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祁酒緩緩睜眼。
眼角里倒影著的黑衣姑娘啊,她兩眸噙笑,一步一步朝著自己盈盈走來。
熟悉的靈魂波動,在心間蔓延。
祁酒激動得呼吸一簇。
是蘇蘇,蘇蘇回來了。
未等洛歌走來最后一步,他便迫不及待一步上前,將洛歌攬過,抱在懷中。
他抱得緊緊的,似要將這嬌軟的姑娘揉搓進骨血之中一般。
“夫君,若是憋壞我了,你可就沒有娘子了。”洛歌滿懷戲謔的聲音,從祁酒懷中出來。
祁酒耳根子一燙,忙松開了洛歌。
那一聲夫君說得輕輕的,卻一下子烙在了祁酒的心頭,聽的他骨頭都酥了。
他伸手戳了戳洛歌的額頭,瞪了她一眼:“凈說不吉利的話。”
見祁酒如此,洛歌不由撇嘴,難得露出女兒家的委屈模樣。
祁酒看見洛歌眼中隱隱約約,似墜不落的水霧,心頭一軟,也軟了神情。
“好蘇蘇,我言語過重了。”他低了低頭。
水澤空看著,忍不住笑出了聲:“原來云凡君是個妻管嚴。”
“他們夫妻蜜里調油的,你笑個什么?”花霓裳斜睨他一眼。
水澤空:“…”
他縮了縮脖子,收回目光,而后對著花霓裳露出狗腿子一般討好的笑容。
這邊,軒轅云景和云辭,還有祁灼離螭,也是相互望著笑了起來。
魏無痕看著這幾對小夫妻甜甜蜜蜜,不由搖搖頭失笑。
忽而察覺到一縷異樣,魏無痕抬眸望過去。
只見那嬴姒身遭散發著暗沉沉的光芒,陰邪到了極致。
嬴姒緩緩抬起垂著的眼睛,眸中陰氣肆意,占據了好看嫵媚的瞳仁,叫她看上去格外恐怖。
這股氣息…不像是仙族的呀。
魏無痕疑惑。
彼時,眾者也察覺到嬴姒的不對勁,紛紛側眸望過來。
龍不離已經暗中捻訣,以防萬一了。
“爾等殺我父王,滅我鬼族,還在此堂而皇之,談笑風生。真是,讓人看得心頭恨得牙癢癢啊。”嬴姒咧嘴一笑,面目詭異。
“你殺小天,滅龍氏一族,這兩筆賬,我也未曾與你算過。”洛歌見她這苗頭不對,也是冷了目光,收起嬌態,又變回了那個扶搖帝神的模樣。
“那么,我的晚舟哥哥呢?姬云蘇,你可曾挽留過一分?你可曾愧疚過半分?!”嬴姒冷笑一聲,用滿眸陰邪遮掩底處的痛苦與悲傷,“他為你神族而亡,你可曾為他而悲?說我不近人情,其實真正自私的是你,是你姬云蘇!”
說到最后,嬴姒幾乎是嘶啞著聲音大吼出來的。
洛歌沉默。
這次,是她自私,害死了羌棣,害死了小天,害死了龍夜祁,害死了…玉晚舟。
她確實做錯了。
彼時,有一只溫暖寬厚的手掌搭在了肩頭。
洛歌望去,瞥見一雙清冷卻溫柔的眸子。
“不怪你蘇蘇,怪只怪我未曾看覷好嬴姒,叫她占據了那善魂,控制了洛歌身子,適才釀下大錯。”祁酒伸手,揉了揉洛歌的頭。
“不怪洛姐姐,是我們沒有足夠的能力,亦是疏忽,適才造成友人殤亡。”龍不離亦是緩緩啟唇。
眾人也紛紛啟唇,為洛歌說了話。
洛歌聽著,心里的愧疚愈發濃重起來。
是她自私,阿酒他們卻在為她開罪。
“這么多人為你開脫罪名,姬云蘇,不愧是受萬人敬仰的扶搖祖神呢。”嬴姒笑了一聲,眼角滿是諷刺與嘲弄。
她抬手,一個正在沉睡的襁褓嬰兒出現于掌心。
“小天!”洛歌看到那被嬴姒單手高高舉起的襁褓,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姬云蘇,我要你跪下,為我晚舟哥哥賠罪,否則,我便讓他去陪晚舟哥哥一起輪回!不對,是魂飛魄散。”嬴姒說到此,眼中的憎恨與殺意,再也遮掩不住。
那一身的氣質,也變得越發陰森恐怖了起來。
水澤空看出其中不對勁,悄悄傳音入密對眾人說出心中推測:“瞧這模樣,她貌似…是墮仙了?”
“自信點,把貌似去掉。你看這嬴姒的眼里,哪還有一分仙家的神采,儼然與魔族無甚兩樣。”魏無痕接話。
“神上,她如今心性不穩,十有八九要對珩弟出手。我去分散她的心,神上和姐姐將珩弟救回來。”龍不離忽然開口。
洛歌眼中精光一閃,表面神色不動,實則暗中回道:“阿離,你且聽姐姐說——”
龍不離頷首,趁著嬴姒緊緊盯著洛歌的時候,悄然降低自己的氣息,退到一旁。
“他沒有魂飛魄散。”洛歌看了嬰兒半晌,確認他尚還康健,未曾受傷,微微松了一口氣。而后望著嬴姒,冷冷啟唇回道。
嬴姒一愣。
晚舟哥哥…沒有魂飛魄散?
“不,不可能的,他死了——他已經死了!我連靈魂氣息都感應不到了,他焉能輪回轉世?”嬴姒搖著頭,狀若瘋癲地大笑,而后猛地看向洛歌,“你少框我姬云蘇,趕快跪下,自毀修為為我晚舟哥哥賠罪!否則,我便用鬼火將他焚燒的灰飛煙滅!”
彼時,有一道仙氣驟然散來。
洛歌眼眶一顫。
嬴姒察覺到洛歌的目光不大對勁,順著她的目光轉身,朝身后看去。
那公子哥兒啊,一身白衣不染塵世浮華,腳踩祥云乘風而來。一雙金眸溫潤如玉,面容舉世無雙。他頭戴金冠,兩條流蘇隨風搖曳,步步生姿。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大抵也莫如是罷。
嬴姒怔怔地看著,看到眼眶紅了,看到手中嬰兒被洛歌抱走了,也渾然不覺。
她的眼中,她的世界,只有這一道如玉似涼的身影。
只有這個,朝著她走來的白衣公子哥兒。
“阿姒,許久不見,別來無恙。”白衣公子緩緩一笑。
“晚舟…哥哥——”嬴姒怔怔地望著,一顆一顆的淚珠兒從眼眶滾落。
她顫巍巍伸手,想要上前撫摸他溫潤的臉頰。
卻又僵在了半空。
她知道自己看到的,不過是一襲幻影。
待伸手過去,幻影便消散不見了。
可是她不想他就這么離去。
哪怕是幻影,她也想要貪戀,貪戀著多留他一些時候。
哪怕,稍縱即逝。