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矬子來此縣不過兩年而已,可這個縣卻很不一般!
武成縣,是天授二年以武則天的武姓來命名的縣,全唐里這類縣少之又少。是一座連續十余年未出大案的縣,按現在的提法,也就是模范縣。可他來這當差,不到兩年就出這般大事,這還了得?
鄭矬子的官運,談不上亨通,混上縣令,也夠辛苦的。
唐代科舉制盛行,他考三次,用九年。兩敗一勝,毫不容易撈個進士,但年紀不輕了,成績也談不上優秀。這樣,他雖多次投機鉆營,但能力有限,最終還是未能留在神都洛陽或道府蘇州,眼巴巴地被派往江南道海邊小縣,先是在舟山一帶的一個小縣當了兩年縣丞,相當于今天的副縣長,然后被派到新命名的這武成縣當縣令。
現在出了命案,這可是狄國老最感興趣的事,但對他來說,卻是霉運,唉。
武則天感興趣的地方,誰敢弄出這種讓她不高興的事?
鄭矬子顧不得多想,忙令縣衙更夫去通知縣丞、縣尉、衙役等回衙商議。
這樣折騰到天快亮時,衙內當差的人員才得到消息,前后趕來。此時已是太陽初升,衙內升堂的時刻了。
咚咚咚——
鄭縣令帶著幕僚剛踏進前堂,背后便響起了擂鼓聲,當然,這是往日聽慣了的堂鼓聲。
唐代官員,州縣以上的一般上午在府內視事,下午休息。但七品這一級的縣令所置身的縣衙里當差的官爺,則遵循嚴格的作息時間,一般是早五點或七點開始衙門內視事,中午吃點東西休一陣后又開始下午的視事,直到晚七點至九點,縣太爺下堂后由衙役到門外打鼓,大伙才散去。
唐代官員所述視事,今天叫上班。
縣太爺出城到邊遠地區的鄉村探案,一般是要騎馬而去。但出事的那個懷南鄉卻是個山區,馬難進去。
縣太爺步行上山?太苦了吧?
不去了?也不行的。武則天看重的縣里發生命案,縣令不去現場探案,萬一狄國老怪罪下來,豈不自找苦吃?
可山區步行,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一個衙役想討好鄭矬子,說可以請一部肩輿,讓人抬著進山。
什么叫肩輿?肩輿就是唐代流行的簡易轎子,當然不是皇帝與三品以上重臣及其家屬坐的那種豪華轎子。
這種簡易的轎子,也就是椅子兩連綁上兩根木桿加固后由兩名轎夫抬著向前走的那種,當時一般只供老弱病殘者或女子乘坐,官員則禁用。
唐時,像縣令這樣的七品官是沒有坐轎的資格的,當年的社會上也不流行一般官員坐轎。
當年流行的交通工具,不外乎是騎馬,坐牛車。可這些交通工具卻進不了某些地勢險要的山區。
雖然縣衙所提的餿主義讓鄭縣令動了心,但想來想去,又覺得這樣易被人下套。所以,鄭矬子最終還是打消了坐肩輿進山的念頭。
這位縣令雖沒見過武則天,但卻非常害怕武則天。當然,這類事,武則天未必能管得了,縣官不如現管嘛。武則天不是縣官,而是在洛陽日理萬機的女皇,自然更難察覺現管的事。
不過,鄭矬子還是怕被那些看上其縣令這把交騎的副手們告狀到京師,那樣易被上邊發現。所以,他不敢張揚,只得帶著自己的人馬,準備先騎馬走到山區邊上,然后下馬爬山步行。
諸位讀者可能奇怪,那兩個報案的馬不是馬么?不是從山區來的么?這么問,倒似乎有點道理。但那是陸桐與魏康順從六合村南邊的險要關口抄近路下山后借外村農家的馬繞大圈狂奔而來的,可縣太爺是書生出身,別說讓馬狂奔,恐怕讓馬由人牽著慢走,也不一定做到當日趕到案發地。
沒辦法,鄭矬子先按縣尉的提議,讓十幾名會騎馬狂奔的衙役跟著來報案的魏康順繞道狂奔而去,自己則帶著不太會騎馬的人員,由陸桐帶路,抄近路,讓兩名年青體壯的衙役前面探路,不好走的險關山路上扶著步行,好走的鄉間小道上則讓沿途各村理正找車迎送。
毫不容易趕到案發現場時,縣尉手下的辦案人員已把此案了結,鄭縣令也就是裝模作樣的到已散發著惡臭難聞氣味的案發現場察看一番。完了,令隨行的仵作(唐代檢驗尸、傷的官員)驗尸并作了筆錄后即讓仍在哭天嚎地的魏康順收殮其妻尸身,入土為安。
現場勘察完畢,案子也就進.入了偵查階段。鄭縣令的表演結束,接下來也就是縣尉明察暗訪來探明并拘捕案犯了。
縣尉首先是過問擊鼓報案的魏康順,弄清其發現并報案經過。
魏康順說,他從地里回來后見妻子不在家,想起自己上山前妻子是到村北一條小河邊洗衣服的,就忙到河邊尋找,卻不見蹤影。又沿河沿向下游找,走了很久,天都黑了,還是不見他的愛妻的蹤影。他急了,忙找保長(唐朝時期鄉村基層管理單位之一,以20戶為一保,設保長)報案,又與保長一起帶著保里的人連夜四處尋找,仍未找到。
第二天保長把此事上報到里正(唐代五保為一里,設里正)。里正立即派出更多的人進行地毯式搜索,最后在河邊一處柳條叢中找到了其妻的遺體。里正見其管轄地出了命案,嚇得顧不上幫助魏康順安排妻子后事,急匆匆去找耆老(唐代鄉官,相當于今天的鄉長),耆老聽罷,忙令里正帶著魏康順立即下山,上縣衙上報案。
縣尉聽完魏康順與里正等人的交待,立即通過不.良人,暗中查訪,詢問村民,通過村民了解到了昨天下午村東頭農戶呂慶川家的二兒子呂大柱曾在此附近出現過的線索。縣尉一聽,就派衙役叫來呂大柱問詢。而呂大柱是好吃懶做的富家少爺,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一見這種場面,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語無倫次了。縣尉一見其面,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一簽令下,兩衙役上前就給他屁股六十大板,痛得他像殺豬般嗷嗷亂叫,最后經不起木板子打屁股的杖臀之刑,最后只好如實召哄。縣尉立即喝令將其帶下投牢。
失去了愛妻,魏康順心似刀割,盛怒之下,他跑到呂大柱家里,踢門砸窗摔鍋擲碗地大鬧一場,要不是縣衙喝住,他早就把呂大柱的正房燒了。
里正派幾個人來連說帶勸地把他弄回家里,讓他趕緊做準備,為自己的妻子辦點有體面的葬禮,還得照顧好失去母新的小兒。所以,這時不能失去理智,否則弄出事更不好辦。魏康順也不得已,只好哭著回了家。
鄭縣令見這個案子如此順利地破了,滿心歡喜。誰知,當他親自提審呂大柱時,呂大柱反而誣告縣尉是用大板逼他招供的。
與此同時,呂大柱還交待一起令他大吃一驚的案中案,是否與此案相關聯,不得而知。
據呂大柱交待,有一次在山上轉悠時,他曾親眼見過正在田間鋤地的魏康順曾被一個從天上飛來的巨.大碟狀圓屋吸過去,飛上了天。過了大半天,那碟狀房子又飛回來,把魏康順扔下后飛走了。
鄭矬子原來不屑呂大柱這種不靠譜的胡說八道,誰料,這次審問時剛好問訊趕來的州司法判司在場旁聽,一聽呂康順的這些亂語,竟信以為真,認真起來。
縣令沒辦法,就讓衙役傳喚魏康順前來對證,沒想到,魏康順竟不假思索地承認下來。
這使得在場的人員大驚失色,州司法判司忙讓縣令將魏康順連同呂大柱一并收押,送進大牢,同時就把此案當重案上報刑部。
鄭矬子傻眼了,這叫什么案子呀?
“真是昏官。”崔劍鋒還原完這起所謂謀反案的前因后果后憤憤地罵道。
后來朱廣財提起的,此三個人住處藏有大量大唐銅錢的事,崔劍鋒聽后一點也沒感到意外,因為他一直在琢磨那天此三人中的年紀稍老點的那個啞巴對其交給店小二的六吊銅線表現得那樣認真。所以一聽朱廣財說在他們住處發現了大量大唐銅錢后,他即明白了這三人的目的。
“發現大量銅錢,也不能認定他們的錢非法。”很明顯,崔劍鋒有意回避這三個人,不想繼續擴大事態。
其實,他剛到武成的第二天,就通過相關人員的問訊,對此案已有了全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