃,這邊請,車已經備好了。”李不悔趕緊應道。
袁復初等一眾戰區高將退下。
孝懿太妃則是跟隨李不悔的指引,走到了車隊的前面。
李不悔是備了三輛車的,其中一輛就是特別為孝懿太妃安排的。
不過,就在李不悔恭送著孝懿太妃坐進后座之后,正準備回到了自己的專車里面的時候,孝懿太妃卻喊住了李不悔:
“不悔,不介意的話,就跟哀家同坐一輛車吧。”
“額…”
李不悔愣住了。
旋即,笑了笑,甚至有些受寵若驚,連聲道:
“不悔謝過太妃了。”
說著,便一同坐進了后座,和孝懿太妃并列。
烏庭芳和許心甜則是上了各自宮廷專車,李不悔的專車空置,領頭的車聽令之后,點火起步。
車內算是一個獨立的私密空間。
出乎意料的李不悔一直安靜著,其實有話要講的,但又不知該從何說出口的。
盡管太妃已經表達了不少的善意和暗示,但李不悔依舊是心有不安。
畢竟,太妃和帝后之間的淵源實在是太深了,而此時的自己明顯站在了帝后的對立面。
良久之后,終究還是孝懿太妃先開了口,輕嘆道:
“不悔啊,老國柱走了有幾年了啊?”
這一問很是突然。
李不悔莫名的心酸,低聲道:
“父王是泰兒出生的那年走的,而今泰兒已經八歲了…”
“唉,如果老國柱能再挺一段時間,能看見泰兒出生,該有多好啊。”孝懿太妃又是一聲輕嘆。
李不悔低頭,沒有說話,更咽了一下。
而就在這個時候。
李不悔的身子陡然一顫,她就那么怔愣看著自己的身上,平放在左腿上的那只左手被孝懿太妃抓住了,握著手心,稍稍用力。
就這么一個細節,兩顆豆大的眼珠直接從李不悔的眼眶之中滾落了下來。
“不悔啊,雖然你在西涼長大,當你的出生和在長安的那段時間,哀家也是一直看著的,你是好孩子,真的。還有你們李家對于國朝的犧牲和付出,而今是再怎么彌補也無法抵消的。”孝懿太妃柔聲,語重心長,像極了長輩父母。
那一刻,李不悔泣不成聲。
李不悔自小就沒了母親,跟著父王在軍營長大,過得也不是尋常閨秀那樣的生活。
但也畢竟是軍營出身,所以沒那么多的矯情,所以李不悔一度也不覺得什么。
只是這一切在父王隕落之后,李不悔募然間醒悟,突然就發現自己是那么的孤獨,無依無靠。
“太…太妃…”李不悔撲入了孝懿太妃的懷中。
孝懿太妃輕輕摟著,像個慈母,滿眼心疼。
許久之后。
李不悔的情緒終究是好了一些了。
起身,抬眼,抹去嘴角的淚水,然后看著孝懿太妃。
孝懿太妃頓時嗔笑,搖頭,取出手帕溫柔的給李不悔擦拭著眼角,嗔罵道:
“都為人母了,還哭個像個孩子一樣,你看,妝都花了吧,沒了貴妃儀態了吧?”
李不悔只是咧著嘴傻笑,眼中噙著淚水。
兩人之間的隔閡仿佛突然之間就沒了,在李不悔的眼中,太妃就像是她的母親一樣。
她像個孩子一樣,任由著孝懿太妃一邊嗔罵,一邊又心疼溫柔的擦拭著臉頰,然后做錯了事情一樣,低聲道:
“太妃,我…我這一次是不是做錯了?”
“你沒錯。”孝懿太妃搖頭,回答的很篤定。
“額…”李不悔愣住了。
這個回答是她沒有想到的。
她就那么呆呆的看著孝懿太妃,感激之中又帶著不確定。
而這時,孝懿太妃收起手帕,一手將李不悔的左手抓了過來,另一手附上,緊緊的握住,然后認真的看著李不悔,道:
“我們也不知道青憂身在何處,又何時歸來。你把泰兒培養的很好,這些年主持未央宮又是如此盡善盡美,你無愧于自己,更無愧于陛下,所以,你沒有錯。”
“可…可是…”李不悔還想要說什么。
“如果陛下給了你名分,也不會有今天的這些。亦或者,陛下一早就明確了帝后之位不移,青憂終有一日歸來,也不至于今日。是陛下疏忽了,也是陛下誤解你了,孩子。”孝懿太妃又道。
這話說的很直接,也說到了李不悔的心里。
放眼天下,也只有孝懿太妃能這么說,敢這么說了。
李不悔還是搖了搖頭,道:
“不,不,陛下沒有錯,是我私心過重了,我不應該這樣的,我…”
“不悔,你聽哀家說,陛下這些年太專注于布局中土世界的戰略了,他是人,不是神,他也會有疏忽的地方,但這關系,等陛下回過神來,了知一切,他理解你的苦衷的。”
“這些年,漢土朝堂動蕩,人心多有浮躁,若是沒有你,誰也不知道今日的長安會是什么樣子。”
“另外,青憂歸來是好事,她不是你的敵人,而且哀家也知道,青憂不會久留漢土的,這里還是需要你,需要泰兒。”
孝懿太妃可謂是言之已盡了。
沒有任何的保留,也沒有任何的偏袒,說的都是心里話,也是她這個位子應該說的做的。
到底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李不悔不住的點頭,似乎大夢初醒。
是啊。
帝后不是她的敵人。
她真正想要的,也從來都不是帝后之位,而是希望泰兒不要被過于冷落了。
國朝的未來不在漢土,而是在中土世界,而李不悔也心知自己不會去往那里了。
帝后此番回歸,也不會留駐太久,終究還是要回歸中土世界。
但,漢土畢竟是漢土,是國朝的根基。
這里需要一個值得陛下絕對信任的人來主持著一切,畢竟是皇權天下,到底還是宗親第一。
所以不管泰兒能不能成為太子,只要他不讓陛下失望,那他就是陛下唯一的選擇。
而這時期,最忌諱的就是動作太多,反而惹怒了陛下。
李不悔終究是徹悟了。
她看著孝懿太妃,萬分感激,也萬分慶幸,慶幸時局之下還有太妃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