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位于赤柱的香江監獄門口。
鬼佬獄警們穿著制服站著一排,恭恭敬敬的禮送兩位先生走出鐵門。
這座建于三十年代的集中營監獄,將會在未來改名為“赤柱監獄”,成為百年內港島最有名氣的高度設防監獄。
可惜監獄嚴不嚴,先是看社會法制,后才看武裝力量。五十年代的香江法律服務于金錢,人人瞳孔里都倒映著港幣上的英國女皇頭像,沒人會把法律放在眼中。
這不,現在上校軍銜,金發碧眼的監獄獄長正帶著一群尉校等級的管理隊長,親自把兩位犯人送出監獄。
而在管理隊長人群當中站著一位垂著腦袋,神色蒼白的人士。這人就是負責管理陳無數所在監區,昨晚把豬油仔關進監獄里的那位鬼佬警官。
他可沒想到一夜歸來豬油仔沒死,反倒是大馬龍手下三十個馬仔死的干干凈凈,樣子慘不忍睹。
雖然秋冬季節尸體不至于一夜腐爛,但是監獄里的環境可不太好。等他帶著下屬打開倉門的時候,死尸身軀上早已飛舞著一群蠅蟲,嗡嗡嗡的沖他直叫。
這些獄警都是英政府從軍隊中抽調的力量,參加過戰爭的士兵。在戰場上見過死人,見過尸體。可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與飛蠅還是把他們嚇到了!
管理隊長當場帶著幾名下屬,趴在鐵桿上開始嘔吐。到現在腸胃,心理都還沒緩過勁來。實屬有些丟大英帝國的臉面。
監獄門,一輛奔馳大燈車停在泥土道旁,另外還有五輛皇冠車在兩邊排開停好。
車上的馬仔們看見“豬油仔”走出監獄大門,全部推開車門下車喊道:“仔哥!”
“仔哥!”
他們的聲音零零散散并不整齊,可是零碎之間卻透露著一股野性。
至于身上灰黑的西裝、腰間黃皮色的槍袋,則是無一不在表明他們的警察身份。
這是一隊專門來接“豬油仔”的警隊便衣探員。
很顯然,“洛哥”睡醒以后就收到豬油仔出事的消息,馬上派出人來給心腹手下的接風。只不過,他們來的速度晚了一些,豬油仔能夠活下來完全算他走運。
“嗯。”
豬油仔提提腰帶,已經把昨晚的慌張藏在心里,此刻變得非常神氣。
陳無數神色平淡的站在旁邊,身上穿著窮苦人家標志性的短袖麻衫和布褲,在秋風席卷下并不覺得寒冷,只是與奢華的場面有些格格不入。
便衣探員們把眼神隱晦的掃過他,其中有佩服、驚詫、有懷疑、唯獨沒有輕視。他們都知道昨晚“仔哥”被人抓進監獄里暗算,是一個猛人幫“仔哥”砍翻全部殺手。
而在港島有實力的猛人,絕對不會遭人輕視!
何況,這個人將來還要出頭!
“曾先生,我代表監獄再次對屬下,在昨晚犯下的錯誤,向您表示抱歉。您現在可以回家了。”鬼佬獄長面帶笑容的伸出手掌。
“謝謝,謝謝。”
豬油仔臉上堆積著虛偽的笑容,在和鬼佬獄長握完手后,轉身朝向身旁便衣組長問道:“阿力,有沒有帶錢?”
“帶了,仔哥。”出門做事總要帶些錢備用,阿力馬上伸手從衣內掏出一疊鈔票交給他。
豬油仔用手輕輕劃破鈔票,聽聲音就知道有兩萬塊。
接下來他拍打著鈔票,一步步走到昨晚那名管理隊長的面前。
“啪!”
豬油仔揮起肥厚的手掌,結結實實一巴掌打在鬼佬獄警的臉上。
隨后,他干脆的把錢丟進鬼佬獄警手里:“我表示道歉,這是醫藥費,希望你別記仇,現在你可以回去上工了。”
“哈哈。”
“阿數,跟我上車。”
豬油仔拉開車門,放聲大笑,神色倨傲的坐進奔馳車。
陳無數看見此情此景,眼神一瞇,旋即跟一起上車,跟他坐進奔馳車的后排。
“撤!”便衣組長大手一揮,監獄門口的便衣探員們齊齊撤退,全部回到皇冠車里。
只有名叫阿力的便衣組長,坐進奔馳車的駕駛室,親自負責給豬油仔開車。
這個時代車子都是有棱有角的老款,從工業風格上就透露出冷戰時期的冰冷味道。
黃沙揚起,獄警們目送著車隊駛離。等到車隊徹底消失不見后,監獄獄長收回目光,擺手示意下屬們解散。
可是,挨了巴掌的管理隊長心有不甘,向前一步出聲喊道:“長官,我!”
“謝特!閉嘴!”監獄獄長還沒等他把話講完,便單手叉腰,睜大眼睛瞪著他大聲吼道:“你知道豬油仔是誰嗎?”
“收到兩邊的錢你還不滿足?現在你的管區是監獄食堂!不再是第四監區!”
管理隊長收斂表情,握著手里的錢應道:“是,長官!”
要是再爭下去。
他可能就沒有轄區了。
“阿數,這里就是香江,你有錢就為所欲為,連鬼佬都可以打的地方!”豬油仔嘴上叼著雪茄,神情得意著靠著車窗吞云吐霧。
陳無數望著他的樣子感覺有點搞笑、有點悲涼。
昨天別人是要你命,今天你打人一巴掌還要賠錢。
很得意,很威風嗎?
要知道,這里可是華人的國土,出現鬼佬就是一種恥辱!
不過,這是一段屈辱的歷史,活在屈辱歷史的人又憑什么挺起脊梁?
陳無數憋了三秒,還是忍不住噗呲一下,輕蔑的笑出聲來。
豬油仔表情定格半響,突然陷入沉默,隨后又沒過多久又笑著說道:“我知,你對男人沒興趣嘛。晚上我可以請你去打鬼妹的屁股,打屁股也是打鬼佬嘛!”
車隊已經駛入市中心,一輛電車滿載西裝革履的人群在前方路過穿梭而過。
奔馳車停在信號燈前,陳無數側頭望著窗外:“道路兩旁的人群和車道中間的人群是兩個世界。”
“兩旁的人在為一碗米面掙扎、車里的人在享受科技時代的便捷。”
“是啊,這就是香江啊…五十年代的香江。”
街角,一個滿臉污垢的小女孩肩膀上掛著販賣箱,箱子里有香煙、報紙、咸濕雜志。
她抬起頭用一雙清澈的目光和陳無數對視,她有點搞不懂,為什么同樣穿著麻衫的陳無數能夠坐在車里。
這違反了小女孩對世界的認知。
難道…
難道人真的可以改變命運嗎?
陳無數收回目光,清晰的知道小女孩在用什么眼神看他。
是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