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劉奐和武琰的雙簧,陳稼的心中早已是冷笑不已,不過他的臉上卻好似充滿了怨氣般道:“稟圣上,劉院使所言非虛,洛州地雖不廣,財帛卻豐。且武陵王節鎮良久,常違圣上寬厚待民之道,擅立賦稅名目以充私囊,富可敵國也未可知。”
直至此時,朝堂之上才逐漸響起了一些議論之聲,可惜的是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里并沒有什么正經話題,基本都是在看著父子成仇的熱鬧。
有說不怪他的,畢竟好好的一個世子之位沒了,換誰都不答應。也有說想當初這位文絕是多么一個神采卓絕的人物,如今就因為這一件事就變成了這副樣子,胡亂結交自甘墮落,把自己的一張臉都快丟盡了。
良久,武琰再次清了清嗓子,殿下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寂靜,只聽他道:“既然陳卿對此事知之甚深,身上又兼掛學士之職,那散朝之后就暫且留在宮中,等起草了對武陵王的回旨再去吧。”
“臣,遵旨。”
不久后,武琰看著陳稼草擬好的整整三張紙道:“陳卿啊,這意思雖對,只是措辭過于激烈了。你先回去好好歇著,朕稍微刪減幾筆也就是了。”
陳稼一臉暢快的領旨出宮,直到回到家中后才漸漸收了笑容,并叫來一直跟隨自己的管事李滿,道:“是時候了,之前的人都還可用吧?”
他的語氣和之前基本一樣,只是李滿聽到后卻好似觸電一般,先是一愣,繼而有些控制不住的輕微顫抖起來。
“可用!可用!”他發誓般的保證道:“這些年大公子如此忍辱負重,我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無事可做,只能每日求神禱告,希望天隨人愿。”
陳稼搖了搖頭微笑道:“哪有什么忍辱負重,李叔不必如此。”說著他又取出手腕上的一串念珠,小心剪斷后拿起其中的三顆道:“既然都還可用,那就選出三個人來,讓他們錯開三路回去報信吧。”
珠子只是用一般的沉香木制成,看起來也不甚精致,不過李滿卻是捧著雙手小心接過,因為他知道,這是此前王妃歿前用的,大公子視若珍寶。
“那書信…”他又是小心問著。
陳稼收起其他念珠道:“這次就不用了,讓他們各自親手交給父親就是。”
“是,”李滿領命退下,不過剛走幾步又想到了什么,返身回來道:“三公子那邊…”
陳稼擺了擺手,“這些事情他不用知道的,不用管了。”
洛州,征西軍營主帳。
渾身甲胄的武陵王撕掉手中的書信,投入旁邊的火架之中。暗紅色的火焰瞬間亮了幾分,映出他那張如堅石的臉。
“都監到哪了?”他沉聲問著。
帳外守衛轉身進來道:“剛才令兵來報,說到三十里處了。”
陳觥聞言停了片刻,隨之命令左右道:“傳其他副將隨我出營迎接。”說著便起身拿起架子上的披風出帳而去。
劉文風是武琰最新任命的征西都監,來替代之前那個早就沒有絲毫存在感的前任。
一般來說,能在武周做到都監還是不錯的,俸祿待遇是一方面,和駐軍的交際又是一方面。與之相比,別說是一般的清水衙門,就連許多肥差也比不上這里。
只是…
劉文風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洛州征西軍是武周最敏感的一只駐軍,敏感到誰也不能確定武陵王接下來會做些什么。當然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但凡這里有些風吹草動,那么率先遭殃的肯定就是他劉文風。
而且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也就算了,頂多也就是每日提心吊膽而已。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他身上所背著的皇命圣旨…
哪有不給軍餉糧草就讓人賣命打仗的啊!
脾氣再好的人聽到后也會火冒三丈,何況那個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的殺神。
萬一他當時就要反了,自己顯然就是第一個被拿來祭旗的那個。
這還哪是什么圣旨,明明就是自己的催命符了。
距離征西大營就剩十幾里了,馬車開始略微有些顛簸。只是劉文風卻好像沒有絲毫察覺,此時的他只想馬車能夠慢一點,外邊黑燈瞎火的,能夠迷路是最好了。
可惜的是,有著幾十年駕齡的馬車師傅比老馬還能識途,行進的路線幾乎是效率最高,速度最快的。
萬念俱灰的劉文風甚至有了些跳車的念頭,這里雖然是在中原,但也勉強算是天高皇帝遠了吧,從這里遁入黑暗之中,還有誰能找到自己?
自己本來就不能留種,在江寧的親屬也寥寥無幾,還有什么后顧之憂?
唯一的問題是以后的生計怎么辦,沒了子孫根后,肩不能跳手不能提的,就算乞討要飯都沒那體力。
想著想著,前面的車簾不知怎么愈發亮堂起來,老車夫也“吁”的勒住了韁繩。
“有賊人打劫?”
這是劉文風的第一個念頭,荒郊野嶺的,有些強人也是在所難免。
不過條件反射般的驚懼過后,他便開始狂喜起來。
他們多半只是要些“買路財”而已,自己等他們走后稍微運作一下,做成一幅為了保護圣旨而被搶奪致暈的景象,這樣不僅可以絕境逢生,又可以賺些忠功,簡直是一舉兩得。
唯一可惜的是后面的隨從侍衛多了點,實施起來的難度稍微大了些。
“前面可是新任都監的車架?”
一聲粗狂響亮的詢問從馬車前不遠處傳來,聲如洪鐘,讓本來就已經心弦緊繃的劉文風嚇了一跳。
“是…是…”
他下意識的回答著,聲音斷斷續續,若蚊無力,就連前面的老車夫都未曾聽見。還是人家幫著回答道:“回各位將軍的話,車里的確是都監劉大人,各位將軍可是武陵王的人馬?”
那粗狂的聲音又是道:“不錯!頭前的這位就是我們王爺,過來迎新任都監大人回營!”
劉文風在車內聞言又是一驚:他…親自來了?
想到這里的他只覺襠內一陣溫熱,嘴里喃喃著:“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