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積在這里已經生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之前的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猶豫過。不一會兒,他的手掌之中傳來微微濕熱,原來在這種糾結之下,原本干燥的手心已然開始出汗。
意識到這里陳積深深吸了口氣,不管怎樣,之前的種種決定都已經成為過去。
而現在,讓幼笳能夠安然無恙的醒來,就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
何三娘剛才說過,因為幼笳的心病主要是因為自己,所以在此時要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只有在這個基礎之上,才能更為順利的將她喚醒。
一念至此,陳積將雙手的力道又緊了兩分:“公主,在你昏迷的這一整天的時間里,陳積想了太多太多。到今天我才發現,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些種種場景,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不瞞公主,初次見你之時,你的樣子就已經烙印在了我的心上,那種從未感受過的驚艷,我這輩子怕是都忘不了了。”
“之后…”
陳積的語氣愈發溫柔:“你穿著北涼的衣裳來到府上,那種別樣之美我自然也是十分喜歡,當時的我雖然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在心中還是想要再多打量幾眼的。不過可惜,你到后面再也沒有穿過那種衣裳,就算是來到這里,公主也未能讓陳積如愿。”
“再到后來,和公主的見面,是在幾個月后的一個皮毛鋪子,那次算是巧遇…”
回憶起這些事情的陳積,漸漸的將自己的身子伏在床邊之上,在這種緩慢而又清晰的聲音之中,他的心境也漸漸平和下來。
他從秋天講到春天,又從洛州講到北涼,內容之中無不是關于幼笳的點點滴滴。
之前的他確實不知道,自己會把這些事情記得如此清楚,至于其中的原因,或許是自己還算年輕,又或許,自己真的早就喜歡了她而不自知。
陳積記得,曾經在緝查司的公堂之上,幼笳質問過自己一個問題:是不是一直打算抱著曾經的約法三章不放?
當時的他并未多想,只是下意識的認為幼笳多心。但是現在看來,事實怕是真的如此。
在過分的理智之下,陳積幾乎在所有的時間里都未曾考慮過自己的心意如何,他只是簡單的把這種姻親看成一種簡單的“交易”,一種空白的形式,除了兩國結盟的面子之外,沒有人會把這種事情當真。
所以,自己也不能升起一絲當真的念頭。
這種心理暗示的效果很是明顯,它可以讓陳積每時每刻都保持著自己的某些冷靜。然而可惜的是,在這種暗示的慣性之下,自己的主觀意識也下意識的屏蔽了對幼笳的感情,以及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來自幼笳的那些好意。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在客觀的事實之中,自己早就已經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在今天下午的時候…”
陳積的聲音依舊在繼續:“我曾給素素承諾說過,等到公主醒來之后,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公主放心,陳積算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在公主醒來之后,陳積自然不會食言的。”
說到這里,陳積便又輕輕松開自己的雙手,他的手心之中依舊有些出汗,只有松開一些讓汗液揮發,才能繼續保持手心的干燥。
夜晚的時間已經不知道流逝了多少,久未挑撥燈芯的蠟燭也是早已昏暗了下來。
幼笳那絕美無暇的面容在這一片昏暗的燈光之中,也早就變得不如之前那樣真切。
“唉…”
良久,陳積再次輕聲嘆氣,身前的公主依然沒有脫離昏迷的跡象,剛才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境,在此時又變得有些焦躁起來。
不過在片刻之后,他便將心中的這些焦躁壓下。
陳積再次合上手掌,將幼笳溫熱的小手捧入其中,好在這里的暖意可以讓他快速的平復心情,然后可以繼續嘗試去將她喚醒。
手掌之中依舊略潮,已經習慣了的陳積并未在意這些,只是當他準備再次開口之時,他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心好像只有在緊張時才會有出汗的習慣,而在這么長時間的回憶里,自己的心情早已沒有開始時的緊張了。
此前,他的所有心思不是在幼笳的身上,就是在自己的那些回憶之中,所以即使是手心有些濕熱,他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那些。
但是現在…
“公主?”
陳積直覺自己的心開始砰砰跳的厲害,那急促而又強烈的聲音不斷往上,好似一不小心就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一般。
“幼笳公主?你是不是已經醒來了?”
陳積想要向前看個清楚,只不過床榻之上的燈光本就昏暗,再加上旁邊帷帳的遮擋,所以就算陳積已經躬身靠近,那結果也是無濟于事。
興奮之下的陳積努力的深呼吸著,簡單平復心情的他準備去拿來蠟燭。只是當他剛要松開雙手的時候,幼笳的那只小手卻突然有了力道,然后緊緊的抓住自己,不讓自己松開分毫。
“你…別走…”
帷帳之后的聲音很輕,帶有七分虛弱和三分羞澀,不過在陳積聽來,此時此刻的聲音是他這輩子聽過最美妙的了。
“你真的醒來了?”
陳積的語氣里滿是驚喜,他再次將身子湊近,然后開口道:“我去讓何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別…你先別急…”
幼笳的聲音又是制止了他,正當陳積意識過來開始疑惑的時候,她又再次說道:“再等一會兒吧…我想先說會兒話…”
突如其來的喜悅并沒有讓陳積想太多,他只是開口問道:“那你感覺如何?身上有哪兒不舒服的?”
“就是還有些虛弱…沒事的。”
陳積點了點頭:“說話可以,不過我要先去把燈拿來,總得讓我看看你現在的氣色有沒有好些。”
“不,不要…”
幼笳又是連聲阻止,不過隨后她的聲音愈發的小了起來,猶如蚊鳴:“臉上哭花了,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