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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真實不虛

熊貓書庫    邊緣世界里不可能有牧場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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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

  我走到了四根木樁所在的地方,看到了伯內特的身影也徘徊在那里。

  “嗯,死了。”

  伯內特悶悶地說了聲,蹲在地上不再言語,如果他再點一根煙,那就是個活脫的窩囊中年人了。只不過其他窩囊中年人,是不會有連續手刃四個人的行為的。

  我假裝不知道他的行動,顧左右而言他:“木樁刑確實比較殘忍,沒想到他們連一天都沒有熬下來就玩完了。”

  伯內特呼了一口氣:“隨便你嘲笑我吧…你無所不能,而我連狠下心都做不到。”

  無所不能?確實,對伯內特他們來說,我所做的事情無異于改天換日,達到了他們想都想不到的程度。

  但是我所無力的,也是他們沒辦法想象的。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句話絕對是狗屁,只能騙騙剛出校門的社畜。但是能力越大野心就越大,這句話就是不折不扣的真理。所謂的責任,無非就是野心的附屬產品。

  “佐菲老板,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年紀大概有七十幾歲了…”

  “七十幾歲?你練過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

  伯內特搖了搖頭,表示聽不懂我在說什么,“我的人生中有三十年時間,是在冷凍休眠艙里面度過的。當年這顆星球有一座巨大的工業城市,卻在某一天迎來了毀滅。城市崩潰之前,有能力的人都返回了太空,哪怕成為太空都市的貧民也比這里強。”

  “而我們這些城市里的貧民,就不存在階級退化的權利了,只能在這里等死。為了防止我們破壞撤退計劃,城市提出了冷凍休眠計劃,每個底層家庭可以選擇一個成員進行冷凍,代價就是剩余的人不能擅自行動,繼續工作,一旦發現違反就剝奪冷凍資格。”

  “我的父母將我送入地底的冷凍休眠庫之后,就伴隨著那座城市走向毀滅了。當時可能有無數的城市居民,都死在了這場災難里,只有少數逃向了荒野…”

  我看著這個人,輕聲問道:“當年你多大?”

  伯內特頓了一下:“十歲吧。”

  十歲的孩子,背負起了全家性命作為交換的代價,一個人在荒原里活了下來?

  “還有別的家人嗎?”

  伯內特搖頭:“當年除了父母,我還有個三歲的弟弟。父母在冶煉工廠里工作的時候,我就帶著弟弟在家門口玩,順帶干一些小偷小摸的勾當,等著父母每天下工,帶回來粗劣的黑面包和合成食物,一家人在煤油燈下吃個半飽,就人擠著人在硬床板上睡覺了。”

  “那天父母說弟弟太小,離不開他們,還說我已經是個大人了,要自己照顧自己。”

  他的眼睛里淚水慢慢流淌了下來。

  “蘇醒后我還回到了當年的家里——整座城市已經破壞得不成樣子,那座簡陋的板房更不可能幸存。我在那里坐了一天,想象著自己還在當初那個濃霧滾滾、油煙嗆人的城市里,想象著路口的人來人往,而父母就會出現在傍晚放工的人群里,疲憊的臉上露出欣喜,將我和弟弟用力摟在了懷里…”

  我沉默著看著眼前的男子,似乎能看到他的身上,剝離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身上和臉上都是骯臟的機油痕跡,臉上也帶著機警又怯弱的神色,打量著路邊的行人。

  “你怕死嗎?”我問道。

  伯內特不再言語,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四個死人。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怕死,他只是像一個無知的小孩一樣,沒有父母的允許下不敢死。活下去,不僅是他幻想中老村長對他的吩咐,更是當年父母用生命對他的叮囑。

  當活下去的代價太過沉重時,人反而不會選擇輕生。而當活著太過輕松時,人就會想要取走別人的生命。古龍的小說里有一個情節,是兩個廚子在忙了一天休息的時候,會炒幾個菜喝兩口酒。而這一天中輕松的時候,反而就是他們茍延殘喘的原因。

  可笑嗎?

  或許吧。

  “你不知道為什么要活下去。”我一語點破他內心的疑惑,“你想為別人而活,但是別人自有活著的意義。你想為自己而活,又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么。大概你覺得這是一場電影,又害怕看不到電影的結尾,所以茫茫然地活下去。”

  伯內特坐在原地,小聲地說道:“如果早點遇到老板你,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我搖了搖頭:“除非我跟你回到了十松莊,并且一直呆在那里保護著一切,否則這一切總是要發生的。”

  “那樣不行嗎?”伯內特反問道。

  我還是搖頭:“我是不會被動接受剝削的。你們可能會變成棋子,變成戰士,變成犧牲品,然后毫無意義地死在某一場戰斗里。”

  伯內特難以置信地說:“佐菲老板…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救人。”

  我的眼光里越來越多的情緒積累了起來,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我不知道該救什么人,但這片土地上總是有人值得拯救的。”

  “可是…流血也沒有關系嗎?”伯內特不確定地問道。

  我反問道:“你可以為了解脫別人的痛苦而主動殺人,那么你的用意是善是惡?別人為了解脫痛苦去殺死其他人,這樣的人又是善是惡?”

  伯內特一時語塞,看著地上流淌著鮮血的彎刀,雙手緊緊抓住土地:“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么做…村長和鄉親們,恐怕都留著血淚看著我吧?”

  我指了指他面前的空地,“你看沒看到我不清楚,但是我夢里可是見到了。有些事不去做的話,永遠都念頭不通達。”

  我朝著屋子的方向喊道:“光頭,聽了半天聽夠了吧,出來把我教你的念一遍,就是那個聆聽心靈聲音的密法!”

  光頭男裹著衣服出了屋子,行走在溫度驟降的深夜里,聲音因為寒冷帶著一絲顫抖,緩慢地念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他的念誦聲斷斷續續,還因為不熟練而經常吃字、改口,但是那種虔誠的姿態卻像是經受過千百次的訓練,毫無輕慢之意。

  “…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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