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
邵元王已然從被窩里爬起,換上了正裝。
對他來說,夜里能在十二點之前睡覺,就算是早的了。
而每天六點,他就要早早起床,接待形形色色的人物,處理各種各樣的事務。
平均休息時間,還不到六個小時。
數年如一日。
邵元王保持這個工作強度,至今已有五六年了。
看似風光無限,可是,其中的辛酸又有多少人能懂呢?
別人只看到,邵元王成為首領之后,修為一路從九品境界當中的最低端高歌猛進,數年間就踏足九品相王中期,如今已然摸到了后期的門徑。
他們只看到,邵元王渾身上下的“裝備”都換成了新的。
無論是防具、修煉室,還是新選擇的獸魂、戰技,全都是最高端、最珍貴的那一批。
外人只看到邵元王活躍在人前,為天下所有人所知。
人前顯圣、輝耀萬丈…
但是,卻沒有人去了解過邵元王多年來的生活是怎么過的。
除了每天不到六小時的休息時間之外,邵元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命”。
跟各方適者“玩命”砍價,為國爭取更多的利益;只身赴荒野,去其他人不敢前往的絕境兇地開采靈礦;身先士卒,參與每一場狩獵圍剿戰,與獵獸者們一起拒魔獸于結界之外…
最讓人后背發涼的一次,就是他身赴西北域,刺探昆侖群巒的詳細情況。
那次戰斗,邵元王被人斷去一臂,帶著渾身火毒之傷潰敗而歸。
幸虧他提前用精神之力截去了火毒向體內的滲透和斷臂處的血脈,不然,不光是斷臂難以續上,僅僅是火毒,就能要了他的命。
除了幾位身邊人之外,邵元王封鎖了消息,并沒有讓其他人得知這件事,以免人心惶散。
他本人,也對西北之行的細節諱莫如深。
從他的狼狽相和身上的火毒來看,應當是遭遇到了那尊當年引動西北之亂的魔獸霸主了吧?
渾身浴火的骷髏巨人…
一種未知的生物,甚至是完全不符合科學、常理的生命體。
但是,它偏偏就活生生地存在著,而且,還修成了君王之上、九級帝獸的水準。
或許…它不是災變衍生的魔獸…
而是從地底世界蘇醒的上古生物?
邵元王帶著傷,幾近垂死,從群山之中,在這尊尚未被人命名的“獄火骨帝”的眼皮子底下,搶來了一塊足有汽車大小的結界石。
這么一塊,便完全可以構筑起百里通天之壁!
如果輔以更多礦物、靈晶,完全可以形成一個直徑四、五百里的結界圈。
這是什么概念?
換句話說,憑借這塊結界石,就可以再建設出一座新城!
此功,不可沒。
換了旁人,應該會拼命宣揚,借此提高自己的名望吧?
可是,邵元王卻沒有貪功。
一邊靜養傷勢,一邊對事實“刪刪減減”。
所有人都只知人族又得到一塊巨型結界石,卻沒人知道,這塊石頭,幾乎是邵元王用自己的命換來的…
新的一天,新的工作。
清晨的第一件事,邵元王選擇給自己的師父打一個電話…
從儲物器中掏出特制的晶石手機之后,邵元王撥通了一個私人號碼。
鈴聲還沒響幾秒,電話便被人接通。
電話中,那人說道:“元王,我正要問你…
上次那件事情過后,艾家可曾有什么反應?”
反應?
什么反應?
哪件事?
邵元王一時之間竟有些發懵,心中暗道:是我睡傻了嗎?師父在說啥…
愣了一會兒,邵元王才恍然大悟。
艾家。
護族之鷹!
還有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娃娃…
邵元王恭敬道:“師父,當時您和我全都在場,艾家人必然不敢造次。
您可是‘兵尊’,艾家組建的‘龍麒衛’都是您的治下,他們哪敢對您要保的人有所想法?”
兵尊,即為萬兵之尊。
那人蒼老、雄健的聲音緩緩說道:“哦?那就好,不然,我可得去和他們好好說道說道…”
邵元王在自己的恩師面前,從未有過任何架子,乖乖陪笑道:“師父盡管放心,那兩個小娃娃其中一個是艾家少宗主、他們的本家之人,自然不會過于罪責。
而另一個…”
“住口!”,那人厲聲吼道。
這一聲低吼,也攔住了邵元王接下來的話。
兵尊冷聲道:“他們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了?”
邵元王連連擺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這件事,是絕對的秘密,我怎么會讓他們知道呢?”
兵尊:“好,那就好,未經我許可,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尤其是他們兄弟倆,明白了嗎?
哼,當初那個臭小子竟敢離家遠走…!”
“明白!”,邵元王認真答道,然后小聲嘀咕:“您老還死要面子…”
“你說什么?!!!”
“沒有沒有~…”
一聽師父憤怒的聲音,邵元王連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不得不慫。
除了自己在職位上要高半級之外,資歷、功勞、經驗…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師父呢?
且不說別的,光是那“真魂”之力,就讓邵元王完全不敢造次。
九品vs真魂?
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兩人沉默了一小會兒,兵尊緩緩說道:
“元王,給我打電話所為何事?”
邵元王想起正事,急忙說道:“師父,長弓商會的請柬,是否已經送到您的手中?”
兵尊回答道:“昨天收到了。
長弓商會真是該敲打敲打了,還有,那個姓魏的也得好好收拾收拾,哼!”
聽到師父話中的怒意,邵元王不禁縮了縮脖子。
真魂之怒,可不是容易承受的…
不知長弓商會,是哪里得罪師父了呢?
還有…
“姓魏的”?
邵元王試探問道:“魏?師父你說的是…”
兵尊微怒道:“唐老頭手底下的那個‘愣頭青’!”
一聽這話,邵元王頓時就明白了,同時,也不由得失笑。
師父口中的那個“愣頭青”,可是不止一次惹得兵尊“生氣”了。
兵尊口中的“唐老頭”,名為唐行之,資歷與兵尊一般老,二人年紀也相仿。
今年,已有六十三歲之齡。
換了普通的市民,這個年紀,應該是退休在家頤養天年的年齡。
可是在頂峰的世界,這個年齡,才僅僅是“開始”。
適者,在六十歲左右勘破王之限界,踏入九品境界,或是在九品路上艱難前行者,正值戰力最強的時光。
非適者,此時也已經摸爬滾打半生,經驗豐厚,眼光老辣,對局勢的把握有一種旁人學不來的奇怪“感知”,于國有大用。
任何一個,都是國家應當盡力爭取的人才。
而他們,也都樂于奉獻,堅守職責。
對他們來說,相王戰死于城外、身首異處;謀客死于案首、嘔心瀝血,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都在為眾生而搏!
唐行之在文府任職,為文府之首…
何為“文府”?
與國而言,便是智囊團和“大腦”。
文府之主和兵尊,一文一武,放在古代,應當就是丞相和大將軍的位置。
由于對待事物的看法有所不同,再加上兵尊輕視唐老連一品都不到的修為,唐老鄙視兵尊行事過于武斷,所以他們兩個一直都看不順眼,偏偏又配合無間。
若用現在年輕人時髦的話來形容兩人的關系,應該就是“相愛相殺”吧?
兩人同起于微末之時,有四十多年的交情,哪怕偶爾掙得面紅耳赤,隔天也會相約一起喝茶、遛狗。
不過,其他人在兵尊面前就沒有這么“幸運”了。
文府下設眾多支脈,分管不同的事務。
其中有一個小組,專門負責同各種公會、商會、獵獸傭兵團等組織接洽工作。
這個“姓魏的”,就是這個小組的負責人,同時,也是唐老手下的“先鋒兵”。
年齡三十出頭的魏泉,無論是說話談吐還是做事風格,都和唐老十分相近。
而這也正是兵尊最討厭的…
礙于同事情面,以及他的辦事能力,兵尊從未刁難過這個魏姓的小后輩,不過,在私下里,兵尊可沒少“數落”他。
邵元王笑道:“師父,魏泉又怎么招惹您了?”
“嘿,一說我就來氣!
身為文府的成員,他都要和那些商會、公會穿進同一條褲子里了!
長弓商會給我送請柬,他陪著人家一起,‘畢恭畢敬’,活像是別人家的排頭兵,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臥底呢!
送到北辰軍帳的時候,我不在,這還不算完。
這個姓魏的帶著商會的人一直追到我家、追到我修煉的道場!
當時,我正在練習真魂之力。
且不說‘偷師’不‘偷師’,我諒他們也看不懂!萬一我一時收手不及,導致他們被我的真魂打死可怎么辦?!
到時候,唐老頭又要在我耳邊嘰嘰喳喳,像唐老鴨一樣…
哎!煩死了!”
邵元王聽著師父像是“老小孩兒”一樣可愛的牢騷,忍著笑意,順著師父的意思說道:“是是是,有點過分了,師父您別氣,我一會兒去和唐老說一聲…”
“你可別了!”,兵尊打斷道:“你跟唐老頭一說,他又得來找我!
關鍵是他空手來,還不空手走,哪次不順走我幾瓶氣血丹回去給他孫子吃?
人老成精!我看他就鬼精鬼精的…”
邵元王一陣無語。
人老成精?
那您這不是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嘛…
邵元王不再和師父閑聊,直奔主題道:“師父,那這請柬您看過了?”
“撕了!”
“撕之前看了一眼,沒什么我感興趣的東西,不想去…
既然用不上,所以就撕了。”
邵元王嘴角一抽:“…”
您老可真是“膨脹”,不愧是華夏修為最高的幾人之一…
這么多天材地寶,能讓無數宗師打破頭,您一件都沒看上的?
還是說,品級高了真的可以“為所欲為”,任何外物都不需要了?
邵元王幽幽說道:“師父,我想您陪我一起去拍賣會一趟…聽說,到時候有‘帝靈石’,這可是傳說中的神物,從未有人見過,我想讓您幫忙把把關…
畢竟,您是真魂強者,如果這顆石頭真的能讓九品感應到自己的真魂,您應該是能看出來的吧?”
兵尊拒絕道:“不去!我的請柬都撕了,進不去了!”
“…”,邵元王無奈道:“師父,請柬只是擺設…您往那一站,誰敢攔您?
請柬只是一個清單而已,并不是進門的必需品…”
失去了一個“理由”,兵尊這次連理由都不編了,直接說道:
“不去就是不去!老夫這幾天有所心得,要在道場研究研究自己的真魂之力…
等我研究出個子丑寅卯來,我就出城和那條號稱人世無敵的‘黑龍’碰一碰。
所以…沒空!”
邵元王:“可是…”
“沒什么可是!”,兵尊斬釘截鐵道:“走不開,如今正研究到關鍵地方了。
你讓‘老白皮’陪你一起去吧,他也是真王,順便讓他看一看拍賣會上有沒有東西可以‘治療’一下他的白皮!
上次我跟他一起去冰城北域,他那一身白皮白得都發光!還沒出城十里地,我們倆就被那只冰獸發現了…
可惡,以后再也不和他一起行動了…暴露得太快!”
“…”,邵元王以手撫額,無奈道:“好吧…那師父您注意安全。從威壓來看,那條黑龍的戰力,可能更在坤侖山那副骨頭架子之上,不可小覷…”
“行了,老夫有分寸!
去拍賣會別亂花錢昂,克制點兒…花多了的話唐老頭又要嘰嘰喳喳,然后說不準又得來我家順走幾瓶氣血丹…
雖然不貴,但是他也忒煩人了!”
邵元王心中暗道:“您可別裝了…
真王強者家里天天放著一瓶氣血丹?文府大佬買不起八百塊錢一瓶的氣血丹?
誰還不知道您那瓶是專門為唐老準備的?
您倆可真有意思…”
真愛,絕對的真愛!
您這是在罵唐老?
我懷疑您這是在秀恩愛!
“師父再見。”
邵元王不厭其煩,掛斷了電話。
“唉~”
嘆了一口氣之后,邵元王便草草地吃了一口剛煮好的白粥,兜里揣了一顆雞蛋,出了門,開始當日工作…
順便,還要聯系一下兵尊口中的“老白皮”…
六點三十分。
天空泛著詭異的森白色。
是因為今天要陰天?還是因為現在天兒還沒有亮透?
空氣中說不出的怪感,有些濕漉漉的,卻又讓邵元王覺得呼吸起來有些秋季的干燥…
這座城,有些詭異。
詭異就詭異在它看上去很正常,又讓人有點兒它不正常的“錯覺”。
嘎,嘎…
城北,京大的天空中飛過幾只黑羽之鳥,是喜鵲、還是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