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說這些是為了什么?”
我聽了半晌,慢慢地說道,“你覺得原始帝國的消亡,是不是一個意外?”
卡特神父表情依然微笑著,卻把表情隱沒在了黑暗里,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完全能夠理解當年原始教團的絕望。在教廷走出圣城,主動承擔著監管扭曲點的開始,本身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那個時代,很多地方一整個小鎮被湖水、巖漿、巨石、甚至是不可名狀的怪物覆滅。有的地方居民全部被異化成為了難以描述的褻瀆之物。有的地方悄然醞釀著不為人知的邪惡。最慘烈的一次,是早期發生在圣城伊爾靈的降神事件,一共27位紅衣主教流血舍生,471名高階教士罹難,三大騎士團幾近覆滅…”
“這個大陸的扭曲點之多,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我們能做的,就是用淺薄的理性高舉著圣靈之光,照耀這些災難頻仍的地方。”
“原始教團和原始帝國的消失,恐怕也是在逐漸爆發的扭曲點影響下,中斷了統一大陸的霸業,最終無力抵抗,才絕望地退回了山林中,找尋最后的寧靜。”
“一直到現在,教廷中都有一個神秘組織,名為歸靈隱修會,據說就是教廷準備的悼亡者,曠日持久地沉默著,為世界覆滅之日做好祈禱的準備。”
卡特神父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教堂漆黑的窗外,也逐漸響起了詭異嘈雜的聲響,一些奇形怪狀的影子,也投影在了這個教堂的玻璃上,留下一片駭人的模樣。
隨風擺動著的燭火,幾乎無法維持光亮,只剩最后一點豆大的燈芯還在燃燒,茍延殘喘著不愿意消逝。
“有一個時期,被后人稱為黑暗時代。當時,只要在教堂以外五百米的地方,就會被邪惡力量毫不留情地消滅。有時即使在教堂之中,也有許多鬼怪潛入,隨時攫取無辜之人的性命。因此一到特殊的星象日,牧師們就會召集全村的人,徹夜聚集在教堂之中吟誦圣名,相互依偎著度過這個漫漫的長夜,撫慰這些因恐懼顫抖著的靈魂。”
“當年的內陸地區是如此的危險,以至于人口全部聚集在扭曲點稀少的海洋和沿海區域,只剩下圣靈教會還在這些淪陷的地區艱難地支撐著。”
我坐在教堂的椅子上,不上了眼睛,沉浸在卡特神父營造的夢境里,感受著周邊的氣氛。
就在這種環境里,我忽然感覺到了卡特神父口中,那個朝不保夕的黑暗時代。鬼怪在曠野游蕩,妖魔在率獸食人。平時的先民們收藏起戰戰兢兢的心思,倍加珍惜白天的朗朗乾坤,進行著播種與收獲。但一到了晚上,那種不安就會加倍地出現,如毒蛇般噬咬著人們的內心。唯一能夠給予幫助的,就只有那座低矮、簡陋的教堂,和里面傳出來的低沉鐘聲。
“后面這個時代,是怎么過去的?”
這種黑暗時代和我印象中的可不太一樣。原本所謂的印象時代,是政治上黑暗昏庸,文化上萬馬齊喑,人民都陷入了困境。但卡特神父口中的黑暗時代,卻是一整個地區的文明陷入了朝不保夕的狀態,發展已然無望,傳承也即將斷絕,文明的火種幾乎搖搖欲墜,行將熄滅了。
卡特神父的表情逐漸舒緩了一些,轉身坐下,四周的聲響和魔影都慢慢消散,整個教堂恢復了之前的平和、莊重。
“大概經過了許久的研究,教廷終于發現了扭曲點的秘密,因此扭曲點慢慢地被鎮壓了下去,那些伴隨扭曲點所產生的恐怖事件,也逐漸成為了歷史夾頁中不可明說的一部分。”
“當年鄉野流傳著的神秘故事,慢慢就真的成為了茶余飯后的閑談。郊外林立的墳壟,也一步步消散成為了待耕的平原。”
“而這里面發生的事情,一向諱莫如深,既不見于歷史,也不見于教廷文書,連帶著整個原始帝國的消息,都化為了一個謎團,留給這些歷史學家難以攻克的難題。即便天才如伏尼契教授,也在這個謎團面前撞了個頭破血流,只能依靠淺薄的資料完成了手稿對應篇章的撰寫。”
“但是你不要懷疑,這部分歷史雖然神秘,卻從未遠離過。適當的隱瞞也是為了保護文明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理性成果。這些歷史的片段,不管是教廷、航海者聯盟、各地的秘密結社,甚至最后成立的托拉斯集團,都不約而同地守口如瓶,不向外界傳播這些事情的吉光片羽。”
在他含糊的描述里,我也能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壓力,隔著遙遠的時空傳遞到了我的身上。原本以為老約克遜和胡克老爹的故事只是個案,是來自命運的捉弄,卻沒想到這才是隱藏在世界背后的主流,只不過在遙遠的時光里慢慢消逝。
我原本還以為,卡特神父所代表的教堂勢力,應該有著威壓天下的氣勢,足以控制礦石鎮上的這個扭曲點,甚至能夠在必要時刻給我提供幫助。但是從現在來看,神父背后的壓力,并不比我身上的要小。
我所能做的就是背負起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在力所能及的范疇里承擔責任。而神父的描述中,他所要做的恐怕是在必要時刻直面一切的災難,成為一切的見證者和執行者。
“神父,我錯怪你了。想不到你的人壓力這么大…”我語氣低沉地說著,卻看到卡特神父不自然地翻了個白眼。
“我?你為什么覺得我壓力大?”
卡特神父訕笑著說道:“其實我跑來這里,就是因為教廷的這些核心地區扭曲點太多,壓力太大,稍微不小心就有當場去世的風險。所以我才選這了這樣一個海島。”
“你…你居然…”
“我就是懶得動,也沒有什么舍身取義的想法,這一點你可以理解的吧?”
“還有啊,剛才我說的那些其實也就是我的猜測。教廷連說都不讓說,怎么可能寫成書讓我隨便翻隨便看。都怪當時的同學天天說這些鬼故事,害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把我的感動還回來啊!”
我憤怒地咆哮著,一下子就從卡特神父的夢里驚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坐在教堂的椅子上,而外面的天色甚至還沒全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