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衰草連天。
深夜的馬德斯山道上空無一人,道路兩側的樹木隨著夜風招搖著,于道路侵占出一片濃密陰影。在窸窣聲音的圍繞下,陰影仿佛路旁匍匐著的無數異界生物,正掙扎著逃出深淵,想要踏足這片土地。
碎石路上已許久沒有人類行經的痕跡,因此再次恢復了貼近自然的本相,昏暗中,讓我想起了某個暴雨深夜的相同道路。
我總覺得熟悉的身影離我不遠,正手提撬棍沖在前面,由于我的駐足而停步回頭投以急切的目光,張著嘴似乎想要呼喚什么。
我揉了揉眼,卻發現看到的只是昏暗癥候群的現象,曖昧不清的黑暗里一無所有,只剩下我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聲。
一瞬間,天地又空闊得似乎只有我一個人…
這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場景,不禁助長了內心悲涼的情緒,思緒也忍不住向不可知論的深淵滑去,遠處的道路邊界開始模糊,道路的前端與末尾扭曲纏繞著,連接成一個永無止盡的魔比斯環,把白日里短短的道路拉長到了無窮無盡。
但為了這座小鎮,我必須鼓起內心的力量,讓自己的腳步變得堅定。因此我的表情恢復冷靜,眼前渾噩的場景慢慢迷霧散去,道路也逐漸平凡了起來,隨著上坡的弧度的放緩,我終于看見了一處聳立在山坳間的溫泉屋,和背后一處黑魆魆的洞口…
“好,我今天一定要成為滅蟲王!”
我在醞釀了一會兒,朝著洞口喊了一句,隨后氣勢十足地鉆進廢棄已久的礦洞,但沒走兩步,我就聽到洞外再次響起的腳步聲。
什么情況?
有其他人?
我連忙熄滅手里的火把,躲到了礦洞的陰影遮蔽處,屏息看著礦洞外走近的身影。
在我之后前來的人身材高大魁梧,身上明顯背著許多的武器和工具,但他的腳步沒有任何的遲滯,堅定無比穿過了溫泉屋,也來到了這礦洞的門口。
“礦石鎮有我保護!出來和我決一死戰啊!”那人站在洞口,聲音雄渾地喊道。
我聞言一驚,以為自己的行蹤被發現了,但是聽到了后半句,才知道他不是在跟我說話,單純是在給自己壯膽。
“…哥茨,大半夜的過來嚇唬鬼啊。”
我先發出聲音,然后灰頭土臉地從礦洞里走出來,看著一臉尷尬的哥茨四目相對。哥茨一直堅持認為,這場蟲災背后一定有著不明的勢力在操縱。沒想到他和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個時間過來了。
這操作,就像是兩人微信說完晚安后,就在王者峽谷里匹配上了…
有點尷尬,但是明顯哥茨更尷尬。
也是,任誰剛發表了很中二的言論就被一個熟人強勢圍觀,連自己擺好pose高舉的手都還沒來得及放下,也是會同樣失魂落魄的。
“啊…馬庫斯…你怎么在這里?”哥茨連忙放下手,支支吾吾地說道。
我說:“我睡不著來這里散步。這么巧你也是?”
“啊,好巧。”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對方的打扮。
“我以為你會叫上格雷。”哥茨若有所指地說道。
我也表情神秘地說:“我以為你會叫上哈里斯。”
哥茨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似乎想要營造出決戰紫禁之巔的冷峻氣質,說出兩句“你不該來”、“可我已經來了”之類的專業臺詞,但憋了半天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剛才…都聽到了?”
我斜著眼看他:“不。”
哥茨長長地松了口氣:“沒聽見就好,我懷疑幕后黑手會出現,所以過來看…”
我緊接著說道:“…我不僅聽見,還全部都看見了。”
哥茨:“”
“賣萌也沒有用,反正人都丟完了,咱們還是趕緊進去看看。”
哥茨垂頭喪氣地跟在我的后面,一同點燃火把鉆進了這座廢棄已久的礦洞。
但是剛走出兩步,身后又響起了奇異的響動,引得和哥茨對視了一眼,瞬間熄滅手里的火把,熟練地潛伏進了黑暗里。
一個黑影快速移動著,猛然從高處的崖頂攀緣而下,迅速降落到了溫泉屋的房頂上,化成一道昏暗的影子后,再次躍身而下,穩穩落在了廢棄礦洞的前方。
月夜下影子被拉長變形,從空地伸展到了礦洞的門口,宛如一只類人的巨大野獸,正站立在礦洞外無聲無息,身上散發出了邪惡的神秘氣息…
“馬庫斯,疑犯出現了!”
哥茨壓低了聲音,半手勢半唇語地向我說道,抄起斧頭就想要沖出去制服可疑的生物,但被我從邊上伸手制止。
我無力地捂著臉:“那不是犯人…你信不信他下一句是比你更中二?”
我話音剛落,我們就聽到了外面的巨大生物用刻意壓低的嗓音開口說道:“我即正義,我即恐懼,我即礦石鎮…”
“即你個鬼啊!大半夜出來嚇人!信不信我打死你!”
我毫不客氣地越過哥茨沖出洞穴,一巴掌拍在了對方的腦袋上。
“格雷,你小子這兩天消失不見,就是準備來這里裝神弄鬼的嗎!”
被我一把揪住的格雷驚駭欲絕,我看到他帽子下面的臉都嚇變形了,張著嘴差點背過氣去。
他身上的斗篷經過了特殊的剪裁縫制,垂直地貼著身體不顯臃腫,而同樣深色系的帽子與純黑色的外衣和斗篷如出一轍,隱約還能看出兩個聳立而起,意味不明的尖耳朵…
“老大!你…你怎么也在這里!”格雷摘下山寨蝙蝠俠的帽子,哆哆嗦嗦地看著我和哥茨從山洞里走出來。
這個倒霉孩子一定是躲在家里,花了大工夫按照我的描述,做了一套蝙蝠俠的服裝,結果剛穿出來裝逼就被我們正面目睹了…
哥茨也一臉無語地說:“格雷,你來這個危險的地方干什么?”
“來清理蟲巢啊…”
“…那你這個打扮和臺詞是怎么回事?”
“這是無敵的象征…啊啊啊,好羞恥啊…快給我忘掉啊啊啊!!!”
看著抱頭悲鳴的格雷,我現在有點后悔傳授他這些無用的知識了。別人解決問題靠的是大膽假設,謹慎調查,而他靠的是一身浩然氣、滿腦子騷操作。
我剛想要教訓他,就聽到遠處又有腳步聲出現…
好家伙,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大半夜的深山都快湊出一桌麻將牌了。讓我看看這次三缺一來的是哪個傻子?
這個人更加囂張,邊走路邊說著奇奇怪怪的臺詞,更是大言不慚地隨意公開自己的身份。
“混蛋蟲子!給本警長認罪吧!我是銀河游俠哈里斯!砰砰砰!”
一轉彎,第四個靠近的人就發現月夜的空地下,站著三個同樣全副武裝的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啊啊啊啊啊!你們怎么會在這里啊!!!!”
再起不能的哈里斯正蹲在地上,而格雷還好心地上去安慰:“沒事的哈里斯,我們都以為這里沒人,做出一點出格的舉動也很正常對吧。”
哈里斯下意識地回答道:“謝謝你,格雷,你真的是個好…嗯嗯嗯!!!你這個愚蠢的打扮是怎么回事啊!!!”
然后倒地不能的就變成了格雷,要不是我拉著他,估計他已經一溜煙地跑回去了。
好吧,事情情況是這樣子的。
今天我們發現了這個洞窟里滿是蟲子的時候,我就提出了防止里面有毒蟲,應當下山從長計議。
實際上我的想法是,這個山洞里的怪異現象太多了,我并不想讓太多人一同進入。事實證明人多不一定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激化問題——比如礦石鎮的模因擴散問題。
因此我就計劃自己深夜先進去一次,摸清里面的情況再制定新的計劃。
只是我沒想到,當時點頭答應的哥茨也和我一個想法,并且時機會這么尷尬地和我撞在了一起。
“格雷,你怎么會知道這里的?”
我問道格雷。
按道理知道情況的只有我們三個和達特老板,難道達特老板出賣了我們?
格雷尷尬地扯著衣服說道:“啊…是爺爺喝完酒聽到的…好像是克里夫在請求他打造裝備…”
糟糕!
我為了拖延克里夫,特意提出了許多記憶里奇奇怪怪的冒險用具,并且委托他來籌措打造,結果這家伙第一時間就把我們的計劃賣干凈了?
“哈里斯,那你從哪里知道的?”我問道。
哈里斯摸著紅鼻子說:“克里夫找我要借裝備,我就套出你們的計劃了。”
好家伙,這簡直是一個自曝卡車啊,明天的微博熱搜榜必定有你!
我嘆了一口氣,“還好來這里的都不算外人。大家檢查一下這的樹叢和石頭縫,看看還有沒有藏著別的居民?哈里斯你看,那顆樹上是不是吊著什么東西?”
哈里斯渾身惡寒地轉過身去,發現邊上連一棵大樹都沒有,這才轉身抱怨道:“別說這么恐怖的謠言啊馬庫斯!”
我冷笑道:“就這種等級都承受不了的話,你還是不要擅自作主了。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我在這座山里住了兩百年,也從來沒有見過鬼!”
這次連格雷都不滿地說道:“這里環境這么恐怖,老大你別說了…”
有長期山間巡邏經驗的哥茨,這次開口支持了我的提議,“其實馬庫斯說的對,礦洞里的環境只會比外面更加陰森恐怖。并不是出于膽量,而是對于黑暗的適應性人人不同,如果本身容易受到環境的誘導,在里面恐怕會更加難受,也幫不上什么忙。”
在我和哥茨的勸說下,格雷與哈里斯才打消了隨我們進入礦洞的打算,心有不甘地在外面待命,答應如果聽到我們的呼喚再機動應變。
而我和哥茨,就先搭檔進入這座深夜里的礦洞,到里面一探究竟。
“你們加油!有需要的話就大聲喊我們!”
哈里斯在背后給我們打著氣,而我和哥茨已經再次點燃了火把,走進了黑暗的洞穴之中。
與上次的進入不同,如今這座廢棄的礦洞后滿是奇怪的陌生蟲子,一感到光芒就因為趨光性振翅飛翔向我們撲來,我和哥茨努力揮舞著武器,也沒辦法講他們徹底地驅趕,反而阻礙了前進的視線,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怎么辦,馬庫斯!”
哥茨的深潛者血統讓他能在黑暗里視物,但是解決不了鋪天蓋地廢物而來的昆蟲,只好開口問我。
我用鐮刃徒勞揮舞了兩下,果斷和他撤退出了洞窟。
面對著格雷和哈里斯好奇的眼神,我不講義氣地把追擊而來的飛蟲引向了他們倆,讓他們也感受一下會飛大蟑螂的恐懼!
“哼,挺厲害的嘛。想不到我搬山魁首陳玉樓,竟然會在這里就被阻…”
最后還是在他們倆撲滅了火把,才成功驅散了飛蟲,格雷頭疼地說道:“老大,這些蟲子沒完沒了,你要怎么進去啊?”
我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莫慌,我卸嶺力士自有妙術!”
說完我一路狂奔下山,但很快就又回到了礦洞前。
“蟲子受死吧!我這次找來了怒晴雞,這就讓它們點顏色瞧瞧!”
說完,我就扔出了兩只撲騰著小短腿和翅膀的小白雞。
這兩只還沒睡醒就被我揪出雞窩的阿爾法雞像是一坨羽毛球,一臉懵逼地消失在了礦洞的陰影里…
“老大,這兩只雞會死的吧!你快把它們救出來啊!”
格雷和它們也算共患難過,立刻出聲提醒道,隨后就要追入礦洞,但是礦洞里響起的嘹亮雞叫聲響徹了空谷。
只見礦洞里一陣雞飛狗跳后,一股旋風從礦洞里逸散而出,山洞里陳腐的空氣與灰塵也飄揚而起,仿佛礦洞里正擺滿了五檔的電扇不停吹襲。
許許多多不同花紋的飛蟲就這樣擦著格雷的鼻子,爭先恐后地往外面飛著,急促而慌張的感覺與剛才撲火的瘋狂截然不同。
我抱著手驕傲地說道:“鳳鳴怒晴雞,據說身體里留著鳳凰的血脈,乃是五毒的克星,有破妖氣毒蜃之能。這點小蟲子怎么可能傷到它們!”
翻譯一下就是:阿爾法雞可是小雞中的戰斗機,打起架來不輸給老鷹,百米加速只需三秒,這種上位的壓制不是蟲子長得大一點、數量多一點就能逆轉的!
吃飽喝足的阿爾法雞明顯也清醒了過來,腆胸疊肚地跑回啦我的肩膀,一左一右站在兩旁傲視全場。
“好了,咱們繼續進去吧。”
我在格雷、哈里斯呆滯的眼神中大手一揮,帶著哥茨再次進入了礦洞里。
但是十幾分鐘之后,我和哥茨再一次面帶困擾地退了出來。
“怎么又退出來了?”哈里斯殷切地問道。
我否認道:“不是撤退,是轉進。”
哥茨撓著頭:“可是里面…沒有路啊…我們找了一大圈,發現礦洞里地面都是巖壁,根本找不到蟲巢的痕跡…”
哥茨看不出來,但是在我眼中系統顯示的數據,礦洞的外墻并非石壁,而是一大圈堅硬無比的遠古陶鋼墻,由于長時間的掩埋,外表上坑坑洼洼與巖石毫無區別了。
這樣的地方要打洞可不是簡單的事情,但是蟲子必然逃入這里面。如果說蟲子可以穿過,我們也一定可以穿過才對。
唯一的可能就是某條可經通行的道路,已經被不知名的蟲子填埋堵塞起來了…
全場再次陷入了沉默,這次依然是我打破了僵局,“莫要慌張,我搬山魁首鷓鴣哨自有妙術…”
格雷問道:“老大,你剛才不是說卸嶺什么樓嗎?”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來人啊,去取我的分山掘子甲來!”
格雷疑惑道:“…那是啥?”
我臉色一黑,走到邊上的水潭里,從里面揪出了一只黑乎乎的小型不明生物,再次把它往礦洞里一扔。
“分山掘子甲,給我挖!”插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